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望着房玉霜。
房玉霜瞧着唐根生。
两人四目相对。
房玉霜眸子里的审视和探寻意味很明显。
像是故意让他看到两条腿上的伤疤。
然后再仔细端详唐根生看到伤疤后的反应似的。
只可惜她并没有看到唐根生眼里有闪过哪怕一丝的厌恶和遗憾。
跟她想象的又不太一样。
“我身上有很多伤,很丑陋,不好看。”
房玉霜声音轻了许多。
唐根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语气的房玉霜,陡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房玉霜还想再说什么。
唐根生一把搂住了她。
房玉霜身体一僵。
又缓缓的松弛下来。
刚刚让唐根生帮她脱秋衣秋裤,就已经彻底试探出了自己对唐根生的感觉。
不排斥。
一点都不排斥。
相反。
身体碰触让房玉霜还感觉有些舒服。
房玉霜试探过后。
明白了自己身体的反馈。
也才真正开始考虑自己能否得到唐根生的青睐。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少的伤疤。
一个没有特别爱惜自己身体的女孩子。
唐根生会喜欢吗?
会不会看到自己伤痕累累就失去了兴趣呢?
房玉霜没有找到自己害怕看到的情况。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明明应该开心的。
却也开心不起来。
对方确实没有任何的厌恶和排斥。
房玉霜反倒自己对自己的情况没了自信。
可能人的心思便是如此。
一开始只会考虑自己。
房玉霜压根没考虑跟唐根生会怎样。
所以只从自己的角度分析。
先不断尝试接触唐根生。
从言语上,到距离上,再到肢体上。
最后更是让唐根生帮自己换了贴身的衣物。
房玉霜确定了自己身体不排斥唐根生。
第一次有了跟他凑一对夫妻的念头。
也才开始正视唐根生这个人。
也才倏然之间发现。
自己的情况对方也还不一定会同意呢。
何况自己对唐根生现在也没什么感情。
不过是因为自己心理有障碍,排异性特别大。
唐根生是目前自己遇到过唯一的‘漏网之鱼’。
仅此而已。
没有感情的婚姻。
自己能否达到作为一名妻子的责任和义务?
如何在工作和生活中找到平衡。
此时此刻。
房玉霜很笃定。
如果在工作和生活中必须做一个取舍。
她会毫不犹豫的牺牲生活,投身工作。
面对牺牲自我和伤害唐根生……
房玉霜也会是同样的选择。
她紧盯唐根生的眼眸。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唐根生对她没有任何的排斥和厌恶。
唐根生将她搂在了怀里。
房玉霜第一次和男同志拥抱。
还是这么长久的时间。
竟然没感受到一丝丝的煎熬。
房玉霜逐渐放松了身体状态。
她甚至缓缓的抬起两个手臂,也同样抱了唐根生。
虽然是轻轻的。
只比虚抱强一点。
对于房玉霜而言,也是一次巨大的进步。
以前的她,能这么对待一个男人?
简直不可想象。
房玉霜下巴搭在唐根生肩头。
眼眸从最初的犀利,到迷茫迷惑,再到后来。
当她主动反抱住唐根生的同时。
房玉霜闭上了眼。
享受人生第一次跟异性最彻底最放松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
里间屋。
房玉霜的闺房里。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拍响。
有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其实这话说的也不绝对。
一个巴掌加一个脸蛋子,照样能脆响脆响的。
唐根生只是没忍耐住,亲了房玉霜一下。
脸颊和耳垂之间的那条下颌弧线。
淡淡的一吻。
连舌头尖都没动弹。
几乎可以说就是碰了一下而已。
房玉霜下意识抡起了巴掌。
‘啪’一声脆响。
屋里所有的暧昧都瞬间烟消云散。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不约而同说道。
“是我该说对不起,怪我没忍住,唐突了你。”
唐根生飞快的解释。
“我去点炉子。”
说完,唐根生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房玉霜喊住了唐根生。
她虽然没跟异性过多接触。
但她有刑侦审讯的经验啊。
对心理学多少是有些涉猎的。
下意识觉得此刻如果放任唐根生出了屋,两人刚刚缓和的关系就会再度回到冰点。
这非常不可取。
房玉霜必须要有临机应变的补救措施。
于是,她脱口而出,喊住了唐根生。
“你帮我看一看,伤口有没有渗血。”
唐根生上下打量房玉霜。
眼中的狐疑骗不了人。
他也压根没打算遮掩。
“刚刚好像有点扯到了。”
房玉霜又补充了一声。
唐根生想了想,索性就摆烂吧。
头疼。
不想了。
让我看,我就帮你看。
顶多再挨一巴掌,多看两眼当补偿好了。
唐根生走回来。
卷起房玉霜的秋衣下摆,低头看了一眼。
看到纱布洁白如新才后知后觉的恍然。
你是左肋受伤。
刚刚好像甩的右边巴掌吧?
