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给唐根生的感觉很神秘。
总有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能耐。
那五应该是知道了唐根生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而且,听他说话的意思。
唐根生觉得五叔了解的还挺透彻。
相当的奇怪。
“以后这趟路线就固定你是餐车长了,不过频率不会很高。平日里你还是跑盛京……”
“五叔,您在铁路部门还有熟人啊?”
“我熟人多着呢,哪能让你都摸准儿了去。”
那五瞪了唐根生一眼。
“随便怎么跑吧,反正我就是个厨子,其他的也不关我事儿。”
“不关你事儿你拦着不让人教授走?”
“那不是假的嘛。”
“就你知道。”
“嘿嘿。”
“不过这一次还行,算你小子瞎猫碰了死耗子,固定了这趟差事,以后甭管怎么变,估计也影响不到你。”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
那五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
‘呵呵’二字。
是对话中几近嘲讽顶点的词汇。
不成想五叔竟然也运用的很是熟练。
只是……
五叔的意思和唐根生理解的意思是一个意思吗?
唐根生看了看那五的表情。
总觉得两人之间对‘呵呵’这个词儿的理解,好像在这个饭桌前是一致的。
这就有点头疼了啊。
那五可是剪过辫子的。
唐根生却没有。
隔代呢。
咋就出现共同语言了?
“五叔,能帮忙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跑盛京线不?”
唐根生也不清楚自己‘不能出京’的禁忌有没有被撤掉。
实在不行,他是打算明天陪房玉霜去换药的路上,拐个弯去局里问一问的。
“先等等吧。过个五六天,你腾个空,帮我做两天饭。”
“夏濛又要过来吗?”
唐根生一激动,脱口就问。
两侧正在吃饭的女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筷子。
嫂子林静往左边转头。
嫂嫂秦青往右边扭头。
齐齐看向唐根生。
夏濛。
明显是个女人的名字。
唐根生一听就这么激动。
不正常。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唐根生说完,就低头扒了两口饭。
故作自然。
眼角余光瞥见了俩女人直勾勾的盯着他。
却佯装没发现,无动于衷。
“不是。”
那五淡淡的说道:“你只管接待就是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
“说的也是。”
唐根生借坡下驴:“五叔,到时候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还有食材,都得您这边提供啊。”
“外国人,约翰牛那头的,估计吃西餐为主,你的拿手菜也得亮一亮。”
“嚯,国际友人啊,五叔您可以啊,外国人都能交上朋友。”
“咳咳,吃饭,赶紧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饭后。
唐根生照旧去了后院。
和秦青、林静一起拾掇碗碟筷子。
主要是秦青在收拾。
林静特别黏糊唐根生。
今晚实在没怎么干活。
得到满足的秦青倒也不争不抢。
埋头刷盘子洗碗筷。
充耳不闻似的。
任由唐根生和林静抱在一起互啃。
哼哼唧唧。
吧唧吧唧。
“不行就别明晚上了,你俩去楼上吧。”
秦青忙完了手上的活,一边撩起围裙擦手,一边吐槽。
嫂子林静和嫂嫂秦青的关系本就挺好。
现在更一起认了干爹,成了真正的姐妹。
关系更是突飞猛进。
可能跟都是唐根生的嫂子和嫂嫂也有点关系。
再加上肚子里有个共同的孩儿。
孩儿也都有个共同的爹。
俩女人之间,也就不仅仅是亲上加亲这么简单。
“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林静白了秦青一眼。
闺蜜之间的小调侃,也挺有味道。
林静自己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
在唐根生怀里笑的前仰后合。
秦青也抿着嘴笑。
凑过来,下巴搭在唐根生左边肩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唐根生扭过脖子,就亲上秦青的嘴唇。
秦青便主动了一小会儿。
也算是让笑的快岔气儿的林静缓一缓。
唐根生和林静先出了厨房。
秦青后面关门,就直接去二楼歇着了。
唐根生和林静喊了院子里玩玻璃球的刘家明小盆友。
一家三口从后门出去,往黑芝麻胡同走。
唐根生是走过来的,没骑二八大杠。
车子很孤傲的停在南锣鼓巷主街9号铺子的后院里呢。
林静牵着锅盖头。
唐根生推着26凤头牌自行车。
映着星光点点的月色,边走边聊。
“新搬来的穿堂西户出事儿了,男的好像是个歹徒,那会儿天还没亮,就被逮走了。”
林静小声跟唐根生说。
“我听刘嫂和三大妈说了,你之前不认识?”
