唐根生拎着二八大杠过了广亮大门的高门槛。

今天他回来的比往常稍晚了些。

主要是在南锣鼓巷主街遇到了勤劳亲和的邮递员罗慧珍罗姐。

多嘴问了一声，得知还真有自己的信件。

唐根生便掉转车头，去了邮局。

罗慧珍熟悉绝大部分她派送片区的住家成员。

唐根生在铁路上班，昨天家中没人的信息她也早早掌握了。

不得不说，人家被评为劳模，绝对是实至名归。

见着唐根生，人家头一句就是下趟给他送过去。

唐根生说自己直接去邮局拿吧，顺便把钱领出来。

一来免得让罗姐再跑一趟，二来呢，低调为上。

拖一次是一次。

邮局办业务耗时不长，都属于体制内的同事，态度很和蔼可亲。

效率自然就蹭蹭上去了。

时间一大半都浪费在来回的路上。

影壁墙一侧没有常常放置的板车，说明阮达出工了。

这个点，最西边的马老蔫自然是坚守在废品收购站。

唐根生之所以多看一眼，是想着抽空去收购站淘点废品回来。

引火烧炉子的木柴，2分钱一筐花钱买，去逛一趟废品收购站，收进系统里，一天也是1分钱的成本。

有可能还量大管饱。

怎么说都挺划算。

而且吧，昨晚上听刘学军和何大明聊到邻居从废品站掏了个破柜子，从夹层里得了二十来个袁大头。

银行兑换，一个袁大头能兑换一块钱。

买破柜子，2分5一斤。

唐根生也想着试试自己的运气。

淘宝是人们的天性，甭管有用没用，总会能让人产生情绪波动。

唐根生也不会免俗。

过垂花门，来到自个儿西跨院。

一眼就瞅见俩壮小伙正在埋头在月亮门两侧揳橛子。

两扇半弧形的木门倚靠在南墙，看样子，倒不像是栅栏，更像是木门。

缝隙实在不大，感觉好像还涂了木清漆。

粗略看了一眼，木门合在一起，应该能与月亮门吻合。

不知道这个年代能不能实现双开的合页门功能。

就这板材，这做工，只是单方向推开使用，有点浪费呀。

学徒工瞧见有人过来，只是抬头看了眼，就又重新埋头干活。

毕竟屋里好些个人呢，他们没必要跟着瞎操心。

唐根生把车子推进院子最里面，停在煤堆旁边，防雨布都压了一小块。

南墙根和窗台下都摞着白菜、土豆、胡萝卜等冬储蔬菜。

还摆了木门。

往常停车子的位置，地上摆了好些个木门的组装零配件。

西南角是煤炭，西北角还有个冻了冰坨坨的大瓮。

中间有堆起来的雪窝子。

那是天然无插拔冰柜，里面还有海参呢。

他的二八大杠只能退而求其次，往边上挤挤。

支起车子，把后座两个大包解下来，铁锨扒了两铲子，将带回来的东西埋进去。

一只小公鸡，四条三指宽的带鱼。

唐根生往返两路一直有在控制菜谱和小炒用料，带鱼和小公鸡都是刻意攒下来的。

空间里还有一盘红烧带鱼。

唐根生头一次克扣锅里的成品菜。

主要是红烧带鱼用料扎实，不仅油炸，还浇了糖汁。

辣椒炒肉同样能凑一小盘。

乘客点的小炒，唐根生坚决不会动。

不能砸了餐车组的口碑和牌子。

至于大家伙的餐会嘛，多一点少一点谁又能知道。

唐根生昧的也不多。

从车把上将挎包拿下来拎着，推门进屋。

一大爷那瑛宁，关师傅，魏家婶子和嫂子林静都齐刷刷的站在屋里，看样子是往门口走。

“一大爷，婶子，您们坐，您们坐。”

“关师傅，劳烦您嘞，我瞧着栅栏门可真不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嫂子，麻烦您了，家明呢？”

唐根生热络的张罗，安抚，那瑛宁便带头又重新回到八仙桌前坐了。

唐根生见炉子烧着，屋里还不太热，估计也是刚点燃不久。

大铁壶蹲在上面，水还没烧开。

“热水是魏家嫂子拎过来的，刚刚关师傅过来卸货，也是人家先过来帮你瞧着，关师傅跟一大爷打招呼，一大爷就也跟着过来看护……”

