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你来一下。”

唐根生喊了声李苗苗，往自个儿休息室走。

李苗苗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追着唐根生而去。

身后传来两声同事姐妹的笑，李苗苗脸颊倏地一下，感觉蒸腾着热浪。

嘴角却压制不住的勾起。

脚步也欢快的紧。

内联升的胶底小方跟砸在车厢地板，啪嗒啪嗒，节奏感很强烈。

唐根生不知道这些背后的弯弯绕。

他选择李苗苗帮忙，是因为刚才加菜时，李苗苗认得王文阔的脸，换了别人麻烦，也不太踏实。

对自己有好感的小姑娘，真勇起来可是啥都能做的。

万一出了纰漏也不用怕。

于李苗苗而言，包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回到休息室，从床头挎包里拿出整条的华子，拆开后，拿了四包，想了一下，又拽出来两包。

看在800稿费的份上。

“苗苗，你帮我把烟给刚才吃饭的王副导演送去吧。”

“哎，好嘞，老大，我现在就去。”

李苗苗接过烟，一盒盒的揣进兜里。

餐车组的制服兜很多，因为兜售货物，收款收票。

李苗苗每次都能碰到唐根生的手心。

指肚摩擦一下，又一下，手心暖暖的，指肚软软的。

越蹭越开心。

越开心越想蹭。

最后，被唐根生一把抓住。

“就五盒，再多也没有了。”

“嘿~哦，哦，我知道啦。”

李苗苗小心肝噗通噗通跳，被一把攥，差点没激动的笑出声。

生生憋回去了一大半，估计也挺难受的。

脸又憋红了一个色号。

唐根生捏了捏，小手肉肉的，跟婴儿肥似的，又白又嫩。

不愧是高干家庭养大的小白菜，是真的白。

就是动不动就红脸，不知道是不是皮肤遗传的某种特质。

李苗苗踌躇，不舍得离开。

“快去吧，别让别人看见。”

“哎，知道了。”

李苗苗黔驴词穷了，傻大妞似的只知道来回几个应承的字眼儿。

实在有些受不了，扭头就往来路跑开。

站在这样亲近的唐老大面前，李苗苗觉得自己再多呆一秒都要窒息。

喘不过来气。

她边跑，还边把手按在胸口。

用力按，生怕隔着肉坨坨，感受不到怦然心动的跳。

用的手，自然是被唐老大握过的那只。

“别忘了收钱。”

唐根生追了一句。

李苗苗身子微顿，又埋头跑开。

大辫子甩呀甩的，跟一头欢腾的小兔子。

嗯，或许是两只。

呸！

前面必然有两只。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尖涨起来……

美妙的儿歌仿佛在唐根生耳畔响起。

让他不由眯起了眼，陷入了深度聆听。

一刻钟后。

李苗苗找了回来，把钱递给唐根生。

唐根生伸手去接，李苗苗往前伸了伸，手指背面跟唐根生掌心碰在一块。

她故意的。

笑的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唐根生瞪了她一眼，让她把嘴角的泪擦掉。

这究竟是兔子，还是虎妞？

重新回到餐车，李苗苗加入擦玻璃的队伍。

唐根生则是掀开棉布半帘，进了厨房。

何大明在拌小凉菜，葱花、辣椒丝和咸萝卜条，加上陈醋、酱油和几滴香油，拌在一起。

是相当可口的下饭菜。

孙雪峰在滋米饭。

美滋滋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头晃脑着。

“老大，你要做什么硬菜？是带鱼吗？”

敢情是在琢磨吃的呀。

不只是孙雪峰，便是何大明，好像也扭头看了过来。

当然，大厨拌菜几乎是肌肉记忆，手里没停了忙活。

“做个大份的红烧带鱼，多留点汁水泡米饭。”

“啧啧，这顿，有口福喽。”

何大明笑着接茬儿。

貌似没有王福林同志的存在，整个12/13列车餐车组的氛围格外融洽。

韩生奎韩列车长一如既往的，如约而至。

老韩同志脸皮还是不够厚。

虽然餐车组都不能说什么，每次都用热烈欢迎的掌声请他发言总结。

但是吧，毕竟他每次都过来蹭饭的行为始终都在发生。

实在领导韩生奎同志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站在餐车车厢内，看着整个餐车组殷切火热的目光，越来越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他误会了。