唐根生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哪儿去认识啊。”
林静翻了个白眼。
她认识的,没得没,死的死。
再上面的,顶多一两个知道有她这号人的。
可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就一定认识她。
隔着两层呢。
至于中转消息的那地儿……
林静低头瞧着身边唐根生的影子,心情颇有点复杂。
联络站的院子,都被唐根生给买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个缘分。
就算当初自己百密一疏。
现在也毫无畏惧了。
线索或许会存在。
却捏在自家男人手里。
还不是跟毫无破绽没区别?
“那就好。”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是一门心思跟着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知道。我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打扰你的。要是你发现不对劲,就立刻跟我说,听到了吗?”
“知道了,不会再自作主张的。”
拐进了黑芝麻胡同。
两人话题就自动转移到了别处。
“你屋子好几天没烧炉子,晚上会不会特别冷?我给你拿一床被子吧?”
“不用。二层还有个被子呢,你不是知道嘛。”
两人最初在一起的那会儿。
唐根生可没少托着林静的小脚丫把她往二层送。
好机会都还光屁股呢。
“好吧,你明天可千万别感冒。”
“肯定不能够,只要有口气,我也得坚持到明天晚上……”
明晚林静留宿蓑衣胡同,住秦青的宿舍。
唐根生说好了让五叔帮忙带一晚上锅盖头。
有种说辞叫‘隔代亲’。
那五这个小老头,跟小大人似的锅盖头还蛮处得来。
饭桌上爷孙俩挺和谐。
明天不妨就试上一试。
“死样儿!”
林静进院门之前,左右看了看,瞧着没人,才压低了声音清啐一口。
月光下,林静微微垂着脸。
唐根生没瞧见她的表情和脸色。
但听着话音儿里的味儿有点羞涩和小激动。
唐根生便相当了然。
明晚的大被同眠。
唐根生也很是期待呢。
铺垫了这么久。
酝酿了这么多时间。
辛苦耕耘。
兢兢业业。
勤勤恳恳。
也该是到了收获双倍幸福的关键时刻了。
好在唐根生今晚就没打算早睡。
毕竟单单想到明天的刺激。
今儿就算是彻夜难眠也是情理之中。
多亏了这一次去往大西北上工。
先把空窗期拉长。
自然就有嫂子按耐不住。
唐根生又有意颠倒了点攻略顺序。
让嫂子和嫂嫂在突然之间的得到和赠予有了数量上的差距。
然后再稍稍引导。
嫂子林静必然会半推半就。
而唯唐根生命是从的嫂嫂就很容易搞定了。
唐根生发话。
嫂嫂秦青莫敢不从。
过垂花门,来到穿堂台阶。
唐根生帮林静把车子推上去,才交给她。
“家明,来。”
唐根生把左手伸进裤兜。
锅盖头眼睛在穿堂的昏暗里像是被点亮的霓虹灯。
一颗太白兔奶糖丢出去。
进了锅盖头的嘴巴。
啊~唔!
“叔~!好次!好甜!”
