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一章 前有常徐,后有沐蓝(1 / 1)抽象派作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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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拜见定远侯爷。”陆云逸继而躬身行礼,面露恭敬。

王弼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视线再次投向沙盘。

长兴侯耿炳文空洞沙哑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还伴随着两声干笑:

“这大半夜的,匆匆赶来有何事?”

见陆云逸视线在王弼身上停留,长兴侯坦然一笑:

“直说无妨。”

陆云逸点了点头,沉淀思绪,定气凝神,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快步走到近前,递了过去:

“长兴侯爷,属下在前日突然得知庆州中卫近些年来有军卒失踪之案件,

其中牵扯属下部下军卒,所以贸然查案,还请长兴侯恕罪。”

见他没有说话,陆云逸再次开口:

“经过多方探查,加之府衙帮忙,属下已经初步探明真相,还请长兴侯爷过目。”

长兴侯耿炳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将茶杯缓缓放下,接过册子,

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陆云逸,轻笑一声再打开查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其上面记录了军卒在这些年来的死伤,以及初步探明的死因,

最后还记录了他们因何而死。

长兴侯耿炳文脸色凝重,眼中闪过怒容,冷哼一声将册子向桌子上用力一拍:

“吃里扒外,该杀!”

舒缓了片刻,他问道:“凶手呢?造成这些军卒死伤的凶手呢?为何没有写明?总不能是丁先智一人所为。”

陆云逸顿了顿,叹息一声,沉声开口:

“回禀长兴侯爷,凶手并非一人,有的人已经伏诛,有的人还在军中,属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死伤的军卒是发现了运粮车队中的猫腻,想去告发,从而被杀害?”长兴侯耿炳文目光深邃。

“回禀侯爷,庆州中卫的粮草运送乃是由中千户所负责,

那些军卒在得知此事后,不敢向军中告发,

所以将此事告知了庆州府衙,但...”

陆云逸脸上出现一抹复杂,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呼吸,继而开口:

“但前任知州沙守福与军中之人狼狈为奸,

转而将告发之人的讯息透露给庆州中千户所,让其解决告发之人,

而这沙守福在去年大军北征中,因为督粮不力,已经被全家抄斩,具体证据也无从查起。”

长兴侯耿炳文气息浩瀚,就那么默默坐在那里,苍老的脸庞让整个军帐都气氛凝重,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陆云逸嘴唇紧抿,沉声开口:

“庆州指挥使丁先智已被抓获,对其罪证供认不讳,至于其他凶手...还请长兴侯爷恕罪,下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

“凶手太多了。”

“是谁?”

“庆州中千户所。”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长兴侯耿炳文眼神一凝,站在一侧的定远侯王弼轻轻直起腰,将视线投了过来。

刘黑鹰与郭铨脸色大变,连忙低下脑袋,噤若寒蝉,

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眼中全是惊骇。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死的都是忠义之士,活下来的都是和光同尘之辈。

都参与了陈粮换旧粮的买卖,

所以...这么些年来庆州中卫才铁板一块,没有人能揭开真相。

试图揭开真相的忠义之士早已被黑暗包裹,被那一双双充满肮脏杀意的眼睛盯上。

军帐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将几人的身影在军帐边缘映衬出来,一片黑暗。

过了许久,长兴侯耿炳文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你还查出些什么?”

陆云逸身体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这与他预料的不一样,此时真凶已经被流放,只剩下一些小鱼小虾,只需要顺手处理掉便可。

但如今长兴侯似乎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陆云逸念头飞转,额头出现一丝冷汗,

虽然知道此事在大人物眼中心知肚明,但由他这个小人物说出口,还是让他倍感紧张。

“有屁快放,磨磨唧唧算个什么劲啊。”

一旁的王弼骂了一声,也来到陆云逸身前坐下,黝黑的脸庞中透露着凝重。

陆云逸微微躬身,朝着两位侯爷轻轻一拜,沉声道:

“还请两位侯爷屏退左右。”

长兴侯面色如常,轻轻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听到这个命令,刘黑鹰与郭铨二人没有听不到案件的疑惑,

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身不由己。

只是刘黑鹰在离开时,隐晦地撇向四周,眼中多了一抹担忧。

待到军帐内只剩下三人,陆云逸这才觉得身上的巨石轻松许多,他朗声开口:

“回禀两位侯爷,属下探查得知,

丁先智从洪武十五年到洪武二十年间利用指挥使的职务之便,

在运粮车队中做了一些手脚,用陈粮换新粮,以此赚取银钱,

根据城内军卒以及满春楼的当家所说,庆州中卫的军卒平日里出手极为阔绰,

以其军饷赏银,还不够支撑如此花费,

所以属下推断,庆州中卫所有军卒都参与其中,一旦有人不合群,就会遭到众人联手斩杀。”

“还有呢?”长兴侯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让这军帐内多了一分寒冷。

陆云逸面容凛然,到了这一步还不肯罢休?

