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逻辑很简单。
桌上有两道菜。
一道菜是辣椒炒的,唐叔说是专门给妈妈的。
那么,自然推理出另一道菜就是给自己的。
唐叔说这种鱼叫大黄鱼,刺儿少,肉香。
锅盖头还没吃,就只是闻味儿就知道喷香儿。
都闻到啦。
唐叔问锅盖头,疼不疼妈妈,爱不爱妈妈?
小孩子不懂这些情呀爱呀的,但能理解这是很好很好的意思。
锅盖头自然是猛点头。
他疼妈妈,爱妈妈。
于是,葱烧大黄鱼就给最亲最爱的人一起分享。
妈妈吃了不少葱烧大黄鱼。
妈妈也把唐叔炒给她的菜拿出来分享了。
不过唐叔吃的挺多,锅盖头夹了两筷子,辣的浑身冒汗,沾着凉水涮着吃也有点受不了。
不过这不是偏爱。
妈妈分享给了锅盖头,只是锅盖头自己享受不了。
不怪唐叔叔,也不怪妈妈。
结论是,我要快快成长,长成大人以后,就不怕辣啦。
傻孩子。
到时候你是不会怕辣。
可孩童时,吃肉是幸福。
你通往幸福唯一的困难就是辣,但等你长大,生活会给你更多更多的困难。
回首往昔,你才会赫然发现:吃辣,反而是最简单的关卡。
饭后。
三口之间回归平静。
唐根生要出门。
出门前从底柜里拿出新一批储备的小人书。
崭新的新内容。
都是锅盖头没有看过的新书。
锅盖头开心坏了。
也不出去狼窜,主观脱离了四合院队伍,选择猫在家里看小人书。
林静小妇人在唐根生手口并用的安抚下,恢复曾经的恬淡娴静。
坐在炉子旁,听着炉膛内噼里啪啦的脆响,悠闲的织着毛衣。
如果不是怕连累唐根生。
林静恨不得辞了年后那份工作,直接嫁给唐根生赖在家里,看看叔叔,织织毛衣,纳纳鞋底。
当个悠闲享受生活的美妇人。
可惜她不能。
不仅不能,还要考虑给唐根生说个亲。
没错,就是说亲。
林静经历过假婚姻关系。
所以处理事情的方式就会习惯性寻找自己最擅长也最了解的方式。
她肯定不会割舍与唐根生的爱恋。
又不能在官方跟唐根生建立夫妻关系。
因为林静心知自己底子不干净,万一哪天暴露了,不能牵连到唐根生身上。
虽然现在看似安稳,刘利昆的牺牲也已经盖棺定论。
可林静心里清楚,上面好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像大树根系一样盘结交错。
京城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大的响动。
也就不存在这方势力被连根拔起的可能。
林静一朝未能彻底洗白干系,就一刻也不能与唐根生的关系摆到明面上。
以后两人还要长期相处。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唐根生也学着自己和刘利昆当初那般,假结婚。
其实,林静物色唐根生媳妇的范围更大。
真结婚也可以。
前提是认可并尊重自己和唐根生的关系。
短暂的敷衍自然不行。
必须是真情实意,不怕结婚后翻脸的那种才行。
目前林静没有任何苗头。
她只有一个念想和一个疑似目标。
她此时还不知道唐根生即将接近她心中记挂的目标。
唐根生也不知道林静暗戳戳的心怀叵测。
竟然打算让自己对寡居的嫂嫂秦青来个表面娶妻,实则‘纳妾’。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嫂子和嫂嫂真的能达成共识。
说实话,唐根生会考虑暂时放弃艾米诺娃那颗异国苗条大树的。
可惜。
真的很可惜。
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
唐根生蹬着二八大杠去了街道办。
李栋李干事不在。
唐根生打听了一下,对方很客气,接连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李栋去了房管局落实转业军人安置房的事情去了。
唐根生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了东四四条和东四五条附近。
果然找到了李栋。
“嚯,这么快,我又不着急,你悠着点。”
李栋接过唐根生甩给他的一整条华子,忍不住眼前一亮,便笑着拆开,便叮嘱。
摊上事儿,可就得不偿失。
不过现在事儿多,李栋兜里要是有华子,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人情世故接触中,也能多一份助力。
唐根生这一条烟,算是恰逢其会,来的很是时候。