“我,没跟异性接触过,刚才是应激反应。”
房玉霜像是自言自语。
实际是抹不下面子,却又很想给唐根生解释清楚。
“那你帮我揉两下,我就原谅你了。”
房玉霜倒也干脆。
手掌抚上了唐根生被扇过的脸颊。
手指还微微调整了一下。
估计是玩兴起来了吧?
对指痕、指纹玩呢?
房玉霜的掌心依旧有些粗糙的磨砺感。
不仅是她虎口持枪磨出的茧子。
指关节和手掌的位置。
估计也没少打沙袋,练掌法吧?
唐根生伸手,把自己的手掌按在房玉霜手背之上。
指关节有细密的像是有几个小锅盖似的硬壳。
拳头估计也很硬。
这姑娘。
不愧是祖籍沧州的啊。
唐根生感慨了一声。
先去中间的堂屋点上炉子。
又给房玉霜烧上一铁壶水。
“你晚上怎么吃饭?”
唐根生问。
房玉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很快。
一闪而逝。
她指了指北屋正房。
“那边住的是我养父母,晚上下班回来就可以了。”
养父母?
唐根生眉角一挑。
孤儿?
战争遗孤?
还是英雄遗孤?
想到一直以来费文忠、龙飞他们对房玉霜的态度。
就像一群自认老大哥对待自家小妹儿似的。
唐根生有了些许猜测。
不由的肃然起敬。
“明天下午你来接我吧。”
房玉霜很直白的说。
“好。”
接房玉霜去公安医院门诊部换药。
“你中午有事儿?”
房玉霜又问。
唐根生这会儿还能不明白房玉霜在说什么,在期待什么?
那他就不配拥有百人斩的荣誉称号。
“我明天中午给你送饭过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你做的水煮鱼。”
房玉霜开始点餐了。
“不行。”
唐根生摇头:“你伤没好,不能吃辣,我给你做京酱肉丝和炖五花肉吧。”
“馒头能油炸吗?”
房玉霜想了想,提了个很费油的问题。
“必须可以。”
果然是成长过程中没经历过穷日子的姑娘。
油炸馒头这种主食,能是普通家庭随随便便就掏的出来的吗?
也就是站在她身边的是唐根生吧。
换了别人,指不定还以为是被消遣了呢。
不过唐根生倒是误会房玉霜了。
房玉霜送唐根生出门,从堂屋东南角的转角柜里拎了个小臂高的方型铁桶。
有点像是当年缴获的小号汽油桶似的。
“给你拿着。”
唐根生下意识接过去。
入手很沉。
感觉里面起码有八成满。
“笨榨食用油?”
“我不怎么在家吃饭,一直没用。”
唐根生深深的看了房玉霜一眼。
瞧见房玉霜又有了扬起下巴扭头撇向旁边的傲娇迹象。
当即笑了一下。
露出标准的八颗洁白的牙齿。
“明天中午等着吃好吃的。”
“好,再见。”
房玉霜将唐根生送到了院门口。
唐根生没有原路返回。
他往西边拐。
几十米的距离接连拐了两次。
最后又过了一个羊肠小胡同。
前面豁然开朗。
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广场出现在唐根生的面前。
小杨家胡同。
之前也叫小羊圈胡同。
左手边3号院。
现在姓唐。
是唐根生真金白银攒下的家业。
巧吧?
