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校场内再次出现了马蹄踩动的雷鸣声,
咚咚咚——
生生不绝!
在场众人的目光凝聚,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相比于鞑靼部,有不少大人更看好乃蛮部,
因为阿日斯楞更年轻,与王庭骑兵厮杀的事情尽人皆知,自身又是乃蛮部第一勇士...
诸多头衔,让他被诸多大人所熟知。
而眼前发生的一幕,也没有让在场的诸位大人失望,
战阵行进间展现出的秩序井然,
战马蹄子敲打在地面上,整齐有序,
像是一下下打在众人胸口,没来由地徒增一抹压抑。
很快,在所有人的皱眉中,
‘阿日斯楞’麾下的军卒迅速分作五队,
就这么向着四周扩散而去!每一队军卒至少十人,
‘阿日斯楞’带领的军卒丝毫不动,
正对着对面冲锋而来的王庭骑兵,人数要多一些。
“人数劣势,还要分兵?”
已经有大人心中疑惑,目光如炬,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
待到两处战阵越来越近,
许多人屏住了呼吸,手心蒙上了一层细汗,面露期待!
慢慢地,在场之人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以‘阿日斯楞’为首的十余骑速度猛地放缓,
其周围四队骑兵速度猛地加快,
就如那炸开头颅飞溅出的血液一般,飞速从四周向着王庭军卒包裹而去。
他们的身影宛如利剑,迅速地出现在骑兵四周,毫不犹豫地刺入敌阵。
处在正面的‘阿日斯楞’部此刻也猛地加速,
在所有人的惊骇中,五支队伍就如心有灵犀般默契,在同一时间抵达了王庭军卒所在!
“杀!”
爆裂的喊杀声猛地响起,从四面八方向着王庭军卒袭去,
让他们眼中产生一丝丝慌乱,就连身下战马也产生了一丝迟疑。
趁着这个空当,王庭骑兵就如被五支羽箭穿身而过!
高速行进的王庭骑兵看着那四处砍杀而来的长刀,
没来由地心中产生惊慌,匆忙抵挡。
哒哒哒...
长刀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王庭骑兵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那庞大臃肿的骑兵团突兀地伸出五条触手!
是‘阿日斯楞’带领的骑兵冲杀而过,
他们并未停歇,而是利用冲势巧妙地调转马头,再次从五个方向发起冲锋。
不过眼前一幕让不少王庭之人的眸子亮了起来,
相比于鞑靼部,这乃蛮部的骑兵虽然更加凶猛,
但所造成的杀伤却远远不及,甚至一次冲杀过后,没有哪怕一名王庭军卒坠马。
这让不少人心中涌出一丝幻想,
或许可以通过以多欺少,先赢上一场。
但站在一旁休整的武福六眼睛却眯了起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此等战阵协作一经用出,便会相互关联,王庭骑兵断然不可能完好无损。
慢慢的,武福六面露思索,在他眼中,
王庭骑兵的速度越来越慢,
其中一些军卒面露痛苦,不时抚摸身体与大腿,
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是有无法抵挡的剧痛。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他暂时还不知晓,只能屏住呼吸继续观看。
在‘阿日斯楞’的带领下,乃蛮部骑兵数次冲锋,依旧如刚刚那般顺利,
如同五支羽箭从王庭骑兵中穿身而过,依旧没有王庭骑兵倒下。
直到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不对,眉头微皱。
就算是他们不懂骑兵战阵,
但也知道,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穿梭,这一击即溃更让人胆寒。
如此循环往复,乃蛮部骑兵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毛线团,
将王庭军卒左摆右摆,但就是不曾溃散。
慢慢地,军卒们的呻吟声一点点响起,慢慢传了过来,
武福六的眼中掠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他看清了!
五支军卒中只有四支军卒在冲杀时会抵挡来袭长刀,
而刘黑鹰所带领的军卒则悄无声息地出击,
不过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面!