“我想问一下院子里昨个儿的事儿……”
唐根生跟李栋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了林静的事情。
“你们究竟是个啥关系,根生你给我落个实底,不然我不心里不踏实。”
李栋看着唐根生,突兀问道。
唐根生来之前就衡量过,结合林静的意思,以及她跟一大爷那瑛宁表露的‘信号’。
当然,唐根生不知道一大爷是送走李栋后才找林静询问。
还以为此刻的李栋也知道呢。
“嗐,我跟静姐能有啥关系。她儿子刘家明跟我挺投缘,想认个干儿子呢。”
“你俩真没别的关系?林静虽然有个儿子,但你也说了,跟你挺有缘,要说模样和年龄,跟你也不是不合适……”
“得得得,别拿这种事儿调侃我。静姐怀着孕呢,亏你还是街道办干部,咋能和胡同里大爷大妈一样编排人呐。再说了,兄弟我可是个黄花大小伙子,以后还要不要脸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栋突逢暴击。
来自几十年后的老黄花菜梗不小心随口甩出去。
街道办李干事肚子中招,差点没背过气去。
“黄花,黄花大小伙子,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哈哈。”
唐根生翻了个白眼。
至于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
唐根生越是一本正经,李栋越是憋不住笑。
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后遇着唐根生,就能想起‘黄花大小伙子’这个词儿来。
“行,行,我知道了,你跟林静是干亲。林静是孩儿他娘,你是孩儿他爹……噗嗤!”
李栋自己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也就是当着唐根生的面,李栋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玩笑打趣,也足以说明没有把唐根生当外人。
换了旁人,李栋肯定要注意影响,注意形象,注意口不花花。
“咦,对了,根生,你还要小院子不?”
很久之前的一顿酒。
唐根生感慨过,流露过对独门独院的渴望。
后来没再提过。
甚至再后来还为了拾掇房子找李栋拆借过钱。
怎么旧事重提了呢?
唐根生看了看左边路对面。
京城市房地产管理局的白底黑子木牌匾挂在院门一侧。
“怎么,有好地方?”
唐根生多次去北新桥邮局取稿费,累计大几千块。
事迹早就传遍东城区,向着整个京城扩散。
身为同一片区的街道办岂能没有察觉?
李栋不仅知道,连具体的数额都知道。
不是因为上次唐根生拉开挎包让他看一眼才知道。
而是他被王主任授命,专门去北新桥邮局调查所得。
现在街道办有唐根生的档案,里面对他的收入有详细的记载。
其中稿费一栏,是李栋亲笔填上的。
他实在没料到,唐根生月薪都200冒尖了。
他工资才四十多还不到五十。
这样的主儿竟然前不久还问自己借过钱,可真是……
一言难尽呐。
“小杨家胡同三号院子,现在刚收回来,你想要的话,我帮你打问打问。”
“小杨家胡同?”
“护国寺旁边,葫芦肚里最好的二进院子。”
说到葫芦肚子,唐根生就明白了。
所谓小杨家胡同,其实就是小羊圈胡同。
前些年新社会新气象,羊圈胡同改成了大杨家胡同和小杨家胡同。
小杨家胡同套在大杨家胡同里面,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唐根生对那个地方的了解有原身零星的记忆,还有上一世看过的一本书。
当初看那本书,还是因为唐根生而立之年时,陪一名中戏大二的小女朋友去看话剧,才入的坑。
好好装了一把爱好文学艺术的风流大叔。
后来小女朋友去乌镇参加话剧节,一不小心成了演员,从网剧配角到正剧女三号……
再后来生了娃,唐根生就被迫过起了隐居带娃的生活。
往事只能追忆,现在唐根生收敛心情,应付眼前的故事。
“行啊,要是能买一套也挺好的,只是短时间没打算搬,感觉现在住着也还行……”
“就是有这么个茬儿,回头我帮你打问打问,有谱了再跟你说。”
京城房地产管理局从建国第二年便已经成立。
承担着整个京城房屋和土地管理的重任不说,还要肩负古建筑保护盒修缮工作。
对内领导的居所和办公场所、对外有外事接待场所的古建筑修建任务,还有文物古建筑像是雍和宫、白云观等的保护和修缮。
怎么说呢?
