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55年农历年底的最后一趟单程车次。

这一批工作人员将会在年底驶离京城，踩着破五的过年尾巴回来。

各岗位人员都是自愿担任这一光荣又艰巨任务的先进职工。

因为大家懂得奉献，用自己的背井离乡换来同事们的阖家团聚。

乘务组人员锐减。

乘客却并不少。

越是临近年根，车票越不好抢。

但年末最后一趟车次，票价有很人性化的波动。

好多人宁可用迟回一两天来交易省一点钱。

餐车组依旧是忙的。

食客少了一点，但菜量需求量一如既往。

但三个厨子变成了一个，比例拉大了好几倍。

后厨只有唐根生一个，显得厨房都大了不少。

没那么拥挤了。

唐根生在发车前就淘米，煮米，等米煮半熟再拿去滋熟。

王璇王大姐负责卡座接待和张罗。

她爱人以家属的身份陪伴左右，不用车票，还能跟着吃喝。

但人家也不白占便宜。

跑后厨来搭把手。

别说，切菜当个帮厨也能应付。

就是火车一直在动，新手一不注意就会切伤了手。

王大哥就是如此。

西红柿切十字刀，赶上火车突然一晃悠，刀划出去，切了指甲盖。

虽然没切到肉，可指甲盖位置有点靠后，用指甲剪修一修，也得不舒服两天。

“王大哥，厨房里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外面帮王姐吧，传传菜单，端端饭菜之类的……”

王大哥笑着应了：“平常总是听还以为挺简单的事情，现在自己上手，才知道真做起来可比普通饭店后厨难多了。”

“倒也不至于，习惯也就好了。我们都跑这么多趟了，说实话，什么时候大晃几下，恨不得都能摸个七七八八……”

“嚯，难怪呢，这就叫肌肉记忆吧？”

王璇丈夫看来文学造诣不俗，还懂肌肉记忆呢。

“王大哥，你帮我把后边那个灶打开，上面的炒锅也拿下来。”

“这个灶吗？”

“靠茶炉边的那个。”

“三个灶啊，能忙得过来不？”

王大哥很有兴趣，也很惊奇。

“我师父姓曲，萃华楼的大师傅，一听您就不是我们这行的，不然肯定不会这么问。”

唐根生就是随口瞎说。

他师父最顶峰时期，也不敢说一人三个灶，菜品随便选。

都是有固定模板的。

甚至色香味儿某一方面还得略微打折。

唐根生这个可完全不同。

菜式碰着哪个算哪个。

轮到哪口锅就用哪个灶。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好吗？

唐根生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忽悠王大哥，才真的是欺负王璇丈夫不懂厨行内情呢。

但别的不说。

唐根生一旦耍开，一个人在后厨三个灶台上指挥若定，游刃有余。

火焰翻腾，食材在炒锅内跳跃。

让旁人看到了，确实有种极致的厨艺之美。

王璇王大姐掀开布帘来端菜。

近处有等待的食客看到，立刻抻脖子探进来，随后布帘就被撩着没放下。

大厨唐根生操作三口灶，三个炒锅，一次性出三盘菜，还有精神和余力跟围观的食客聊上两句。

要知道，很多问题都是食客随口问，唐根生要是不用心听，又怎么回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王璇两口子也不制止。

王大哥也是个有趣的人。

他看了看布帘，干脆将一侧摘下来，让唐大厨暴露在整个餐车卡座面前。

这一下，惊为天人的食客更多了。

新年的最后一趟车，制度适当的弱化，人性的光辉和群众的温暖进行了一定的升华。

众人有说有笑。

不知怎么回事，车厢里突然就响起了大合唱。

熟悉的旋律高亢嘹亮，还有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姑娘主动站出来打拍子。

唐根生扭头飞快瞥了一眼。

将后面炒锅起灶盛盘，又麻利的接水刷了一下。

放到锅灶上，又没忍住再瞥一眼。

觉得背影有些眼熟。

哪里熟悉呢？

唐根生剁剁剁的切着食材，第二口锅颠勺，舀了半勺食盐，再颠勺，起灶盛盘。

“王姐，菜好了。”