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拍击在北元军卒的身上,
或大腿,或腰间,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如此做的目的武福六不知道,
但见‘乃蛮部’轻松的模样以及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
武福六便知道,这些北元军卒的下场不会太好。
校场内变得有些安静,只能听到刀柄碰撞之声与那隐藏在暗中的‘啪啪’声,
北元之人眼中带上了疑惑,眉宇中充斥着不解,同时还隐隐有一丝愤怒。
王庭的骑兵正如猴子一般,在被五条长鞭来回抽打,甚至不能组成有效的反抗!
他们竭力防御前方,却难以顾及后方,守护了左侧,右侧又暴露无遗,
在周围充满异样的目光中,缓缓地,
王庭的士兵们逐渐围成一个紧密的圆阵,彼此背靠背,
手拿长刀,警惕地盯着四周,
身体上的疼痛,不时会让他们露出狰狞,注意力无法集中。
见到如此一幕,不少大人眉头舒展开来,对着身旁好友小声嘀咕:
“这阿日斯楞还有些分寸,没有如那博尔术一般让我们难堪。”
“是啊,打了有一刻钟了,还无一人坠马,也算是留了一些颜面。”
这种想法很快蔓延,天宝奴甚至也生出了一丝侥幸,
输定然是输了,但输得却不是太难看。
地保奴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不断点头,对阿日斯楞的识大体感到欣慰。
同时心中博尔术转投天宝奴的愤懑也少了许多。
相比于鞑靼大部,王庭显然更加喜欢乃蛮部这等小部。
深吸了一口气,地保奴向前一步,轻轻挥了挥手,
鸣金收兵的号角声终于响起,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位于校场上的王庭军卒再也无法压制身上疼痛,
痛苦地哀嚎起来,这让许多人脸色难看。
天宝奴更是冷哼一声,快速摆了摆手,命人将其带走。
输得体面,但这些军卒所表现出来的畏惧却十分难堪,
战阵之上,哪能如此哀嚎?
陆云逸坐在战马上,淡淡看着军卒离开校场,侧头问道:
“如何?”
刘黑鹰面露兴奋,将手中长刀抬起,上面有清晰可见的几条裂缝,就如树叶脉络一般扩散。
“放心吧,云儿哥,
只可惜这木刀不结实,不能用全力。
就是不知...会死几个。”
陆云逸笑了笑,轻轻抬头看了眼天宝奴,嘴角露出冷笑:
“看这位台吉对军卒如何了,
若马上医治,死不了几个,可若拖一拖..那就不一定了。”
军卒们的哀嚎声一点点消失在校场之上,
呲牙咧嘴的摸样让所有人都面露难堪,不时将视线投向天宝奴,眼神中带着不满与嘲讽。
天宝奴见状怒不可遏,先前的庆幸消失一空,对着身旁军卒低喝:
“让那些窝囊废跑步绕行营寨,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多窝囊!”
他身旁之人面露犹豫,开口道:
“台吉...他们是诸位大人的精兵,我们惩处...不好吧。”
“精兵?”天宝奴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嘲讽:
“精兵?他们也配叫精兵?
此战用的只是木刀就哀鸿遍野,若是长刀呢?
怕不是受了伤就左右逃遁!
从现在起他们不是王庭军卒了,让他们去养马种地!!”
那人见天宝奴怒不可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是...”
做完这一切,天宝奴呼吸急促,用了许久才平复呼吸,
而后看向依旧停留在战马上,神情倨傲的‘博尔术’,问道:
“博尔术将军,有信心战胜那阿日斯楞吗?”
武福六收起脸上倨傲,转而变得凝重:
“台吉还请放心,若是赢不了阿日斯楞,如何能赢得了明人?”
天宝奴只觉得心中阴霾刹那间被一扫而空,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那就一切仰仗博尔术将军了。”
‘博尔术’轻轻点头,带着军卒前往校场。
在场诸位大人不止一人收起了懒散,取而代之的一脸凝重,慢慢直起腰。
乌萨尔汗轻轻放下茶杯,温柔地握住王妃的手,微笑着说:
“你觉得谁能赢?”
