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
周遭军卒顿时瞪大眼睛,一脸狐疑。
最先说话那军卒瞪大眼睛,连忙道:
“他五天前才晋升指挥佥事!”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
营寨大门敞开,陆云逸快步而出,面对石正玉及围观的军卒,面露疑惑之色:
“石大哥,这是?”
石正玉爽快一笑,拍了拍手中册子,朗声道:
“奉大将军令,前军斥候陆云逸指挥有度,勇猛善战,
且怀济世之心,解军卒之苦,特擢升为前军指挥使。”
石正玉从怀中拿出军中指挥使大印,与那册子一并递了过去。
陆云逸满脸愕然,虽然立了功,但至少也要缓一缓吧。
石正玉哈哈一笑大声道:“大将军命我转告你。”
说着他脸色一板,模仿蓝玉的严肃:
“你那治疗心病的法子很有用,
本将已经试过了,心神舒缓许多,
军中的亲卫们亦试过了,见效颇丰,你立了大功!”
话音落下,石正玉恢复了笑容:
“我等还要多谢陆大人了,昨日大将军命军医对我等医治,
起先我们还觉得那在装神弄鬼,
但没想到经过军医一番捯饬,居然真的有用,至少昨日我没有做噩梦,睡得是我到庆州以来最爽的一觉。”
说话间,石正玉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不时扫了扫周身军卒,让围观的军卒都瞪大眼睛...
军卒们大多心思沉重,往往只有在厮杀之后力竭了才能睡个好觉,
平日里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也让他们显得尤为憔悴,
只能通过赌、酒、女人只是发泄心中压力,为的就是获得那短暂的心理舒爽。
陆云逸心中一思量,便明白石正玉在做什么,也难怪久久未进营寨。
他在向军卒宣传此法,减少他们的心理抵触,
毕竟心里有病的人是如何也不会承认的,军卒更是如此。
想到这,陆云逸轻咳一声,将声音也放大了一些,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
“石大哥?你说什么?大将军也用了此法?”
洪亮的声音将石正玉吓得一个激灵,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是当然,昨日大将军说他有心病,要第一个医治。
你是没见到啊,大将军往日不过浅眠一两时辰,而昨夜竟安稳睡了三个时辰。”
此话一出,周遭军卒脸上顿时急切起来,
其中有一些憔悴的军卒都踮起脚,面露渴望。
陆云逸见到这一幕,将他们的神情都收于眼底,轻叹一声,
军寨之中无聊至极,除了吃饭操练就是睡觉,没有任何业余活动,所以致使他们心中极为压抑。
这一状况到了草原上,面对生死危机时,会更为严重。
陆云逸看向在场军卒,朗声道:
“此法本官已经呈送给大将军,军医学会后,便会来给你们诊治。”
“俺可没病!”谭二十三嘟囔着...
“给我把他抓起来,这人是妖怪!”陆云逸眼神凛然,指着谭二十三发出一声爆呵。
谭二十三愣在原地,周遭军卒像见鬼一般飞速远去,妖怪啊.....
不等他反应,刘黑鹰与武福六便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引得周围军卒一阵错愕...这谭二十三就这么被制服了?
“放开我,我不是妖怪!”
“是人就有病,你没病不是妖怪是什么?”陆云逸给石正玉投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慢慢靠近他。
“你胡言乱语,我好着呢!”
陆云逸半蹲下来,看向谭二十三,才发现他眼神中布满血丝,
脸上呈蜡黄灰败,眼窝深陷,有着浓郁的黑眼圈,
“你每日睡几个时辰?”
“四个!”
“休要隐瞒,你分明夜难安眠,不过两个时辰!”旁边一军卒高声斥责。
“你怎么知道?”陆云逸抬头看去,
“因为我也睡两个时辰!”那军卒模样与谭二十三差不多,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暮气。
石正玉这时小声说道:“柴林甲,先锋军悍卒,斩敌十七。”
陆云逸轻轻点头,叹息一声:
“待到军医来了,你们先医治,别的本官不敢保证,至少能让你们多睡一个时辰。”
“我没病!”谭二十三还在嚷嚷。
“那你就是妖怪,把他吊起来!”
“等等,我有我有!!”
陆云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给刘黑鹰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才放开束缚。
谭二十三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刘黑鹰,问道:
“你这胖子好大力气,斩级多少?”
刘黑鹰嘿嘿一笑,叉腰而站,拍了拍身上甲胄:
“三十九,想比比?”
谭二十三瞳孔放大,将脖子一缩:“算了,我有病,大人莫怪。”
刘黑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
不过见刘黑鹰身上所穿的千总甲胄,
他们又有些信了,再看他那年轻脸庞...又有些不信。
见周围军卒越来越多,石正玉大手一挥,面露不耐烦:
“散了散了,想要治病就回去等着,会有军医去营寨。”
一些军卒这才悻悻然地离开。
进入营寨,石正玉收起了脸上笑容,重新恢复严肃,朗声道:
“多谢陆大人了,这些军卒都是倔脾气,要是不用些手段,怕他们不会听。”
陆云逸抿嘴一笑:
“军卒们在外打生打死,没有家人陪伴,还要面对血腥战场,心病都有一些,最为明显的就是偏执,执拗。”
石正玉想了想,轻轻点头:
“陆大人说得没错,军卒们的确有这个毛病。”
“石大哥,你若是再这样,我可就坐立不安了。”陆云逸摇头苦笑,看向前方的千百号人。
如今他是提衔不提级,指挥使的官职,做着千总的活计。
“哈哈哈,陆兄弟是个爽快人,那石某也就不客套了,这是大将军的手令。”
石正玉爽朗一笑,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陆云逸接过,打开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石大哥,这....庆州卫要编入前军?”
