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哥，我是厨子。”

唐根生吸了一口烟，任由烟雾环绕，遮挡住他睿智的双眼。

别的不说。

唐根生自我感觉此时他的形象，会很帅。

“根生，别开玩笑。你要是看中了这个院子，回头我帮你杀杀价，可有一点，这种事别乱说……”

李栋一本正经的提醒唐根生。

厨子怎么了？

厨子又不是算命先生，还能懂风水？

能掐指一算，搭眼一看。

就知道这屋里有没有死过人？

开什么国际大玩笑！

“屋里有血味儿，我分不清是人的，还是动物的。但既然这屋子以前不是杀猪宰鸡鸭的，你说还能是怎么回事？”

唐根生摊了摊手，把问题抛给李栋。

“真的有血味儿？我怎么闻不到？”

李栋还是不信。

唐根生耸耸肩。

老话再提：“我说了啊，我是个厨子。”

“没听说厨子鼻子就一定要比狗鼻子还灵啊。”

李栋笑着打察。

“得嘞，栋哥，我说的您爱信不信。不过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为了杀价，而是怕我要是真买了这院子，以后要是再闹出啥人命官司……”

唐根生单刀直入，先说明自己的顾虑。

李栋也不嬉皮笑脸了。

他想了一下，说道：“这个没关系，你是从房管局买，又不是从私人手上接。到时候让办事员备注一下。”

唐根生想了想，觉得说开了也就差不多。

点点头，用既真诚又信任满满的眼神看着李栋：“栋哥，我信你。”

西厢房也顺道看了一下。

标准三柁的西厢房，没什么特殊的。倒是里面堆满了实木家具，一层摞一层。

好像整个后院的家具都堆在这里了似的。

“看来之前住的人家没有带走。”

李栋说道。

两人在后院绕了一圈，又通过中院的西耳房后门回到前院。

前院又绕了一圈。

两人在最南边的倒座房看到了跟后院西厢房类似的堆积成山的老旧家具。

别的不提。

唐根生看到了一整套罗汉床和四把官帽椅加两个方茶几。

不打眼的话，是小叶紫檀的。

唐根生摸了一把。

有历史的厚重感。

也掺杂了时光的沉淀。

贼鸡儿沉。

看完了整个院子。

站在方砖铺就的院子里。

唐根生又环顾了一圈，开口询价。

“不再看看另一套吗？”

李栋问。

“看啊，先盘算盘算价格呗。”

唐根生随口编瞎话。

他明明千肯万肯，下定决心要买下来了。

却非得言不由衷。

“这套院子作价1360块。”

李栋拿出小本本，翻了两页，一边跟唐根生说，一边递了过来。

唐根生接过，扫了一眼。

说实话，他有些被这个价格震撼到了。

小院儿挺不错啊。

想着怎么也得两三千块呢。

没想到会这么便宜。

当然了。

唐根生也不会嫌弃它便宜。

心里觉得便宜，可面上一定不露痕迹。

要学习李秀秀的天赋技能：平淡如菊。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唐根生和李秀秀近距离接触可不老少。

虽然摆着手指算日期，不算长久。

可要说经验值的积攒，那真的不老少。

就说李秀秀和唐根生从那一夜列车相逢开始，一直到傍晚依依分别。

期间都干了些啥事儿吧。

又刷了多少次副本。

这种情况下，学一点平淡如菊的技能肿么了！

没毛病吧。

“栋哥，咱先房管局走一趟着？”

唐根生把小本本递还给李栋。

李栋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耳边就听到唐根生轻描淡写的声音。

什么？

去房管局？

什么意思？

这是要定了？

就这么定了？

不再考虑考虑了？

刚说要去看另一套呢，咋翻脸就变卦？

这不是菜市场买大白菜。

不是仨瓜俩仔。

一千三百多块钱呢。

算上中介费，差不多要一千五百块呢。

这意思是……交易，成了？

李栋呆呆的抬头。

往裤兜里揣的捏着小本本的手悬在那里，进退都忘记了。

何其荒唐。

极其荒谬。

偏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此真切的发生着。

“根生……你这，不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这一套挺好的。”