看似是房地产管理局,实则都是一群听到‘钱’就眼冒绿光的饿狼。
被钱逼的最疯的部门,非他们莫属。
李栋现在手头有一批需要解决特批的安置户,哪怕是排房呢,年前怎么也得塞下。
房地产管理局认钱不认人,画大饼可没有真刀实枪给好处有吸引力。
帮他们销售个房子,哪怕只是几千块钱呢。
蚊子肉也是肉。
何况自己这边的要求不过分,只是时间早晚。
东城区北新桥片区街道办稍稍加个塞儿的事。
唐根生又跟李栋聊了几句。
街道办对大院大爷的态度也摸清楚了。
除非有重大纰漏,现在的基本原则是宜静不宜动。
而且,马上要过年啦。
实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办,着实忙不过来。
唐根生也不太想给组织添乱。
这时候,添乱容易遭人嫉恨,哪怕当时不显,以后也是隐患。
从东四四条附近骑车离开,唐根生去了蓑衣胡同。
挎包里有一铁盒茶叶,古铜色的有彩绘美人儿附着其上。
古代四大美人系列,西施版茶盒。
半斤的空间,但只有八成量。
是唐根生这一次的随手为之。
他家中茶叶颇丰,这一盒恰好当做孝敬五叔的登门礼。
唐根生风风火火来到五叔的院子。
进屋前听到后院有几个妇女说笑的声音断断续续。
过去冷清的院子,平添一抹生机。
“难得啊,这个时候还想着来看我。”
那五意有所指,笑着调侃。
“嘿,就是顺带的。主要来瞧瞧秦青上工的情况,适不适应。”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泡茶吧,秦青刚烧的水。”
那五指了指茶桌的方向,又指了指桌下的暖壶。
“等会儿她过来还钥匙,你不用着急。”
那五看着唐根生猴子似的坐不住,笑着说道。
开工伊始,还处在适应磨合阶段。
大家都领了配发的被褥、床单,枕头和枕套。
帮宾馆清洗之前,先清洗自用的这一套。
试试手,用用西厢房改造的洗涤间设备,以后也能方便替换。
至于这份工作的时间,比较有弹性。
毕竟很多妇女还肩负一家老小的伙食工,所以正点下班只需要轮值,不需要天天都耗在后院。
“轮值的不用浆洗工,秦青和厨娘两个人就足够。”
那五喝着茶,解释着后院上工的安排。
“以后老汉也不用为吃食发愁喽。”
无论是厨娘还是秦青轮值,都要做好那五的晚饭再走。
毕竟,这也算是那五提供场地的一种报酬。
街道办居委会都是备案了的。
“成,今儿是秦青值班吧?晚饭我替她做,五叔您想吃点啥?”
“晚上随便整点吧,下个面片汤,再来个红烧带鱼当下饭菜就得了,别费太大心思。”
那五悠哉悠哉的说着,一副‘我体谅你’的表情。
唐根生笑着帮五叔续茶:“得嘞,您这可真随便,一点都不费事儿……”
“哈哈。”
那五笑的很开心。
尤其是挤兑唐根生的时候,有种秦青在手,唐根生我有的畅意。
不一会儿,秦青过来放钥匙。
后院西厢房是洗涤室,使用时需要专人负责。
拧紧水龙头,关闭门窗,锁上房门,钥匙放回到屋门口的小匣子里。
为了这个规矩,那五专门在屋门右侧挂着的鸟笼子下面放了个凳子,摆了小木匣子。
小木匣子一头用小指粗的链条困在廊柱角落的铁橛子上。
秦青拿了钥匙放回去,转身想走,就被一声朝思暮想的声音喊住。
身体转的很迅速,脸颊上笑意自然而然的洋溢。
秦青掀开帘子,迈步进了屋。
看到了帅气的脸庞。
挺拔的身姿。
俘虏了自己全部身心的那个男人。
咦?
旁边的糟老头子是谁……?
哦,想起来了。
是那五,那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