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帐之中,传令兵匆匆离去,
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凝重。
扎那眼中掠过一抹疑惑,他抬起头,目光在乌萨尔汗与两位皇子之间游移。
天宝奴开口解释:
“扎那将军,在你之前,
乃蛮部的台吉以及鞑靼部的博尔术将军已经早早来到,他们也遭遇到了明军袭击。”
轻轻抿了抿嘴,天宝奴脸上出现一丝哀痛,叹息道:
“他们要比扎那将军还要凄惨一些,
他们各自有千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百人...”
军帐内的气氛愈发沉重,扎那眉头紧锁,面带狐疑之色,目光直逼乌萨尔汗:
“可汗,是否也曾向鞑靼与乃蛮传达了消息?”
乌萨尔汗脸色刹那间阴沉下来,有些不悦地看向天宝奴,
作为王庭,向外乞求发兵以牵制明军已经够丢人了,如今还被点破...
不仅是他,操办此事的王庭官员亦是如此,有些埋怨地扫了眼天宝奴。
天宝奴脸色顿时变得古怪,浑身僵硬,
他只是看场面有些冷清,想要暖暖场。
乌萨尔汗并未对天宝奴加以责备,而是含笑解释:
“扎那将军,你误会了,
乃蛮部台吉乃是投奔纳哈出而来,
凑巧碰到了明军,如今在王庭暂避。
博尔术将军代表鞑靼来王庭是为了送上新春贺礼,没承想也碰到了明军。
至于出兵之事,自然是无稽之谈,王庭只给瓦剌送去了信件。”
扎那脸上的狐疑更甚,怀疑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在乌萨尔汗身上,神态倨傲:
“可汗,头人答应出兵,
是看在可汗励精图治,王庭东迁的份上,
可若王庭蛇鼠两端,与鞑靼也达成了合作,
那头人定然会不高兴,到那时...出不出兵可就说不准了。”
在场之人都是北元朝臣,身份显贵,
但此刻扎那却像那得胜的将军,耀武扬威,丝毫不将王庭放在眼里。
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藏在一侧的拳头猛地握起,杀气毕露!
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北元为大元正统,身具汉学礼仪,
而乃蛮在宋朝时就是草原大部,早早接受汉学。
鞑靼部地处大明之北,靠近大明,同样身具汉学。
倒是西北之地的瓦剌一直被“阿里不哥”家族影响,
有浓厚的草原文化,行事野蛮,难以打交道。
此时,站在一旁的天宝奴胸中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要出声斥责,
但深思熟虑后,选择以大局为重。
但...没承想,地保奴全无畏惧,上前一步,眼中杀机毕露: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百夫长,
在我王庭出言不逊,王庭与谁合作,
难道还要听你一个小小百夫长之言?”
扎那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呵吓得愣神,
地保奴并未就此放过他,仍旧厉声斥责:
“你一败军之将,受王庭收留,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
还出言不逊,不敬可汗,
目无尊长,没教养的东西!
难不成你们瓦剌有自立之心?
我倒要去信问一问太保乌格齐哈什哈,瓦剌有没有这个心思!”
地保奴的声音在王帐内回荡,众位大臣的面色逐渐和缓,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乌萨尔汗神情舒畅,嘴角挂上了淡淡笑意,十分满意地保奴一番说辞。
王庭虽然衰弱,但无论如何也是草原正统,
瓦剌与鞑靼只是大部罢了,
他们或许有自立之心,但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而扎那显然也意识到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刚才那些话若传回瓦剌,
就算头人真的打算自立,也会先将他砍了。
这时,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些责怪:
“地保奴,莫要放肆,
这扎那将军乃是瓦剌信使,身怀重要信件,
虽然统御之兵不过百余,
但若往大了说,终究是瓦剌使臣,不可对其不敬。”
地保奴顿时躬身行礼,又朝着扎那拱了拱手,语气和煦,说道:
“扎那将军莫要见怪,我是被明军出现的消息冲昏了头,
我部已经散出斥候,若是发现了明军踪迹,
定然告知扎那将军,让你为部下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王帐内多了几分哄笑,
一些大人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甚至还有武人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
“小小百夫长,行事夸张,说话如同放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保亲自前来了。”
“哈哈哈....”