唐根生扭头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心里有一句话不吐为快。

安全稳妥第一。

怕自己特立独行的念头再次让李栋这个小舅子认为自己的另类。

唐根生其实很想说：如果连供销社那个后罩院一起还回来，那才舒坦呢。

供销社可是个大组织。

唐根生胳膊太细，跟人家比，就如同蚂蚁和大象。

心里暗戳戳的想一想就得了。

实在是难以启齿。

怕被笑话。

笑话自己的自不量力。

“那……好吧。”

李栋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激荡的心情。

“栋哥，我要是买了这套院子，我现在住的那地儿要收回吗？”

唐根生刚要迈步，突然又停下来。

他转头看向李栋，皱眉问道。

那套房子，他可是刚刚打造好。

要是因为自己买了私房而被收走，实在是得不偿失。

首先，黑芝麻胡同位置奇佳。

跟嫂子林静是邻居。

距离蓑衣胡同五叔那边也不远。

说五叔，主要是因为嫂嫂秦青的宿舍就在五叔家后罩房二楼呀。

其次，唐根生住的挺习惯的。

屋子虽然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唐根生刚刚住习惯。

一个人也好，林静、秦青偶尔的到访也罢。

总是唐根生住的挺舒服，感觉很温馨。

现在让他搬走，他是很舍不得的。

最后，黑芝麻胡同24号院的西跨院，唐根生投注了很大的精神和财力。

沉没成本实在太大。

唐根生发自内心的无法接受。

“这倒是个问题。”

李栋捏着下巴，故意端着。

小眼神不时瞥向唐根生。

唐根生看到李栋这样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早就有解决办法。

只是逗趣，拿架子而已。

“栋哥，还得是您呀，栋哥，来，来，抽烟，华子，您来一颗，试试合不合胃口……”

“得，得，得，打住，快打住。”

一开始，李栋还蛮享受的。

洋洋得意的配合唐根生的表演。

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味儿。

越听越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烟叼在嘴上。

心却很别扭。

唐根生打着了火，凑过来谄媚的要帮李栋点烟。

李栋就慌了。

这是要捧杀啊。

自己又不是地主老财，好你个唐根生！

闹这一出。

要吓死老子啊。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

李栋就着火把烟点了。

唐根生也收起耍宝的架势，给自己点了一根。

就听李栋说道：“按道理，如果你自己有私房的情况下，单位和公家分房肯定要收回来充公二次分配的。不过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唐根生问。

“买断啊。”

李栋当即公布答案：“你那套房子，连院子算上，不出200块钱就能买断。”

“当真？”

“当真。”

“果然？”

“滚蛋，说正事呢。”

李栋不懂这个梗，没有和唐根生搭上。

“你一个月稿费好几千，每个月扣钱还不如买断了干脆。”

“说的也是。”

唐根生深以为然，郑重的点头表示认可：“栋哥，咱先去房管局吧，私房和买断一块办了。”

“好。”

“再去看第二套宅子。”

唐根生大喘气了一句。

前面刚转身的李栋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你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你就一个人，怎么住也住不过来。”

“住不过来搁那儿待着心里也踏实。万一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了不也得要房子娶媳妇结婚吗？孩子的孩子不也得……”

“打住，打住。”

李栋额头一连串黑线：“你才多大啊，想的倒是挺远。”

两人说笑着，出了院门。

唐根生先去骑车。

李栋转身合上院门，给大门上锁。

心里也在默默的嘀咕：“苗苗要是知道唐根生这么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堂妹的身影形象从李栋脑海中闪出。