北元王妃面容恬静,带着淡淡的笑容:
“可汗,我相信阿日斯楞将会获胜。”
“哦?他部只有不到六十人。”乌萨尔汗又笑了。
“他面对王庭骑兵时显得从容不迫,比博尔术更显轻松自如。”
北元王妃轻轻一笑,眼神中带着自信。
乌萨尔汗神情莫名,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看吧,阿日斯楞是个识大体的。”
校场之上,刘黑鹰等一众部下更换木刀,
看着对面的百余名军卒,面露期待。
以往在营寨中他们虽然也有演武,
但那都是为了施行战阵之法,只能进行特定的冲杀,有诸多桎梏。
但如今没想到在这远隔千里之外的北元王庭,居然有捉对厮杀的机会。
陆云逸将部下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微微挑眉,下达了命令:
“不要留手,但在最后时刻需要注意分寸,要让他们险胜。”
刘黑鹰笑了笑,将长刀扛了起来:
“放心吧云儿哥,我等有分寸。”
他的话语一落,场上士兵们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的手掌不断加力,紧握着各自的长刀。
直到激昂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战马们才开始躁动地刨动蹄子,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演武已经开始,双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发起冲锋,
而是就那么立在原地,互相注视。
这一幕让在场不少人都凝重起来,
一些通晓军事的将领挺直了身体,眼中闪烁着期待。
这种情况表明双方势均力敌,均无必胜的把握。
乌萨尔汗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来到半敞开的军帐外,眯着眼睛看向校场方向。
眼前的两支军队虽然人数有异,
但他们所展现的气势却不相上下,
都透露出经历战阵厮杀后的沉着,眼中满是冷静。
甚至察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双方的战马不约而同地开始迈动步子,点点沙尘被扬了起来,
战马逐渐加速,宛如离弦之箭,
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四周扬起的沙尘愈发浓重,最终将骑兵战阵的下半身完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股气势,比之刚才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双方似乎放开了桎梏,毫无顾忌地向对方冲杀而去!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即便到了五十丈,冲阵的双方都没有衰减速度,
反而因为夹紧马腹,战马的冲势又快了一些,与先前比试中悠闲的截然不同!
许多未曾亲历过骑兵战阵的大人,
此刻目睹这场面,不禁感到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此等速度之下,居然还不减速?
与之相比,之前的两场比试宛如孩童嬉戏。
五十丈的距离眨眼而逝,两支骑兵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撞在一起,
扬起的沙尘在校场上汇聚,将他们的身形笼罩得似梦似幻。
没有先前那般的骑兵战法,
只有最简单的冲杀,直来直去,直来直往。
骑兵们厮杀在一起,长刀碰撞与断裂之声在顷刻间响起,又在顷刻间远去!
双方交错而过,短短接触的一瞬间,
就已经让许多军卒气喘吁吁,握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武福六轻舔唇边,感觉右手微微发麻,
便将长刀交到左手,同时用右手牢牢握住马缰,
操控着战马在校场上兜了一个大圈,毫不犹豫地再次发起冲锋!
对面的陆云逸亦是如此!
此等一幕,让不少军卒都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狐疑。
北元王妃目睹此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问道:
“可汗,相比之前,鞑靼部与乃蛮部的厮杀,似是简单许多,没有骑兵战法。”
乌萨尔汗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缓缓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不...这才是真正的战阵,
先前那些战法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让其输得不那么狼狈,
若是对王庭军卒如此冲杀,恐怕还未冲杀到近前,
军卒们便已经心生畏惧,不战自溃。”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校场,眼中充斥着渴望,不知多少年前,
王庭的骑兵要比这更为悍勇,
万余人的冲阵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世界淹没。
只可惜,如今只能在此看外邦悍勇。
校场上,乃蛮部与鞑靼部已经展开了第三次冲杀,
前两次冲杀负伤与长刀断裂的军卒默默行于一侧,在那里静静等候。
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他们此刻已经死了。
第三次冲杀依旧是简单至极的对撞,
虽然没有先前战法那般华丽,
但让在场之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慢慢地,不少人看出了占据端倪,微微叹息。
乃蛮部的人还是太少了,
经过三次冲杀,虽然每次都能造成更大的伤亡以及长刀断裂,
但自身的减员让其军阵看起来慢慢变得单薄。
战阵之中,陆云逸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手中长刀紧握。
倒是一侧的刘黑鹰微微喘着粗气,压低声音笑骂道:
“这武福六还真有两下子,成婚之后力气大了许多,看来是吃到肉了。”
陆云逸轻轻一瞥,又看向那充满裂痕的长刀,无奈一笑,
这木刀完全承受不住他的巨力,只是冲杀几次就变得无用。
刘黑鹰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拿着长刀扭了扭,骂道:
“这北元王庭也不知给木刀浸油,如此脆弱!”