扎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呼吸一点点急促,拳头狠狠握起,
但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再说话。
察觉到错失良机的天宝奴看着地保奴得意洋洋的笑容,暗暗后悔,心中怒不可遏。
暗暗发誓日后再有此事,绝不犹豫。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自军帐外响起,
武福六与陆云逸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二人一愣,
但还是先行躬身行礼:
“阿日斯楞,博尔术,拜见可汗、王妃、两位殿下,诸位大人。”
见到这一幕,乌萨尔汗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相比于瓦剌,鞑靼与乃蛮部之人要有礼数得多。
就连以往忍俊不禁的大人嘴角都挂上了笑意,
同样是外邦,但其中差别,犹如天哲。
乌萨尔汗轻轻摆了摆手,沉声说道:
“你们不必多礼,叫你们前来,是为了给你们引荐一人。”
乌萨尔汗指了指立在一旁的扎那,说道:
“扎那将军,瓦剌部百夫长,
他来王庭途中,同样碰到了明军,损失惨重。”
陆云逸与武福六都将视线投了过去,
眼前这人身材矮小,体型粗壮,
脸上带着浓郁的毛发,一双小眼睛中透露着打量,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视。
不等他们说话,那扎那便直接开口,引得在场之人阵阵不悦。
“你就是阿日斯楞和博尔术,乃蛮部和鞑靼部的人?”
扎那个子不高,但神情倨傲,说起话来也有一些尖锐,很是难听。
陆云逸皱了皱眉,轻轻点头:
“我乃王庭册封的乃蛮部台吉阿日斯楞,
这位将军乃鞑靼部千夫长阿敏·博尔术,
敢问这位将军,有何赐教?”
扎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在武福六身上来回打量,略带疑问地开口:
“你是博尔术?阿敏·博尔术?”
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正是。”
“你撒谎!!你不是博尔术,我见过博尔术,
你是明军,你是细作!!”
扎那那矮小的身躯突然开始焦躁地蹦跳,
尖锐的声音在王庭内回荡,刺耳之音响彻每个角落,令在场众人眉头紧锁。
武福六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抹凌厉杀意。
陆云逸眼神平淡,在场之人的反应有些古怪,
静静看着他上蹿下跳,叽叽喳喳。
扎那显然也感受到了周遭的紧张气氛,
猛地看向乌萨尔汗,一边指着武福六,一边喊道:
“可汗,他不是博尔术,他是明军细作,
将他抓起来,抓起来杀了!”
乌萨尔汗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以往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王妃秀眉微皱,看向扎那的眼中多了一丝厌恶。
天宝奴敏锐地感知到了王帐内气氛的微妙变化,
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喝道:
“扎那将军!休要胡言乱语,
博尔术将军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为我王庭送上新春贺礼,
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我王庭与谁合作,和谁合作,还不用瓦剌来指手画脚,收起你的心思。”
听到这话,陆云逸眼中闪过疑惑,有些狐疑地看向天宝奴,
不知他与这扎那有什么仇怨,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而扎那的反应更为激烈,他瞪大眼睛,看向天宝奴,喝道:
“你是王庭台吉?瞪大你的眼睛看看,
他不是我认识的博尔术,他是明军细作!!”
天宝奴怒不可遏,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武福六眉头微皱,
察觉到周围气氛诡异,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危险气息。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便径直向前伸出大手,扣住了扎那的肩膀,冷冷说道:
“此乃王帐,休要放肆。”
“放开我!”扎那不大的身躯开始扭动,争着抢着后退,
但武福六力气极大,犹如精铁一般将他的肩膀思思扣住,冷冷地看着他。
“我是阿敏·博尔术,这里是王庭王帐,在可汗与王妃面前,休要放肆。”
“你不是博尔术,你是细作!!”扎那眼中透露着杀机,不停地嚷嚷。
让在场之人眼中都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这瓦剌之人...还是如以往那般野蛮。
就在这时,扎那来回扑腾,
手掌轻抚腰间,顿时一把匕首浮现,狠狠地刺向武福六的胸膛。
让立在一侧的天宝奴瞪大眼睛,发出一声大喝:
“小心!!!”
地保奴也同样发出一声大喝:“阿日斯楞!!”
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身形快步上前,视线一扫,看到了武福六眼中的从容!
不等他靠近,武福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单手猛地握住刀刃,血腥味开始弥漫,而后用力一拉!
