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二章 无心插柳,大明心理学(1 / 1)抽象派作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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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逸来到中央军帐,与值守的石正玉对视一笑,便快步进入其中。

夜色深沉,军帐内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昏黄烛火摇曳,尽力驱散帐内的昏暗,

地图沙盘与那被埋在文书中的人影若隐若现,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回响。

“大将军,属下来了。”

“嗯。”蓝玉轻应一声,从文书中拣选出几封递给他,

“这些是宣府大同以及北平送来有关北元的军报文书,你先看看吧。”

做完这些,他继续埋头处理军务,不再理会陆云逸。

陆云逸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走上前,

将那些军报文书拿了过来,就那么站在那里默默查看。

有关斥候与情报的活计,需要总揽全局,能看到的事越多越好,

尤其是在经历过军卒被杀一事后,

若不是父亲点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与相隔千里之外的京城有联系。

这便是总揽大局的好处。

随着一封封军报展开,

陆云逸起初心神不宁,但不久便全神贯注,

甚至走到那地图前,对着军报来回比对,也不用他写写画画,

地图上早就已经标明了各种斥候的行进路线。

随着战事越来越明朗,地图上所有的红线都在朝着捕鱼儿海汇聚,

东南西北四处都有,仅仅从如今探查到的北元行迹来说,就能判定北元朝廷在捕鱼儿海。

见到这一幕,陆云逸苦笑一声,幸好去年他提前外出探查,

若是在此刻再出去探查,那能获得的功勋寥寥无几。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摒弃心中杂念,

继续看向军报,他猛然发现,

这里记录的不仅是斥候的行踪,还有规模庞大的兵马调动,人数在两千至四千之间,

边疆之地的几位王爷的兵马,在不停朝着北方深入。

略一思量,他便明白了,这也是一种探查的手段。

只不过这等探查的手段...代价极大。

两千人到四千人的明军明晃晃地走在北疆之地,能实施剿灭的就那么几个大部,

若军卒失联,即表明其所在区域的大部有异,这也是侦测北元朝廷动向的策略之一。

其他获利的大部可能会有些犹豫,

但北元朝廷若是遇到,定然不分先后地砍杀一通...

如此可以看出,朝廷对于这次北征,势在必行,几乎北线所有军镇都动了起来,

只等年后大军来到庆州,由庆州北进,给北元朝廷致命一击。

此战...陆云逸左思右想,已经想不出什么输的理由。

“哒。”轻轻的落笔声在背后响起,

陆云逸一个激灵,眼神中的凝重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清明。

他连忙背过身,来到蓝玉桌前,躬身一拜:

“属下陆云逸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

蓝玉直了直身体,但发现这次的军报太高了,

即便他已经坐到最直,依旧只露出半个额头。

他长叹一声,粗暴地将那些军报推至一侧,这才看清陆云逸的身形:

“两日休沐,你倒是搞出很大动静。”

陆云逸抿了抿嘴:“还请大将军恕罪,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蓝玉嘴角出现一丝冷笑,在桌上找出一封漆黑军报,仔细查看后才瞥了他一眼:

“恕什么罪,军卒们战场厮杀,患癔症之人不计其数,你做得很好,

就连本将帐下都有人在旁敲侧击,想要你将此法传授给他们。”

啊?

陆云逸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出现刹那的迷茫,而后才微微挑眉:

“大将军是说...属下安抚军卒一事?”

“这里是军寨,你还能搞出何事?”蓝玉反问。

陆云逸一时有些语塞,同样是大人物,关注的点似乎不一样。

想了想觉得还是如实交代得好:

“大将军恕罪,属下趁这两日休沐,查了一番陈年旧案,牵扯颇多,属下还以为大将军说的此事。”

蓝玉目光深邃,冷笑一声:

“陈年旧案?牵扯颇多?再多来几个这样的案子也比不过北征。”

蓝玉脸上出现一丝笑容,不过很快便隐去:

“你很好,知道轻重,没有因为案子的事耽误了军务。”

陆云逸眉头微挑,眼睛睁大,连忙说道:

“回禀大将军,属下只是觉得,攘内必先安外,

如今朝廷大敌是北元朝廷,其他的事之于朝廷来说都是小事,所以为了查案,手段难免有些..粗糙。”

“不错,这些事也是你父告诉你的?”