大家伙目光的源头不是尊敬的列车长同志，而是大盘的红烧带鱼和小盆的辣椒炒肉。

饭香、菜香，扑鼻香。

韩列车长做人您必须得厚道。

有话赶紧唠，唠完让大家伙动筷子呀。

众人心潮涌动，莫不如是。

韩列车长环顾四周，表情严肃认真，语气中透着鼓励和赞赏。

“我以能与优秀的餐车组共事开心，唐餐车长不负众望，关键时刻能冲锋，顶得上，带领整个餐车组扛住压力，出色的完成了这趟任务……”

毕竟是少了一个人的呀。

厨房里的事情，丁是丁卯是卯，少了一个人力，自然就需要摊到其他人身上。

多干活也没奖励，出了纰漏会有惩罚。

这种情况之下，唐根生领导的餐车组还能团结在一起，保持最高水准的战斗力，没有辜负上面的破格提拔。

增加了意见簿的主意，大米稀饭的餐饮，甚至于……

韩列车长看向李苗苗。

仅此一趟的效果，他便可以拍着胸脯说无愧老领导的嘱托。

不仅看护好了李苗苗同志，还让她得到了诸多乘客的赞扬。

这都是实打实的功绩。

足以让自己在过年登门时，多讨一杯老领导珍藏的好酒。

“唐根生同志，王师傅的问题我下车就去反映，同时，也会给你请功！”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能够顺利完成任务，靠的是我们整个餐车组全体人员的同心协力，共同努力。”

漂亮话不值钱，但能笼络人心。

唐根生对这种有效且不需要掏腰包的事情，不说毫不吝啬吧，也得是乐意至极。

反正他是餐车长，有嘉奖就绕不开他。

如果只有一份嘉奖，也必然是他。

一点都不用担心。

“好！好！好！同志们，别犹豫了，开吃吧。”

韩生奎拿起碗筷，笑着宣布。

“哈哈，好，开吃。”

唐根生紧跟其后。

其余人也都迫不及待的开动。

几乎所有筷子都不约而同的奔赴那一大盘溜尖儿的红烧带鱼而去。

开吃前，尊敬领导，摆正态度。

开吃后，就都是食友。

谁抢到算谁的。

顶多留下最后一块时再谦让谦让，意思意思。

不太好意思的韩列车长狼吞虎咽了三碗大米饭，打着饱嗝走了。

12/13列车的餐车组又展开了第二轮的聚餐大比拼。

菜单问题，值班问题，卫生、物资调派问题，都会在后半场进行。

民以食为天，先填饱肚子，解决馋虫问题，再论其他。

唐根生会分享利润，懂得分权而治，整个餐车组胳膊肘内拐严重，每个人恨不得走路都是内八字。

对唐餐车长的认可度飙到了顶棚，再另外换谁都不会被同意。

这个年代的选举，是真的选举，投票有数，有理有据，造不得假。

“老何，下趟你值班，鸡蛋多提一筐，一筐够不够？你们谁还需要，举个手？”

何大明媳妇又怀孕了，鸡蛋是营养，京城这个月开始要准备限量……

唐根生环顾一圈，除了李苗苗，都举了手。

“每人一份，老何家特殊，多拿两份，雪峰，记一下，订多订两筐。”

“会不会太多了？”

刘学军犹豫着提出。

餐车也不是无底洞，不能毫无节制的提货。

总要有个名目。

“下趟车是圣诞节，毛熊国那边兴这个，晚上加餐常备。”

唐根生既然能提出来，自然是早有借……那个，对策。

这借口，理直气壮的很。

圣诞节是毛熊国的新年，大概率载客数量不会少，如果没有也没关系。

有备无患啊。

现在两家还属于蜜月期呢。

为援助自己家的老大哥们想到前面，也符合种花家的待客之道。

“带鱼如果还有，也多要两箱。”

众人都齐刷刷点头。

好几个嘴里都咂摸了几下，估计是还在品刚才的余味儿。

“好了，就这样吧。”