石正玉脸色凝重,重重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定远侯爷带来了一些军卒,但前军人数依旧不够,
加之庆州卫的长官刚刚被拿下,为了避免庆州卫生乱,索性便编入前军。”
说话间,石正玉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
“带在身边也好看着,大将军的意思是你原本是后千户所之人,
那千把人也归在你麾下,当然...不能用作斥候这等机密之事。”
陆云逸想了想,脸色凝重,有些理解大将军的用意了。
丁先智死了,虽然交代了一些朋党,
但朋党亦有心腹,如今正值战事不能将其尽数杀了,
所以编入军伍看管起来,另外...
在战场上也死一些,如此算是最轻松的解决办法。
叹了口气,陆云逸点了点头:“大将军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中千户所的军卒...?”
“由定远侯爷亲自调配,冲入先锋军,立功赎罪。”石正玉脸色凝重,眼中透露出几分阴寒,
陆云逸沉默以对,作为统兵将领,
他不仅能让军卒最大程度地规避损伤,
也知道如何做会造成军卒的最大损伤,
同样的...定远侯身经百战,定然娴熟。
这庆州中卫的千余人,绝无可能从这场战事中活着回来。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站在后面的刘黑鹰连忙跑开,去拿了一些干肉以及火腿跑了回来,朝着石正玉笑道:
“石将军,这些都是庆州的好物件,过年了,都喜庆喜庆。”
刘黑鹰又从火腿上抽出了一个红色纸包,拍了拍:
“这里面有福字和对联,都是庆州百姓的一点心意。”
石正玉看着那用大红纸张包裹的火腿,微微一愣,笑着接了过来:
“既然是过年,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
一旁的武福六也递了不少个红色纸包,
东西不贵,胜在心意,
那些亲卫军卒们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中却弥漫笑意。
游子不归家,只得苦中作乐。
石正玉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身后军卒,看向陆云逸,笑道:
“陆兄弟啊,你这升迁的速度我可是闻所未闻啊,
不过石某是服气的,你武能上阵杀敌,文能救死扶伤,
昨日大将军在军中连夜找了一些大夫,以作安抚,成效颇多啊,
就连大将军都多睡了一个时辰,这我可没骗人。”
“石大哥过誉了,弟兄们都心中压抑,在同袍旁又不能服输,又没有家人诉说,
有些事啊,能说出来,就已经医治了一大半,
至于大夫...最好找年长一些的,这样军卒看着也少几分防备。”
石正玉面露诧异:“你与大将军真是不谋而合,昨日给我等医治的,都是胡子花白的老者。”
陆云逸一愣,连连笑道:
“大将军英明。”
“哈哈,那是自然,那陆兄弟你先操练,我等要回去复命了。”
“石大哥慢走。”
待到石正玉离开,身旁一众军卒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陆云逸手中的册子,目光灼灼。
刘黑鹰忽然觉得空气有些干涩,轻轻舔了舔嘴唇,道:
“云儿哥,你又升官了。”
陆云逸拍了拍册子,面露感叹:
“无心插柳啊,查案惹了一身腥,没想到治病的法子入了大将军的眼。”
“云儿哥,你现在是指挥使了,和那丁先智差不多了。”
刘黑鹰瞪大眼睛,他爹做梦都想做庆州卫的生意,但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
陆云逸迈动步子,一边朝着校场走,一边说道:
“虽说都是指挥使,但我比人家差远了,
卫所指挥使是正三品官职,放哪都是大员。
我这指挥使只是军中职位,
按理说军中指挥使能管上那么几千号人,比卫所指挥使也查不到哪去,
可咱们一没有人,二呢..升官文书还在路上,品级都督府还没定。
对了,后千户所的一千人也要归到我帐下,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陆云逸停住步子,用力拍了拍刘黑鹰的肩膀:
“咱们前军斥候就你一个千总,此责非你莫属。”
此话一出,刘黑鹰脸色涨得通红,心跳砰怦怦地加速,
周围聚集的军卒也连连瞪大眼睛,投来羡慕。
在军中管一千人...绝对算得上大官了!!
“恭喜刘大人了。”武福六率先开口,笑着打趣,
只觉得浑身舒畅,前半辈子都没有如此畅快!
阎三死了,娘子娶了,还成了指挥使的心腹,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其余军卒也连忙附和,引得刘黑鹰飘飘欲仙...
“好了好了,东西发完了,就开始操练,即便临近岁末,亦不可松懈怠慢。”
陆云逸抬手制止他们的吹捧,朗声道。
“大人大人,过年休沐几日?”有军卒踮起脚发问。
见到一众期盼目光,陆云逸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也就不卖关子:
“五日,元宵亦是五日,到时大军会请戏班来军中,还会请城内的厨子来做饭。”
“喔~!”军卒们发出一声欢呼,五日的休沐,足够他们醉上好些天了。
“好了,操练操练,不能松懈!!”
话音落下,陆云逸将文书收入怀中,径直走向高台,拿起了放在一侧的喇叭与长刀!
其余军卒见状也连忙将怀里的东西放到一边,
神情郑重的拿起长刀,站在他们本就应该站的位置。
校场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只是多了的那几抹鲜红,让以往冰冷肃杀的校场充斥了一些暖意。
这时,一名面露焦急的军卒,匆匆赶来,神情中带着一些局促。
见到台上的陆云逸,连忙跳着挥手,张口大喊:
“大人...大人,定远侯爷邀您议事。”
高台之上的陆云逸眉头微,朝着刘黑鹰招了招手说道:
“你来领着他们操练,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