陆云逸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一次必须做人手中之刀了。

“属下心中还有一猜测,但这是一家之言,并无实证,还请两位侯爷谨慎视之。”

“说来听听。”长兴侯冷冷地开口。

“属下怀疑,丁先智勾结纳哈出,贩卖军粮。”陆云逸索性也不再掩饰,铿锵有力开口。

长兴侯耿炳文神情晦暗,定远侯王弼倒是一脸轻松,打量着陆云逸轻轻点头,

“说说看,如何推测的。”

“回禀两位侯爷,新粮与陈粮其中获利至多五成,

但若要将粮草卖入草原,获利十倍有余,

而在去年纳哈出兵败之后,庆州中卫中千户所便再没有军卒死伤,所以属下推断...

丁先智卖粮之人是纳哈出或者其麾下草原贵族。”

长兴侯与定远侯悄然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长兴侯道:“此事本侯知晓了,你下去吧,此事记你一功。”

直到此刻,陆云逸才长出了一口气,拱手道:

“多谢长兴侯爷,属下告退。”

陆云逸慢慢转身离去,定远侯王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

“如军户册上写的一般无二啊,机心太重。”

一旁的长兴侯耿秉文也没有了先前的凝重,转而干笑两声,

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弼,自己也慢悠悠喝了起来。

“聪明人做事会考虑其中利弊,行事会瞻前顾后。

这些银两对一个庆州出身的军卒来说,还是太多了一些,害怕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此人也有几分胆量,我原本以为他只会探查军卒死伤一事,

对于军粮一事丝毫不提,现在看倒是我小觑了他。”

一侧的王弼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

“旧事重提,有何意思?人已经被惩处了,还揪着不放作甚?

无外乎是一个三品指挥使,随意找个理由拿下便是,何至于大费周章。”

长兴侯耿炳文脸上出现一丝莫名,缓缓摇了摇头:

“京中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对于此事的处理并不满意,陛下亦是如此,

常茂可能会被夺爵,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般...

出去躲个几年再回来,所以还是将事情办得干净一些吧,这条线上的人都要清理掉。”

定远侯王弼脸上出现一丝动容,随即涌现出不可思议:

“已经严峻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长兴侯耿炳文叹息一声:

“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后薨逝,陛下的心思便越来越难以捉摸,

对于我们这些老兄弟,也苛责了许多,常茂夺爵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不至于此吧,陛下还是念及旧情的。”定远侯王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是陛下太念及旧情了,才让常茂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举,

家中钱财茫茫多,还做如此勾当,

做了也就罢了,还如此粗糙,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其中端倪,我看他就是仗着陛下念及旧情!”

长兴侯耿炳文轻轻摇了摇头,面露感慨:

“这人呐,就怕比对,

去年九月都督府得到消息,麓川的思伦发有异动,

可能会在今年动兵,行叛逆之举,

沐英察觉后即刻备战,在年前上了一道折子,

准备在年初就进兵麓川,算算时间...此刻应当已经动身了,

若是他此战大获全胜,那常茂被夺爵,就板上钉钉,

同为二世,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长兴侯耿炳文忽然有些提不起性质,苍老的脸庞上尽是遗憾,

他早年跟随常遇春南征北战,感情深厚,常茂是其子侄,

若有可能,他也不愿意看到故人之子被夺爵。

一旁的定远侯王弼轻轻摇头:

“沐将军只是年轻,哪里是二世,他的本领比我们丝毫不差,

洪武十一年,那时我与大将军共同追随沐将军讨伐朵甘诸酋和西番十八族,

那时沐将军堪堪年过三十,其战阵之道,深得已故宁河王与陛下之精髓,看得我感叹不已。

至于常茂,身怀开平王家学,本事倒是没学几分,嚣张跋扈的劲倒是丝毫不差,

听说在京中还有人叫他茂太爷?不知天高地厚。”

顿了顿,王弼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倒是可惜了开平王一身本领,不过好在有大将军能将开平王的战阵之道发扬光大。

我来时见到这左右营寨,竟产生了刹那恍惚,还以为重新回到了开平王帐下...”