林静介绍着。

在座的人都有帮着出力。

无论是体力还是眼力。

一笔笔都是冷暖人情，出林静之口，入唐根生之心。

将心比心，人情都是债，是必须要还的。

“谢谢魏嫂子。”

唐根生起初喊婶子，刘婶儿，魏婶儿，她们也答应。

既然林静喊嫂子，唐根生自然不能平白小一辈。

伦理梗他还不屑尝试。

嫂子的BUFF加成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

“都是街坊邻居客气个啥。再说了，我们家那口子，不也是咱院子里的三大爷嘛。”

唐根生掏裤兜，拿出烟盒开始散烟。

先给了一大爷那瑛宁，再是关师傅。

试着给魏家嫂子一支，她竟然也接了过去，只是没抽。

低头看了看，熟练的夹在耳朵后面。

唐根生看向林静，烟抽出来，看到她笑着摇头，便顺势塞自己嘴上。

桌上有火柴划响的声音，那瑛宁捧着手跟关师傅分享火苗。

唐根生也想掏洋火盒，林静却从炉子里夹了一块烧红的炭，递来了眼前。

微微抻脖子凑上去点燃。

林静又收回去，丢进炉子里，再把铁壶重新蹲好，摆正。

动作行云流水，默契值三位数。

在座众人，基本都能看得出两人关系要比其余人亲近更多。

可越是这般，反而越不会被人想歪。

因为人家俩也不背着人，证明心里没鬼，反倒是让在座的更放心了。

除了关师傅。

他接触的，可比同一个院里另两位多的多。

别看对方是一大爷和三大妈，照样白给。

不过关师傅有点意思，闷声偷瞄，看众人蒙在鼓里的样子，还有点乐在其中。

果然不愧是嘴牢强者。

唐根生想到他帮自己修改完善了拔步床和二层顶棚的构思，想到了隐藏的暗门楼梯方案。

默默点头。

觉得有八分踏实了。

“师父，橛子好了。”

屋外传来小伙子稚嫩的嗓音。

关师傅起身，准备开工。

一大爷那瑛宁和魏家嫂子便也相继起身。

连同嫂子林静一起，都出了屋。

“快到饭点了，我先回去了啊。”

“哎，好嘞，嫂子，等一会儿水开了，我倒满了给你把暖瓶送过去。”

“不着急，你先放着用就成。”

客套两句，魏家嫂子先撤退了。

那瑛宁抽完了烟，打了个招呼也走。

他没过穿堂，而是朝着垂花门去的。

估计是要先去一趟公厕。

当然了，也有可能溜达着去某个饭馆打牙祭。

午饭嘛，有些人是可吃可不吃的。

但有些人独好中午这口。

如果不是大冬天，年纪大了实在扛不住，人家还讲究个‘过午不食’呢。

林静也告辞要走。

不是做做样子。

“让家明来看小人书吧，我待会儿做饭，嫂子你们就别折腾了。”

林静扭头，翦眸轻盈，一笑勾魂。

“好呀，我先去喊他过来。”

她正有此意。

打发儿子过来唐根生这边，方便她回屋洗洗。

柜子上热水是满的，床榻柜子里拿条新改的内裤换上。

虽然早晚要被水渍打湿，可未战先致敬总归是有些臊的慌。

林静袅袅婷婷过穿堂消失在视线里。

唐根生的思绪重新回到家装这件事上来。

“东家，你这小院要不要搭个棚子？”

关师傅指着西墙煤堆方向问道。

装门的过程在继续。

关师傅属于动嘴和监工，真正实际操作的是两个徒弟。

看着他们熟练的架势，距离出徒也应该不远了。

“棚子就不需要了……”

唐根生说着，突然心头一动：“咦，关师傅，你说如果搭个牢固点的地震棚，跟外间屋打通，怎么样？”

后世有很多独门小院都是这般操作。

可放在当下，外面搭厨棚的，好一点弄成厨屋的都有。

但彻底加盖顶棚，当房子用的，大杂院或许有类似的情况，四合院还真没有。

前出厦后出廊的布局，也就唐根生的跨院能这么搞。

“这个……”

关师傅沉吟了半晌，不时打量屋门西北角落和南屋山。

“我就是随口一说，先做之前订好的，搭房子这些，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唐根生见关师傅纠结，索性就放弃了刚才的念想。