唐根生看了看刘学军，互相对了个眼神。

逢大节前后，可以适当给整个餐车组成员公开拿一点福利。

平日里，还是紧着几个大厨。

毕竟好些物资都太敏感，太紧俏，不适合公开分赃。

至于普通的员工，和乘务组求过来的……

就看各自处的关系和心情。

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口的吃，首先就得注意影响。

之所以分个三六九等……

呵~

阶级始终存在，但只能行于暗处，不能浮在表象。

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一种‘众生平等’假象的。

……

关师傅领着俩学徒工来到黑芝麻胡同24号院。

给前院西跨院安栅栏门。

安装这种院门，跟屋里装书架柜子可不一样。

得先找居委会报备，然后通知院里的几位大爷。

安装的时候，也得先跟大爷知会一声。

关师傅来了西跨院，瞧见锁了门，院里没人。

安排两个学徒工先自行拆卸往院子里搬运，他背着手过穿堂，去中院正房找那瑛宁去了。

怎么也能混一碗茶水招待。

“再等一等，中午就该回来了。”

一大爷那瑛宁边冲茶倒水招呼关师傅，边随口说着。

唐根生住进院子这么久，工作的周期和档期，也几乎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主要是年底将近，唐根生他们连轴转，都没申请休假。

很容易推测出来。

“火车上工作倒也好，隔一两天就能歇息两天。”

关师傅感慨道。

他是真觉得不错，比他一周休一天的工作多了一半假期。

那瑛宁笑着摇头。

“也就是看着舒坦，换了是你，一周熬三四天的大夜能受得了？”

“倒也是，年轻那会儿还成，现在老喽，熬一宿，半拉月缓不过劲儿。”

那瑛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又去出手了？啥好物件？”

现在搁他们身上的所谓熬夜，不过是体面一点的笼统说法罢了。

都知道是奔鬼市换吃食或者刚需物资了。

“唉，小儿媳妇身子弱，奶水不足，也是没得办法。”

“唉。”

那瑛宁或许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也跟着叹息。

俩老头伤春悲秋，忆往昔岁月，一去不返。

西厢房的林静过来敲门。

她出去了一趟，从胡同口供销社买了个果仁面包。

回来便看到西跨院那边停了辆板车。

魏家嫂子也在，她过去问了两句，便过来寻人。

她是有钥匙的。

可以公开拿来说。

毕竟那会儿也是当着关师傅的面提的，不怕说闲话。

刘利昆和张康来的关系，院子里也都有目共睹。

唐根生是张康来的弟弟，帮衬一些也正常。

“哎，小娘子来催，三哥，我就先告辞了啊。”

关师傅打趣道。

那瑛宁笑着摇头。

多大人了，还偷摸占嘴上便宜，说出去得被人骂老不修。

他也知道老关是碰着他才会本性流露，平日里压抑久了，哪敢放肆。

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共情。

那瑛宁起身相送，走了两步，便又改口：“同去，同去。”

作为院子一大爷，邻居家没人，他搁家里无事，倒是也应该去看着点。

尽职尽责嘛。

何况还是五哥钦点的大侄子。

林静回屋拿了钥匙，顺便放下果仁馅儿鸡腿面包。

果仁是味儿，鸡腿是形状。

为了哄儿子用的。

林静为了自己的幸福，也是很能豁得出去。

平日里锅盖头不是没吵闹着要吃面包，但亲妈毕竟是亲妈，不为所动。

闹急了还会抡起胳膊打屁股。

只是刚才回屋把面包藏了起来。

关师傅给院子装门，一大爷也过去，还有魏家嫂子……

午间运动九成得泡汤。

林静相信唐根生回来做的午饭一定会很丰盛。

锅盖头吃饱喝足打发回家睡觉。

鸡腿面包就能剩下。

下次再用。

反正唐根生轮班不止今天。

明日和后日时，也都能排得上用场。

嗯，剩下的小块金华火腿也能省下。

锅盖头蹲在炉边小马扎上玩煤渣，单纯的小孩子并不知道亲妈的算盘珠子恨不得崩他一脸。

林静夹了一块蜂窝煤，进屋先帮着引燃炉子。

屋子早热一会儿，就会早暖和一阵儿。

做饭也能早一刻，运动的时间也就能更充分一些。

林静是很精明的女人，精打细算的本事从未撂下，无论是用于计较生活，还是用于管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