蓝玉嘴角出现一些戏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陆云逸此刻只觉得阵阵尴尬,连忙道:

“这次是...属下自己想的。”

“难得。”

蓝玉将手中的军报丢了出去,继而又拿起一封,打开看了看说道:

“不知你那安抚之术可否传授给军医?

如今将要过年,军卒们还在外行军打仗,

一些军卒难免心中慌乱,若是能加以安抚,战事会顺利许多。

若是无法传授也无妨,那便由你亲自走上一遭,与军卒们聊一聊,谈一谈,无论如何都有功。”

见陆云逸面露疑惑,蓝玉脸色凝重:

“每逢战后,不少军卒难以承受战场的残酷,常蜷缩在被中,身体颤抖。

这时作为军中大将,不仅要对敌于外,还要应敌于内,避免发生营啸,

不瞒你说...军中也有一些法子,见效甚微,

但你的法子本将觉得很有用,只要军卒不再担惊受怕,何来的营啸?”

听到蓝玉这么说,陆云逸只觉得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日子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他一直在军中大力宣扬此事,就是为了让两位侯爷注意到军卒的心理问题,

现在看来,旁人看不到,蓝玉一定看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郑重,朗声道:

“回禀大将军,此法不是属下家学,可以传授。

事实上,属下也是在古籍中来回摸索,才想出了这般法子,

在《草庐经略·拊循》就曾提过,虽不是此法,但大差不差。”

蓝玉微微皱眉,面露思索:“以父母之心,行将帅之事。”

“大将军英明,此法不难,只要军医以父母之心待之,加以安慰,军卒们便可脱离痛苦。

属下在军中记有书册,可以呈送予大将军,在军中推行!”

“好!!”

蓝玉一声大喝,噌地一下站起身,在上首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抑制!

“好好好!陆云逸,你可莫要在战场上死了,

你可知本侯这些年南征北战,见过的营啸有多少?

因为营啸而死的军卒又有多少?

他们前一刻还在为大明厮杀,后一刻就要被大明斩杀,

本侯自认为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每每发生营啸,

这斩立决的军令,总是要犹豫许久。

此法不说治本,只要能让军卒心中畏惧得以缓解,

让营啸之事少上一些,让本该打赢的战事打赢,你就有大功!

本侯还要将此法编撰成书籍,传阅整个大明军中,让那些军医都学都看!”

即便军帐内烛火昏暗,但依旧能看到蓝玉脸上的涨红。

他兴奋地指着陆云逸:

“你若是死了,这泼天的功劳可就落到本将一个人头上了。”

陆云逸怔怔地看着蓝玉,对于蓝玉的反应有些惊讶....

他那寄予厚望改良的马蹄铁,蓝玉见到后只是在桌上轻轻一丢,

如今这无心之举,却让他如此激动,

其中参差,让陆云逸觉得阵阵怪异。

见到他如此模样,蓝玉轻轻一笑:

“你是否觉得本将在危言耸听?”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此法不至于大费周折,

毕竟...大明如今军卒悍勇,百战百胜。”

不知为何,蓝玉的脸色忽然平静下来,叹息一声走到桌案前坐下,

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你错了,大明如今所谓的百战百胜,是假的,

乃是依靠精良的甲胄、战马,以及无数金银堆砌而成。

大明的军卒,远不如至正年间。

那时我们跟着大帅南征北战,打陈友谅,打张士诚,打蒙元,

哪有这般甲胄,一军之中战马都没有几匹,老子当年骑的都是跛脚马,

军饷更是无从谈起,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但那时我们心中都有口气啊,

吃不上粮,我们就反了,发誓一定要过上每日有粮的日子,

就这么一路打一路胜,

常遇春大将军每逢战阵总是冲杀在前,总是负伤,

伤刚包扎好,又上马冲杀,总是浑身染血。

他跟我说,小子,死在床上的都是饿死的,是孬种,

咱要吃饭,咱要死在马上,

谁让咱吃不上饭,咱就拿起刀砍死谁。”

说到姐夫,蓝玉脸上出现一丝恍惚,眼神也一点点空洞。

“你还小,不知道那时的军卒有多么悍勇,

就连陛下都曾说过,现在的明军打不过他以前的旧部,

大明新立二十一年,就已经成了如此模样,

军卒能吃饱饭,有甲胄,有战马,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了心中那股气,

冲阵时会犹豫,战后会害怕,甚至会得癔症,

在本将看来,这都是心不坚导致,

但心病难医,本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法不能根治,但能缓解一二也是极为了得,

唯有统率过大军的将领,方能领悟此法之重要,

速将你的册子取来,我将命人即刻抄写,呈递太子与陛下。

那么就算你我都死在战场上,法子也能留下。”

陆云逸眨了眨眼睛,也不做回复,就这么掉头跑出军帐。

待到他离开,蓝玉满脸怅然,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忽然传出一沙哑声音:

“很少见你如此,庆州的事让你心灰意冷了?”