“乖乖回去吧。”
唐根生揉了揉锅盖头的帽子,又把一块太白兔奶糖用拇指按进了林静的嘴唇里。
嘴唇柔软,有点冰凉。
却也随着太白兔奶糖入口,笑出了甜意。
唐根生回了西跨院。
工人们走的时候锁上了院门。
唐根生开锁的声音尽量放小。
他不打算惊扰任何人。
院内并不狼藉。
砖瓦碎块,甚至水泥沙土的碎屑,都被清扫到了东南角的墙根附近。
院子里看上去,挺整洁的。
有点烂尾工程的沧桑和孤寂。
唐根生继续开锁进外间屋。
又开锁去了里间屋。
房子墙壁确实都被冻透了。
二楼更甚。
唐根生转悠了一圈,挥手拿出了画架。
谛听功能稍稍展开。
唐根生心里已经按耐不住要去南锣鼓巷9号铺子后院找他今晚的新娘了。
可为了细节。
也是为了明晚的幸福不会出现意外。
唐根生还是谨慎再谨慎。
一直等到中院西厢房林静娘俩都钻了被窝,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和深稳,才算彻底放心。
锁上门。
出了西跨院儿。
最后踩着黑芝麻胡同的阴影,一路拐到南锣鼓巷主街道,又来到9号铺子的门口。
推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左边门后咣当一声。
唐根生莞尔一笑。
楚秀娟还真的挺机灵。
她弄了个小板凳,斜着摆在门后。
只要铺子门被推开,板凳就会跌倒。
发出声音。
唐根生进了铺子,转身插上门闩。
来到通往后院的门口,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小跑着冲了过来。
唐根生迎上去。
张开双臂,将楚秀娟抱进怀里,又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可想你了。”
“我也想你。”
转圈结束。
最后的势能依旧将楚秀娟的双腿往右侧甩。
也方便唐根生不用弯腰。
左臂稍稍调整。
右臂探出,勾住楚秀娟的右腿腿弯。
一个公主抱就成型了。
唐根生的动作稍有瑕疵。
因为他只抱住了楚秀娟一条右腿的腿弯。
不过楚秀娟也很配合。
她主动把自己的左腿抬起来,让唐根生手臂再次勾住。
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腿弯送到了唐根生的掌心里。
当然了。
楚秀娟送给唐根生的,不仅仅左腿腿弯。
嘴巴也凑过去。
双手勾住唐根生的脖颈。
把整个人都送进了唐根生的怀里。
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鼓楼中医医院接到了一名重症病人。
病患是裹在褥子里,被疑似她对象的青年男同志抱过来的。
男同志到了急诊室,刚停下,浑身都开始冒热气。
显然是一路疾速奔跑导致的身体由内而外迸发热量。
看上去跟吞云吐雾似的。
大夫很懂行。
一边接待病患,一边吩咐护士赶紧去给男同志拿一瓶吊瓶用的葡萄水。
补充水分,也补充糖分。
唐根生倒是不太在意自己。
他对楚秀娟是有愧疚的。
拇指新娘非常配合新郎。
两人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几个小时跟稍纵即逝似的。
而且,最后的最后。
不出意外的,意外来临了。
唐根生很后悔。
最后其实只是灵机一动。
完全不是必须的。
可以以后再说。
也能徐徐图之。
都怪自己太着急。
楚秀娟已经很累了啊。
完全可以先休息。
以后两个人的日子多了去。
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懊恼和悔恨只会在事情发生之后产生。
产生了。
也就意味着无法撤回。
唐根生只能弥补。
然后抱着楚秀娟再次来到了距离最近的医院。
两人在鼓楼中医医院定情。
结果真正入洞房的这一宿,又杀来了鼓楼中医医院。
还真的挺有缘法。
急诊室的大夫很麻爪。
仓促之间被影响了判断,多少有点手忙脚乱。
病人肚子疼的很厉害。
医生起初的判断是内科。
后来询问了病人的对象,一个一口气喝完一整瓶葡萄糖水的大高个小伙子。
得知了含糊的大致情况后。
又判断是妇科。
结果唐根生抱着楚秀娟去二楼妇科值班大夫那待了没二分钟。
又被中年女大夫给赶了出来。
最终就诊的是肛肠科。
拇指姑娘受累了。
罪过,罪过。
两点半左右。
楚秀娟终于进了深度睡眠。
唐根生守在病床旁边,微微合了眼,耳畔听着吊瓶药液滴落的声音。
拇指在楚秀娟搭在枕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接下来好几天。
楚秀娟都只能侧着和趴着。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如初?