还真是就这么巧!
房玉霜家住的院子在葫芦肚那边。
唐根生的三号院则是葫芦胸。
隔的直线距离实在很近。
也就是小胡同们错综复杂,使得往返需要拐好几个弯。
但如果真要来往,也用不了两三分钟。
唐根生过自家门而不入。
直接穿过胡同,拐了俩弯就来到了新街口大街。
往北走。
过三不老胡同,再穿过西煤厂胡同。
沿后海南沿儿,过银淀桥,走烟袋斜街。
最后绕鼓楼东大街回到南锣鼓巷主街。
唐根生绕这一小下,也是有原因的。
南锣鼓巷9号铺子。
他想回家前先去瞧一眼。
心里提前有个谱。
晚上去五叔家‘汇报工作’顺便找嫂嫂秦青打个卡。
完了还得陪嫂子林静一起回黑芝麻胡同24号院。
再去找楚秀娟那个拇指姑娘的时间。
大概需要在八点半以后了。
那个点。
拇指姑娘估计早就钻了被窝。
唐根生过去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儿。
这年头没啥娱乐项目。
大概也就是熄灯拔蜡,努力造人,为新社会的人才储备贡献一份力量吧。
恰好,唐根生就是冲着那事儿去的。
趁着楚秀娟上班不在家。
先去打个窝。
如有必要,就顺手布置布置。
得让楚秀娟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
不然怎么提前准备?
大家都是爱干净的人。
吃饭之前用盘子盛菜,盘子要不要洗?
铁锅要不要刷?
铲子、勺子包括食材要不要洗洗干净?
唐根生此行的意义便在于此。
上述这一些。
都可以楚秀娟同志一个人先完成掉。
春宵一刻。
唐根生觉得没必要连这种事都需要另外消耗时间。
作为一名合格的时间管理大师。
唐根生还是希望楚秀娟这位拇指姑娘可以有嫁鸡随鸡的风范。
为了两个人的幸福。
享受之前,先努力分担一下子。
没毛病吧?
绝对没毛病。
南锣鼓巷9号铺面。
唐根生开锁进屋。
铺子里笨重的柜台有挪动过的痕迹。
墙上的货架子和柜子都有被擦拭过了的痕迹。
地面也被打扫了。
电业局施工队有可能清理地面。
但绝对不会擦拭货架子。
必然是楚秀娟干的。
这小娘们,个头又不高。
踮着脚擦它们干啥玩意儿。
来到后院。
院子里也都被打扫了一边。
原来有四处积雪,现在也都堆砌在东边小南屋北侧的墙角。
唐根生先从中堂看起。
中堂屋是两间打通。
大窗户很透光,推进进来看着就很亮堂。
南窗户上有个钉子,上面挂着麻绳穿着的一小串钥匙。
三把钥匙。
对应着铺子大门,中堂以及东边屋子。
这边的钥匙,唐根生没有给楚秀娟。
原房东娘俩走的时候,钥匙按照和唐根生之前的说法,留在了堂屋。
唐根生拿着去试了试东首的屋子。
推门进屋首先就是那个特别宽大的炕。
因为炕上什么都没有遮挡,显得更呆笨,更方正了。
普通的炕都是长方形的。
就譬如最西边楚秀娟现在住的那个屋。
横向满屋,纵向接近两米。
可这个屋子,纵向得恨不得三米还要冒头。
以前住的是这个院子的老人。
难道老人睡觉还得按表走几圈?