身后灶油热，抓了早就备好的葱花，姜片和蒜末丢进去。

唐根生再次给一号灶颠勺。

每一口锅的时间都在唐根生的大脑里。

精准的把控，合理的分配。

唐根生上一世最辉煌的时候，便是如此。

那时他刚刚被植入生物智能芯片。

最强大脑那个节目已经办不下去了。

很多计算类和记忆类的项目，会被智能芯片的计算机能通关打爆。

而现在，唐根生凭借自身就能实现。

感觉即便是现在，也并没有让唐根生感觉到极限。

或许，此时此刻唐根生已经达到发现漫画植入能力之前的上限了。

可随后唐根生又有了两次显著的提升。

现在他的上限在哪里。

唐根生自己也不清楚啊。

此时他脑子里掌控着三口灶，七八种食材和佐料、香料的时间，加起来近二十个分类项。

却依然能够同时跟三五个人进行有问有答，还能保持一定的诙谐幽默。

甚至，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脑域另一个小区域。

唐根生还在检索两条麻花辫指挥唱国歌的姑娘，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

然后，第一口炒锅起灶盛盘。

刷锅，再放回去。

第三口锅放入第二份食材。

第二口锅葱姜蒜刚爆出香味儿，要放肉了。

第一口锅刚刚热起来，唐根生舀半勺油，炒勺锅上空一抖一顿。

顿的这一下，并不是炒菜流程的计划内。

是唐根生记忆检索找到了扎了两根麻花辫姑娘的背影为什么似曾相识。

因为，两根麻花辫的装扮是唐根生幻想的呀。

现实中根本没有见过。

之所以似曾相识的这么真实。

因为唐根生的幻想成了真。

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主动站出来指挥卡座乘客唱歌的姑娘，就是白天在双顺成衣铺偶遇却遗憾错过的那个姑娘。

竟然……

这么有缘分啊。

唐根生炒勺一抖一顿。

心里便立刻涌出了一股股的惊喜。

这绝对是命运给唐根生节日最好的馈赠。

甭管真假，唐根生就当是两人之间有缘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要你漂亮，入了我的眼，我们俩就铁定有缘。

今晚餐车车厢格外热闹。

乘客吃完饭各自回去。

餐车组又给这一趟全体乘务组准备了丰盛暖心的宵夜。

临近车厢的同事抽空自己过来打饭。

大多数乘务组同事都需要王大姐夫妇推着移动售卖车去送一波。

王大哥作为王璇姐的家属这一趟，能当一个餐车组人头。

人家真不白坐你这趟车。

唐根生麻利的忙完手头工作。

他没有直接返回休息室。

将原定的继续作画工作暂且搁置。

唐根生这个决定其实代价很大。

他放弃了很多。

因为自从知道自己临摹《城市猎人》就能让身体素质大幅度提升后。

‘万元户计划’都被搁置下来了。

现在，唐根生竟然为了去逛硬座车厢而放弃提升自身实力……

侠肝义胆也不如风花雪月。

实锤了。

问：屠龙刀屠的是什么龙？

答：老色龙。

问：为什么？

答：色字头上一把刀。

双麻花辫姑娘离开时，唐根生特别关注过。

去了厨房对面的那个门。

后厨旁边的梯形小过道通往卧铺车厢。

对面那个方向，是硬座。

竟然去了硬座车厢？

可太好了。

卧铺车厢但凡躺着就不好看到脸。

软卧更是包厢，连人都见不着。

硬座好啊，往前溜达一圈，再回来一趟，保准能瞄到人。

唐根生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甚至用记忆检索能力，准备好了六种搭讪美女的技巧。

唐根生检索到的有很多。

一部分是上一世用过的，相对熟练，一些是纯理论知识，没有临床试验。

再排除不符合这个年代的内容，剩下了三新三旧六种套路。

所谓三新，就是三种理论知识，从未使用过。

而三旧，便是唐根生上一世用的比较熟练，且能屡屡得手的套路。

“唐老大，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隔壁车厢瞧见餐车长溜达过来，笑着打招呼。

证明刚才唐根生特意给他剜的那一勺子红烧肉起效果了。

“走一遭，活动活动腰，不放松放松，回去也躺不下。”