想到堂妹有可能会在以后化为唐家的生娃机器……

李栋就打了个激灵。

画面实在太美，他想象不下去了。

罪过。

罪过。

阿米豆腐佛。

房管局在东四四条。

上一次唐根生追到这里找李栋还人情。

现在两人关系貌似更亲密了。

感觉李栋始终如一。

就是唐根生这边的内心戏比较复杂多变。

一会儿是小舅子，一会儿是大舅哥。

偶尔还有点聊得来的朋友。

知己好兄弟。

不一而足。

最终，统统都化为了一个称呼：亲戚。

无他。

还是小舅子这个身份最靠谱。

毕竟是已经真真切切坐实了的。

李栋领着唐根生进了京城市房管局。

恰好李栋的发小去了西城区，不在单位。

李栋本想着那不如就改天再过来办理。

想着等发小过来。

人情社会，找朋友办事心里更放心，感觉也会更妥当。

可唐根生不同意。

他还是坚持今天，立刻，当场、尽快办完。

李栋无奈。

买家说了算。

唐根生这兄弟挺好的。

上杆子帮房管局朋友完成任务。

争着抢着帮自己的忙。

为了转业军人住宿安置的问题。

唐根生买房帮自己发小解决压力，就变向的在帮自己输出价值。

李栋也就能有更多筹码在争抢房源的时候获得先机。

李栋发小虽然不在单位，可这套宅子的信息是发小给的。

看房的钥匙都是发小登记后领取出来交给李栋的。

业绩自然也归李栋发小所有。

毫无争议。

接待员是李栋发小的同事，虽然业绩没她的份儿，可态度尚可。

或许跟同事发小当面，以及买家是个有气质的大帅哥有点关系。

也或许对方明白一个道理。

假如自己不接这个工作。

大概率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来接待。

没见好几个单身小姑娘在旁边走来走去吗？

看着一本正经，实则心里早就心花怒放了吧？

毕竟，房管局上班的姑娘们，天天上班就是守着房子。

可身边要没个合适的青年男士，也成不了家啊。

对方问明来意。

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表格，交给唐根生让他填写。

抻着脖子着重看着他在婚姻一栏里填写了‘未婚’。

无他。

盛京领证的时候，那边有过详细说明。

资料分属两地。

种花家这边留档储存，艾米诺娃的需要发到毛熊国进行登记再发回来，才算正式生效。

之所以艾米诺娃和唐根生能够在登记当日便领了结婚证。

因为艾米诺娃的姐姐和姐夫托了关系。

发放相当于预发放。

真要办完手续的话，自然会发回到京城唐根生所在东城区派出所户籍科进行变更登记。

至于中间过程需要多久。

唐根生做不了主。

盛京民政科也做不得主。

要看毛熊国那边的效率。

众所周知，毛熊国大半年都处在冰天雪地之中。

效率冰封的效果很明显。

而且……

艾米诺娃是莫斯科大学文学系应届毕业生。

她的学籍档案都在莫斯科，而不是祖籍。

尤为重要的是，艾米诺娃在种花家疆域内，本人没有回去。

毛熊国的制度和政策跟种花家一脉相承。

毛熊国的人们做事远不如种花家圆润。

刻板，呆滞，是他们最显著的代名词。

办理难度可想而知。

以致于现在唐根生也没能等到消息。

他依旧需要以‘未婚’的状态继续一段时间。

接待员看到唐根生婚姻一栏‘未婚’。

有种没有蚌住的笑意浮现在嘴角。

“你们在这里稍坐，我去帮你们找主任签字。”

接待员态度和蔼，很是客气。

唐根生看了看李栋。

心里觉得大概是因为街道办干事李栋李同志在旁带来的影响力。

不然自己肯定遇不到这种笑脸相迎的待遇。

冷着脸三问一答是很好的。

懒得搭理，凉你个个把小时再赏一顿训斥的话术，也是常有的事儿。

李栋和唐根生自己给自己倒水。

唐根生又给李栋散烟，两人美滋滋的抽着烟，喝着热白开。

浑然不知拿了唐根生表格拐进中院的接待员姑娘，第一时间不是去主任办公室。

而是转身去了她自己的工位。

把唐根生的信息，主要是详细地址和工作单位给抄录了一遍。

仔仔细细的抄录。

一笔一划。

抄完了，还用手指逐字逐句的对照着检查了一遍。

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让幸福跟自己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