前房东妇人的东西搬的很彻底。
墙上和地面都有家具摆设的痕迹。
即便房子里被仔细打扫过,但年代久远的缘故吧。
唐根生一眼扫过去,便看的很清楚。
西边屋子唐根生也去看了一眼。
和东边房间一样,空空荡荡的。
只是没有盘炕。
比东边屋子显得更大,更深了点。
最后来到他为楚秀娟置办的爱巢。
屋门打开,便自有一股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里仿佛都夹杂着属于楚秀娟特有的味道。
每个女人都有专属的气味儿和味道。
哪怕用的都是一样的皂角洗的衣服。
但最终穿在身上,也会有更加奇妙的化学反应产生。
然后再带给唐根生不一样的味道。
屋里炉子自然熄灭。
感受着屋里的温度,唐根生觉得炉子估计一早就没点。
省煤呢?
唐根生笑着摇了摇头。
来到屋外。
朝着厨屋北侧挨着墙的角角上挥了挥手。
一大堆煤块便悄然堆砌在那儿。
像是一直堆在那里好久似的。
根本不是陡然出现。
唐根生帮楚秀娟点了炉子。
抽空又看了看橱柜和抽屉。
又补充了一袋儿大米和一袋八一面。
鸡蛋放了两盒。
唐根生可不知道楚秀娟其实不太舍得吃。
还以为她挺喜欢呢。
毕竟抽屉里三盒鸡蛋没了一大半。
临走前,唐根生把炉子封上。
迈出屋门,又停了下来。
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回过头仔细看了看,才恍然大悟。
这屋没有挂棉帘子啊。
唐根生出去转了一圈,买了棉帘子给屋门挂上。
本来想买两大四小五张棉帘子的。
铺子两头一大一小。
后面屋子一大三小。
唐根生后来又想了一下,觉得暂时没必要。
而且棉帘子一个就很沉很笨重。
买六个,得妥妥找个板车拉一趟。
着实没必要。
先给楚秀娟这屋挂一个。
以她的机灵劲儿,肯定知道是自己回来了啊。
晚上下班回来。
还能不懂得洗白白了准备好熬夜?
现在这屋挂一个就足够了。
其余的地方,以后再说。
后续还不知道怎么个用法,什么章程呢。
不急。
唐根生锁上铺子,骑车回了黑芝麻胡同24号院。
刚进了院儿。
就瞧见西跨院那头正忙的热火朝天。
不知谁家的蜂窝煤炉子都搬出来了,上面放着唐根生眼熟的烧水大铁壶。
壶嘴里正冒着白烟儿。
眼瞅着快烧开了。
不远处,挨着穿堂西户窗户台阶下面,有人正在搅拌沙子和水泥呢。
旁边还斜斜的支棱着个长条网,显然是过滤砂砾用的。
搅拌水泥的那位,唐根生还挺熟悉。
“达子叔,您咋也干上活了呢。”
“这活以前我干过啊,上手快,也跟着蹭两顿你家的油水。”
“哈哈。”
唐根生车子支在刘嫂北窗户一侧。
自己院子里肯定是没地儿放。
半层多高的墙都砌起来了。
两层一块垒。
不是县内再外,或者先外再内。
干活的人不老少。
关师傅也撸着袖子拿了一人高的大木尺在丈量窗户。
落地只有八十公分的大窗户,在50年代的四合院里面大概也是头一回出现。
旁边俩熟面孔的关师傅小徒弟,用两头拴着红色半砖头的麻绳也在量。
关师傅听到动静,转头看到了东家唐根生。
或许该叫财神爷才对。
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
“关师傅,这些天辛苦了啊,屋里咋样了?”
“几天前就弄好了,就等小唐同志您回来验验工……”
关师傅脸上褶子堆成了花,笑着接过来东家散的香烟。
“现在成吗?我进去瞧瞧。”
关师傅前头领着,让干活的工人先停下,等两人进了屋,再继续动弹。
虽然不怕脱手砸着,毕竟高度摆在那儿呢。
可这代表着建筑队伍所有人对财神爷的尊重。
仪式感起码让唐根生觉得很是舒服。
屋门竟然挂了锁。
关师傅拔了锁头,推开门,两人才进的屋内。
关师傅进了屋,就开始介绍。
“等外面上了梁,搭上屋顶,再把里面墙给凿通,不过水管子早都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