大概是说到了陈年旧事,军帐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长兴侯笑着点了点头:

“世人都传常徐乃我大明双璧,如今两位早早逝去,

却又出现了沐蓝二壁,有这二人一南一北,

就算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大明也南北无忧啊。”

王弼也面露感慨,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死得死伤的伤,也到时候退出了,

待到此战平定北元,军中一些事都要交给他们了,我看陛下的意思亦是如此。

只是不知....大将军对于常茂一事,有何想法,毕竟大将军是他舅舅。”

长兴侯耿炳文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

耿炳文无奈一笑,又重重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这段日子他忙碌的都是北征之事,

对于京中的往来公文即便是彻夜不眠也要尽速处理,

但对于那些信件...则置之不理,上次我去看时,已经积攒了不下百封。

那陆云逸在庆州查案一事,他定然知道,

但他...不阻拦、不赞同、不反对,看不清其心中所想。”

不知为何,定远侯王弼忽然生出了一次庆幸,感慨道:

“幸亏大将军不插手此事,要不然以大将军的性子,定然将此事闹得十分难堪。”

耿秉文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大声一笑:

“哈哈哈,常茂一事就不再纠缠了,有太子殿下在,这爵位跑不了,至多便宜那常升了。”

“如此甚好,这肉再怎么烂也要烂在一锅里,不能便宜了旁人。”

.....

离开中央军帐的陆云逸,一脸凝重地返回前军斥候营地,

进入军帐后,他不作言语,而是就那么默默坐在那里,

引得刘黑鹰与郭铨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刘黑鹰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云儿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陆云逸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勾结外敌贩卖粮草这事儿竟然拿上了台面,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如今牵扯颇多,我还没想明白,两位侯爷对中千户所那些人会如何处置?”

刘黑鹰不禁打了个哆嗦,千余人的大案,对于庆州来说,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但郭铨却对此不以为意,他在京城见过的阵仗要比这大许多,只是耸了耸肩:

“大人,我想您是多虑了,不过千余人而已,该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大不了尽数杀了便是。”

“说得轻巧,如今是在打仗,杀人先不说士气如何,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刘黑鹰勃然大怒,伸出胳膊怼了怼郭铨。

郭铨这才默不作声,毕竟刘黑鹰现在升官了,是他上官的上官...

陆云逸眉头紧皱,面露深思,

不多时他抬起头看向郭铨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大狱,若是丁先智已经死了,那就将此事如实禀报给长兴侯爷,

若是丁先智没死...那就等明日再去查看,

他什么时候死,你什么时候去禀告侯爷。”

郭铨愣了愣神,眼睛轻轻眨动,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连忙发出惊呼:

“有人要杀他?”

陆云逸缓缓摇头:“是自尽,到了如今这一地步,再查下去牵扯的人就太多了,

长兴侯也有到此为止的意思,所以他必须死,快去。”

郭铨为之一振又想明白了一些事,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大人,我现在就去。”

待到郭铨走后,刘黑鹰凑近了一些: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那几百万两银子去向何方...我们还没查呢。”

陆云逸坐在桌案旁,轻轻抬起脑袋一侧的烛火,将他的脸色映衬得忽明忽暗:

“此事到此为止,至于那银子去向,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死一个指挥使,也能对陈景义有些交代了。”

看着陆云逸讳莫如深的模样,刘黑鹰也有些胆寒,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可...云儿哥,死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算了?真凶...不惩处了?还有...他到底是谁?”

陆云逸轻轻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凶已经伏法,待到事情彻底过去,他就会死,你....真想知道?”

不知为何,刘黑鹰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像是有冰冷的蛇在其脊背来回蜿蜒,他连连摇头:

“不不不不....不想知道了,我还想多活几年。”

陆云逸点点头:“明日休沐结束军卒重新开始操练,

吩咐文书以及军纪官,让他们不要盯得那么死,

快过年了,军卒们开开小差也理所应当,不要过分苛责,行军打仗要张弛有度。

对了,临到过年军中会发一笔银子,

到时用这银子采买一些吃穿用度给军卒们发放,

告诉你爹,要买一些容易存放的事物,

军卒们自己可能舍不得吃,会将其留起来,待到战事结束后再带回家。”

“要我爹去采买?”刘黑鹰愣了愣,这可是个肥差啊。

陆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前这事儿咱们做不了主,现在升官了,这点事儿还不用禀告上官。”

就在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在军帐外响起:

“陆大人在吗?”

陆云逸眼中露出一丝诧异,眉头一皱走了出去,见到两名军卒站在军帐前。

“何事?”

“大将军让陆大人去中央军帐议事。”

“我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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