不过是灵光一闪而已。

自己一个人，一间半屋等同于两间，即便是结婚生娃，也够用了。

确实不着急。

何况他还准备攒钱买独门独户小院子呢，何必在这里继续花冤枉钱。

“东家，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回去研究研究，而且你要是盖成房子，得去街道办重新报备。”

唐根生不以为意，点点头。

这个话题，便就此打住。

唐根生也确实是心血来潮，琢磨一下就觉得没必要。

甚至……

连之前跟关师傅商量好的外间屋后面隔个小间出来的方案，他都觉得浪费了。

毕竟手握一千三百多银子，距离独门独户小院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呀。

就怕到时候跟嫂子林静沟通不太方便。

这个年代，一旦距离产生，美也就快没了。

穿堂窜出来一个小身影。

小胳膊，小短腿，倒腾的倒是挺快。

“叔，叔，我想看小人书……”

“嗯，过来。”

唐根生招招手，探手入怀。

锅盖头眼珠子立马睁得大大的，散发出道道期许和渴望。

咕咚。

来到唐叔面前，仰着头，第一个动作竟然是……

咽了一口唾沫。

唐根生在他嘴唇按了一下，一枚蜕了皮的太白兔奶糖便进了锅盖头嘴里。

“去吧，慢点跑，别摔着。”

锅盖头捂着嘴钻进屋里。

“小家伙倒是机灵。东家挺喜欢娃娃呀？”

关师傅看着锅盖头跑走的身影，也露出慈祥的笑。

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家即将长大的乖孙。

“是啊，挺喜欢小家伙的。”

唐根生附和的点头。

心里补充了一句：也得分是谁的娃娃。

递上一根烟，点燃，便可以丝滑的替换成下一个话题。

唐根生是东家，关师傅想聊也白搭。

主家不配合，再八卦也由不得他。

关师傅清楚工作更重要。

想要八卦东家的小心思，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战略性先放弃。

“这里，往右边掰一下，先把上边扣上，再往左边推……”

“好，先上油……阻门石卡进槽里了吗？”

关师傅训徒弟的口气让唐根生联想到了跟着梅大师远赴魔都的二师兄。

跟平常‘东家’‘东家’喊的小老头形象大相径庭。

跟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在连番的指点和断断续续的呵斥声中，唐根生西跨院的栅栏门安装完毕。

唐根生一直站在院子作陪。

期间跟关师傅一起消耗了华子四支。

人均两支。

“关师傅，进屋喝会茶歇歇脚吧。”

唐根生张罗关师傅进屋。

客套一下。

“不了，不了，得紧着回去交单子呢，您忙着，我们直接走……”

唐根生不再客套。

目送关师傅师徒三人出了垂花门。

看了看安装好的两扇门，想着抽空得去供销社买一把锁头。

掀开棉帘子进屋。

里间屋的锅盖头沉迷在小人书的世界里。

屋外进了人也不为所动。

都说小孩子的注意力集中很难，唐根生对此嗤之以鼻。

那得分情况。

唐根生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盘子，将红烧带鱼和辣椒炒肉折进去，放在簸箩里，用棉布挑空盖上。

撑开一个小马扎，将簸箩放在炉子旁边。

冬日里饭菜最高效的保温手段。

可能唐根生动作太快，鱼香味和肉香味都还没飘进里间屋。

锅盖头没闻着味儿，也就没能从八路军打鬼子的小人书里剥离。

刚好炉子上的水烧开，唐根生换上铝锅，放进去四个千层戗面大馒头。

他刚吃了三碗大米饭，现在不饿。

馒头简简单单吃一个就行了。

锅盖头得吃一个，还不一定够。

四岁的小孩子，算不上半大，却已经有开发胃部须臾袋的迹象了。

林静……

也能吃一个半。

拎着大铁壶往暖壶倒水。

两个暖壶都是空的。

估计林静跟自己一样，把温凉的水又倒回去重新烧。

唐根生先把魏家的暖壶倒满。

再开始往自家暖瓶里倒。

一瓶还没倒满，嫂子林静推门而入。

唐根生没来得及招呼，身后就被贴贴，腰间被紧紧环抱。

背上能清晰感受到有脸颊在磨蹭。

柔软甜腻的声音缓缓响起：“赶紧吃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