蓝玉没有动作,只是淡淡开口:

“科举烂了,卫所也烂了,这大明啊,前途未卜...”

“此话大逆不道,你不怕我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

蓝玉轻笑一声:“蒋瓛啊,大帅与太子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我能看到的,他们也能看到,莫要自取其辱。”

“庆州卫所一事,我会如实禀告。”

蓝玉的眸子猛地凶历起来,抬头看向那阴影处:

“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何必多言?”

“蒋瓛,我是忠心的,你是吗?”

.....

陆云逸捧着册子快步跑回中央军帐,见到了恢复如常的大将军蓝玉。

他气息微喘,但册子放于桌案之上:

“大将军,这些都是我的一家之言,其中有一些还可以改进,让军卒们都看得懂。”

蓝玉轻轻点头,迫不及待将册子打开,看向上面的一个个文字...

“军卒之心绪纷扰:忧思难解、战后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忧郁之疾、群情所系、环境所迫、人际纠葛。”

“疏导军卒心绪之法:深化兵法心术之教,筑建智囊问计之所,激发士卒之志,舒解心内之压……”

蓝玉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虽然其中一些字义模糊,但猜也能猜到几分,

“好,好啊,此物今夜就会呈送朝廷,你有大功!”

陆云逸没有了处心积虑立功时的喜悦,反而有些天上掉馅饼的茫然,但他连忙说道:

“多谢大将军,属下只是尽分内之事。”

蓝玉点了点头,将册子放在一边,而后抬头看向陆云逸,道:

“你在庆州卫所一事上处置得当,

虽越权,却情理兼顾,未深究根源,这便是知进退,

对于银钱的去向与幕后之人,你若想知道,本将可以告诉你。”

陆云逸心神凛然,瞳孔一凝,连忙拱手:

“回禀大将军,属下查的只是何人致使军卒莫名死亡,

现如今案件已然查清,部下托我所办之事已算了解,

至于幕后之人...定然是权势滔天之辈,以属下如今的能耐,还是不自找苦吃了。”

蓝玉有些狐疑地盯着陆云逸看了看,嘴角扯出笑容,嗤笑一声:

“既然如此,本将也不难为你,此事就算作罢,

中千户所的那些军卒...你觉得该如何惩处?”

陆云逸脸色一僵,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直接斩了,

但如今恰逢大战,斩一千人总要给个理由,如此难免造成士气动荡。

深吸了一口气,陆云逸沉声开口:

“属下不知。”

“有时人太过聪明了也不好。”蓝玉嘀咕了一句,而后轻轻摆了摆手:

“下去吧,做好军伍之事,才能走得稳,立得住。”

“多谢大人!”陆云逸松了口气,躬身一拜,而后默默退出军帐。

看着略显灰暗的天空,以及那几乎都要消失不见的月亮,

陆云逸就这么踩着月光,亦步亦趋地回到前军所在营寨。

来到这里后,陆云逸忽然觉得前方有些嘈杂,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个军卒正在卖力地扩大营地,搭建帐篷,

对此陆云逸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刚刚见到了定远侯,此行定然有一些军卒跟来。

回到营帐,刘黑鹰已经等在这里,面露焦急,

见陆云逸回来,刘黑鹰急匆匆地站起来,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急匆匆说道:

“大事不好了,云儿哥,中千户所的所有军卒都被大将军调入先锋军了。”

刘黑鹰脸上露出畏惧,眸子中也出现了惊恐:

“云儿哥,此事的幕后之人不会是大将军吧。”

“云儿哥,云儿哥,你怎么不说话?”

陆云逸已经呆愣在原地,瞳孔微微摇晃,他知道对中千户所的一千军卒是如何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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