扎那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拽着他向前一扑!
原本不够长的臂膀,顿时变得游刃有余,
长刀噗嗤一声,刺入血肉!
武福六满脸震惊,双眼圆睁,
而将要靠近的陆云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顿时明白了武福六想要干什么,
他没有犹豫,快步上前,拳头紧握,浑身力量凝聚,肌肉隆起,全力朝着扎那的后脑砸去!
一声沉闷的‘嘭’响起,
扎那的双眼骤然睁大,满是恐慌,他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
陆云逸并未就此停手,瞬间将拳头化作利刃,猛地劈向扎那的颈后。
这次,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
随后,扎那那原本紧绷的身体突然失去力量,缓缓瘫倒在地。
陆云逸猛地低下头,没有看扎那,余光快速掠过在场的每个人,
见天宝奴与地保奴扑了上来,
原本平静的面孔陡然狰狞起来,化刀为拳!
朝着扎那的喉咙用力砸了过去,任谁都能看清他眼中的磅礴杀机!
“住手!!”天宝奴和地保奴几乎同时发出急切呼喊,
陆云逸心中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狰狞,拳头在扎那脖颈一寸处停了下来。
他没有因此停下,而是将拳头转瞬间变为掌势,
快速抄起了扎那将他翻了过来,而后从背后抓住他的两只手臂,
没有犹豫,轻轻一拽,
又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在王帐内回荡,令人心悸。
至此,王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但很快一声惊呼响了起来,是天宝奴的声音。
“快救人!!!”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博尔术’静静站在那里,
握住匕首的手鲜血直流,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眼神中充斥着不可思议..
乌萨尔汗猛地站起身,浑身暴戾气息,快速喝道:
“御医!!快传御医!!”
北元王妃则看向被‘阿日斯楞’压在身下的扎那,发出娇呵:
“将此人扣押!!”
王账内陷入了刹那间的慌乱,
身穿长袍的御医匆匆赶来,还有身披甲胄的军卒!
军卒接过陆云逸手中的胳膊,只觉得手中一沉,眼睛微微瞪大,
又看向如死狗一般的扎那,还是将其拖了下去。
见他们离开,陆云逸脸色依旧凝重,快步来到武福六身前,轻轻将其搀扶:
“博尔术将军,你没事吧!!”
“这...博尔术?”
天宝奴满脸惊骇,怔怔地看着流血的手掌,
以及刺入胸膛一半的匕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地保奴的反应要快一些,行进间一把抓住了御医的衣领,将其提到‘博尔术’身前,喝道:
“救人!!”
那御医满脸错愕,愣了愣,马上拿着麻布去堵博尔术的胸口。
乌萨尔汗眼中愤怒无法掩盖,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
“快将博尔术将军送至军帐医治!!”
待到一众军卒手忙脚乱地将博尔术抬走之后,
陆云逸还是有些茫然....
不知事情为何会如此顺利。
乌萨尔汗坐下后面露疲惫,轻轻捏了捏眉心,挥挥手:
“散了吧。”
一众朝臣这才满脸古怪地离去,
天宝奴叹息一声,先于旁人走出军帐,去寻御医。
地保奴走了过来,朝着陆云逸使了个眼色径直离开,他连忙跟上。
走到军帐之外,陆云逸才开口发问:
“二殿下,刚刚发生了何事?那...瓦剌之人疯了不成?”
地保奴满脸愤怒,叉腰而立,叹息一声,
将二人没来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也速迭尔一直自称是草原正统,
一直以来都与王庭针锋相对,也致使这瓦剌行事乖张,
现在居然还想要破坏王庭与鞑靼友好?
他当自己是太保?
在王账内口出狂言,还想要杀博尔术,幸好你反应快...”
地保奴眼中闪过一丝庆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你..没将他打死吧。”
陆云逸心中疑意未消,缓缓摇头:
“放心吧二殿下,我下手有分寸,死不了,
终究是瓦剌之人,若死在王庭...不好交代。”
地保奴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既然瓦剌已经答应出兵,这扎那留不留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将其杀了好,
瓦剌问起,就推到明军头上,也省得他在王庭内扰乱人心。”
陆云逸脸上再次浮现出怪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了,这事我来安排,
你代我看一看博尔术将军,扎那可以死,博尔术不行。”
地保奴拍了拍陆云的肩膀,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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