对方了然。

坐久了腰累，挺着腰炒一晚上菜也累腰。

就跟走10公里路小腿肚子会抽筋一样。

这时候不让肌肉放松下来，回去躺下更难受。

唐老大以前之所以不这样，因为后厨有仨厨师分担。

今儿比往常还多了自己这群乘务员一顿夜宵，所有后厨的活都堆到唐餐车长一个人身上。

也难怪人家体乏腰累。

唐根生走的不快，眼神飞快的在左右座位上扫过。

他眼睛眯起，嘴角挂笑，看上去乐呵呵的，搜索的很隐晦。

但唐根生五官灵敏异于常人，一趟走过去，不仅能立刻锁定，还能记忆检索。

所以唐根生走完一节车厢，便会在车厢连接处微微顿足，闭眸。

用3秒钟的时间复盘刚刚的记忆。

为了找到那个气质独特另类，有着整体美风格的美女。

唐根生也真是煞费苦心。

然而，从餐车走到末尾，又从末尾回到餐车。

毫无所差。

美女竟然消失了。

情况不对呀。

难道自己经过的时候，她是去厕所了？

唐根生一拍脑门。

过度专注于卡座里的人，过分想着见着对方怎么搭讪。

却疏忽了最基本的细节。

真是大不应该。

只不过……

唐根生抬腕。

手表指针指向了双十一。

按照农历计算，夜间十一点便是子时的开始，属于第二天了。

还有五分钟就过了今夜。

唐根生实在也没借口重新溜达一圈。

而且每一节车厢都去拉厕所门也不合适。

行为太突兀了。

唐根生叹了一声。

只能明天在计划早起半小时的基础上再早起一会儿。

提前准备早饭所需。

美女连晚饭都不放过，早饭肯定也得来餐车吃。

唐根生带着遗憾，回到餐车车厢。

锁车厢门的时候，唐根生透过餐车车厢玻璃看向对面。

自己手腕一转，一拔。

明日早饭前，就彻底见不到那个双麻花辫儿的姑娘了。

唉。

唐根生叹出了声。

锁了硬座通过餐车的车厢门。

唐根生过后厨而不入，顺着过道去了后面车厢。

先去上个厕所。

唐根生一边蹲坑，一边还腹诽自己。

米田共来的忒晚。

要是餐车组工作刚结束那会儿就来感觉。

自己去逛硬座车厢的时候，一定能想到每一节车厢都看一看厕所的。

以己度人也是一种提示。

唐根生忍不住想。

或许刚刚自己经过某一个车厢连接处，路过的某一个厕所里。

双麻花辫的美女就也在蹲坑……

也许厕所那会儿是听雨轩。

也许人家正在帮铁道沃肥料。

甚至，美女在酝酿许久后，对着坑洞来一发气功波~……

唐根生思绪稀里糊涂的纷飞。

他沃肥过程很顺利，身体素质不断在提升。

肠胃好，所以没什么气功波。

提裤子打开门。

唐根生眼神直视，恰好看到对面半开放的洗漱间。

咦？

唐根生以为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他不由的抬手，揉了揉，又用力眨了眨。

静水深流又带点文艺范的双麻花辫美女就俏立在眼前。

面含微笑，温婉恬静，站在那里，便有种端庄大气的感觉。

灯光下女子皮肤白如细瓷，晶莹剔透。

这不是一白遮千丑，而是在美的基础上不断叠BUFF。

以致于唐根生第一眼意外惊喜。

第二眼开始，就被她隐隐发光的特质所吸引。

忽略了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

譬如，明明看到她去了硬座车厢，怎么却出现在卧铺这边？

已经晚到这个点了，她怎么还没睡觉？

以及她为何会看到自己后笑而不语？

唐根生和她没什么交际。

如果对方等着上厕所，正常的表现应该是侧身让一让。

即便是在餐车看到唐大厨秀过厨艺，顶多也是笑着点一点头。

难道这女孩子不仅气质不同，连打招呼的方式也不同？

呵呵，眨眼睛算什么？

等等！

眨眼睛？

嘴角是带笑的。

眼神……

眼神不对。

难道——

唐根生左侧身体突然紧绷，一瞬间汗毛耸立。

“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