陆云逸抿嘴一笑,北元显然是因为拮据,而没有对平日操练的长刀做养护。
“行了,全力冲杀三次,应当也能让这些草原人开眼了,快些结束吧。”
刘黑鹰脸上露出可惜,无奈地点了点头,看向长刀:
“下一次对砍它就应该会碎裂,到时正好趁势结束。”
陆云逸轻拉马缰,面带微笑道:
“那便再冲杀一次,让这些元人开开眼。”
不到十息,刚刚停止的战马再一次迈动步子,
毅然决然地敲击着大地,军卒将身体低俯,目光锐利!
陆云逸眯起双眼,一马当先冲入战阵,手中长刀如闪电般迅猛,
当当当,三声轻响,
轻而易举挡住了来袭的三把长刀,轻笑着对熟悉的对手说:
“本事还得练!”
其他人便不像他那般轻松,同样悍勇之时,数量便是取胜的关键。
尤其是在陆云逸还不主动出击之时,
一名军卒往往要面对数个敌人,
若是草原人也就罢了,可眼前之人哪里是孱弱的草原人,分明是‘鞑靼部’之人!
这就让他们难以招架,愈发吃力,
尤其是手中还是木刀,就算是以伤换命也无从为之,
这种感觉让他们倍感憋屈,
尤其是刘黑鹰,每次挥刀都极为谨慎,唯恐手中的长刀断裂。
即便如此,在与武福六的一次交锋中,
刘黑鹰手中长刀还是与武福六的长刀同归于尽,尽数断裂。
二人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而后快速错身离开。
第四次冲杀结束,‘乃蛮部’受伤之人极少,但手中却已经没有几把完好长刀。
而‘鞑靼部’手中还有完好长刀三十余把,
至此,胜负已分。
陆云逸审视着手中的长刀,见其依然完好,为了避免引起非议,
他轻巧地将刀身靠在膝上,手腕轻转,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刀柄与刀身的连接处便裂开了一半,仅能勉强保持连接。
战事以如此方式结束,
天宝奴露出笑意,周遭一众北元大臣面面相觑,脸色凝重。
乌萨尔汗静静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至于地保奴,脸上带着一些不甘,
不断地唉声叹气,他看向陆云逸,说道:
“阿日斯楞,若你也有百余人,定然能胜。”
陆云逸轻轻一个翻身下马,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可汗是希望鞑靼部获胜的。”
地保奴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惊愕,眼中迅速闪过疑惑,随后又迅速消散,
转而露出一些激动,重重点了点头:
“阿日斯楞,我知道了,你做得好!”
陆云逸轻轻一笑,朝着乌萨尔汗所在方向抬了抬下巴:
“二殿下您看。”
乌萨尔汗脸上露出畅快,笑容比之以往更加豪放。
陆云逸又意味深长地开口:“阿日斯楞此番战败,乃...二殿下有意为之。”
地保奴眨了眨眼睛,猛地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点点急促,连连点头:
“阿日斯楞,多谢你。”
“二殿下搭救之恩,阿日斯楞无以为报。”陆云逸面露诚恳。
随着军卒汇聚,北元王妃也站了起来,与乌萨尔汗并肩而立。
就在这时,几道人影匆匆走来,
他们所去之地是乌萨尔汗所在,丞相太师所在,还有两位皇子所在。
地保奴身旁很快出现一军卒,面露凝重,急匆匆说道:
“二殿下,外围斥候发现了一部人数百人的瓦剌部骑兵,正在赶回的路上!”
地保奴眼神一凝,眉头紧皱!
而听到这消息的陆云逸眼中闪过愕然,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悄无声息与不远处的武福六对视,虽然看不清其眼色,但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怎么是瓦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