看情况吧。
楚秀娟的吊瓶主要是止疼药和消炎药。
打三天吊瓶好的会快一点。
如果不打吊瓶,也可以打屁股针和吃止疼药片。
唐根生拒绝了大夫帮楚秀娟开止疼片的行为。
这个年代的止疼片不算特别好。
虽然止疼效果不错,可也有隐患,吃多了容易成瘾。
反倒不如打吊瓶来的更有性价比。
好的也能快一点。
让楚秀娟少遭点罪。
好处是不用住院。
打完了吊瓶就可以回家。
甚至大夫也说了。
如果能忍着疼,下床走路干活都没啥。
当然,能躺着最好。
避免二次受创。
吊瓶打了一个多小时。
唐根生抱着楚秀娟回家。
五点的京城依旧很冷。
楚秀娟虽然被裹在被褥里,却也感受到了清冷的寒风。
幽幽的醒了过来。
“去哪儿啊?”
楚秀娟小声的开口。
“刚打完针,明天再过来继续打,现在咱们回家。”
“哦。”
楚秀娟声音又点迟缓:“对不起,我太紧张才……”
“是我该说对不起。”
唐根生是真的没觉得应该有楚秀娟的责任。
她就是小小的呀。
个头小。
身架子也不大。
如果当初稍稍多一些耐心。
哪怕润滑一下子呢。
“这几天又得让你照顾我啦。”
楚秀娟竟然笑了。
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可真好。
什么情况都会下意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还跟唐根生说对不起?
简直不要滑天下之大稽。
唐根生立马给感动着了。
换了个轻松的语气,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姑娘。
这姑娘的所有权可是自己的。
以后千万要收着点。
玩坏了也是自己的损失。
“哈,这不会才是你的计谋吧?”
“哪有。”
楚秀娟在褥子边沿儿蹭了蹭脸颊,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只是觉得又能和你天天在一块,就特别开心。”
“开心?屁股不疼了吗?”
“想到每天吃你做的饭,就不怎么疼了。”
“那是刚打完止疼针的原因,这几天少吃点,不然……还得难受。”
“哦。可是你做的饭好吃呀,我收不住嘴怎么办?”
“那就只能一边蹲坑一边哭啊,我给你提前准备好手帕。”
“我才不要。”
不要哭?
还是不要手帕?
唐根生低头,在楚秀娟微微露出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早上我去帮你请假。先请个三天?”
“嗯。好。”
楚秀娟鼻腔里发出小声儿,这一会儿,她真的变成了襁褓中的拇指姑娘。
“你累不累啊?”
“抱着你呢,一点都不觉得累。”
嗯,其实一点都不累是肯定的。
无论抱着或者没抱着楚秀娟。
可语言的艺术便是如此。
唐根生这么一说,楚秀娟就又爱的死去活来。
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50年代的爱情真的好纯粹,好简单。
唐根生都没怎么施展。
随口几句话,就让楚秀娟连去医院治病的前因后果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一点都不怪唐根生。
只怪自己。
怪自己太紧张。
结果就没配合好。
哭死。
唐根生先将楚秀娟抱回了后院屋里炕上。
再转身去外面一道道的关门。
刚才走的急。
铺子门压根就没关。
好在夜深人静,也没啥小偷小摸。
唐根生和楚秀娟出去是什么样儿,回来就是什么样儿。
顶多就是炉膛的火有些灭了。
唐根生丢进去两块引柴,再塞上几个煤块。
火苗再起。
炉膛的火焰被烟囱拐角呼呼的嘬风。
两个小青年之间的温度,便又火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