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1 / 1)抽象派作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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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洗漱完成,

换上深蓝色长袍的蓝玉坐着轿子,带着护卫来到了应天太子府。

太子朱标在成年后便独自开府建牙,独立办公。

蓝玉的轿子刚刚来到,太子府的侍卫便见到了轿子上那笔走龙蛇的一个大大“蓝”字,顿时心中明悟,腰杆挺直。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双手并拢:

“拜见凉国公。”

蓝玉晋爵的消息虽然还没有昭告天下,

但京中各大衙门以及诸多权贵家中早已知晓,太子府是第一个知晓。

轿子的帘布被掀开,蓝玉从中走了出来,

其身侧护卫将一个装饰精妙雕刻有木纹的箱子递了过来。

蓝玉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指了指那护卫统领,吩咐道:

“搜查。”

那侍卫统领面露难色,艰难开口:

“公爷,太子殿下吩咐过,不予搜查。”

蓝玉眉头微皱:

“让你查就查,哪那么多废话,若因为身份就不予搜查,出了差错怎么办?

天家安危皆系于尔等之手,尔等若不严苛值守,这太子府还能安全吗?”

那侍卫统领将腰弯下,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语。

蓝玉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烦躁,一脚便踹了过去:

“太子殿下仁德,尔等护卫更要严苛,搜查!”

那侍卫统领长舒了一口气,额头冷汗直流,

连忙弯着腰接过木箱,轻轻将其放在地上,就在要打开之时,

蓝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心一些,都是军中机密,若是有了磕碰,本将饶不了你。”

“是。”

既然是军中机密,那侍卫统领便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查看,

而是抱着箱子走向一侧,自行查看,

不多时,他将箱子提了回来,恭敬说道:

“回禀公爷,并无异样。”

蓝玉这才点了点头,向前一步,将自己的手臂张开。

这一举动让那侍卫统领瞪大眼睛,有些怀疑今日的蓝大将军莫非是转了性子?

以往若是搜查,他还要发脾气,今个这是怎么了?

但侍卫统领没有犹豫,上前一步在蓝玉身上从上到下摸索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重重点了点头:

“公爷,并无异样。”

蓝玉点了点头,面露思索,而后吩咐道:

“你去轿子中拿出左手暗格中放着的蓝色小册子,最上面一本。”

“这...您的轿子俨然是朝廷机密,卑职前去...不妥吧。”

侍卫统领面露古怪,已经在心里怀疑,是不是蓝玉大将军要寻个理由将他打发走。

在这京城中,谁都知道太子殿下对这位舅舅尤为尊重。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疏漏!疏漏!都是疏漏!

他沉声道:“本将已经有过搜查,就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之内,

若是返回轿中,拿去了凶器隐藏该如何?

身为侍卫统领,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侍卫统领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也不作辩解,连忙低下头冲了过去,

在轿子中迅速拿出小册子,而后恭敬递了过去。

“检查,册子中若是挖空可以放置匕首。”

蓝玉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些日子他习惯了新侍卫的严谨,

如今这里是应天城,太子府上,

这些侍卫居然行事这般粗糙,让他几乎难以忍受。

仅仅是这不到半刻钟,蓝玉就已经想出了能将匕首带进去的数种方法。

而那侍卫统领忙不迭地翻开册子,一眼望去,眉头顿时皱起,好丑的字。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从头翻到尾,察觉到没有异样后,这才将册子递了过去。

“公爷,您的册子。”

直到这时,蓝玉才冷哼一声,一把接过册子,向太子府内走去。

刚刚迈入太子府大门,他便见到了躲在门后的太子,心脏快速跳了一拍,被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您...您....唉....怎么又玩这种把戏。”蓝玉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太子朱标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哈哈,我小时候,舅舅可是时常这般吓我。”

“您现在是一国储君,不能再如此了。”蓝玉板着脸。

“是是是。”太子一边笑着答应,一边从蓝玉手里接过那木质箱子:

“外甥来提,舅舅打仗一路辛苦,也要多加歇息。”

蓝玉没有拒绝,同样将手中的蓝色小册子也递了过去。

太子接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

“舅舅,这是?”

“一些防护之法,是前军将领看中军大帐守备疏忽,从北元朝廷弄来的法子,足够严谨。”

“哦?”

太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册子,眼中闪过精光:

“是舅舅多次提到的那个陆云逸?”

“对,就是他所编撰,不仅如此,这箱子中的物品,也大多是他所制作,

臣不是在吹嘘,若此次北征,

臣没有在庆州发现此等英杰,北征可能要困难许多,军卒死伤要多上不止一成。”

蓝玉脸色凝重,单单是坑杀北元两万战兵以及确定北元的位置,

就足以让陆云逸为此次北征首功,

也正因为他的存在,此次北征摧拉枯朽,远没有前几次北征那般困难。

听蓝玉如此说,太子脸上的怪异越来越多,心中暗暗吃惊,

对于自己这个舅舅,他了解颇多,

在军伍一道向来是心高气傲,还从未见他如此诚恳地夸过哪名将领。

很快,二人来到了太子的书房,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书卷气息几乎要将二人淹没,

硕大的长桌上也摆满了奏疏,一摞一摞的,甚至壮观。

蓝玉见到后,顿时面露无奈,沉声道:

“殿下,您还是少些劳累为好,不可久坐,两刻钟便要起来活动一二,

如此脊梁与腰才不会出问题,还要时常眺望远处,以防护眼睛,

另外..每晚要至少睡够四个时辰,如此才能身体康健。”

蓝玉喋喋不休地说着,从公务说到夜晚休息,又说到吃食以及平日里的活动...

听得太子殿下愣住,直到蓝玉声音落下,太子朱标才面露古怪:

“舅舅,听您这么一说,我好像快死了。”

蓝玉眉头顿时皱起,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连忙躬身,快速说道:

“臣并无此意,只是太子殿下乃我大明储君,要注意身体,如此才可延年益寿。”

“坐下坐下,舅舅,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只是...我怎么觉得,此行回来,舅舅性情大变,以往舅舅从来不会注意此等细枝末节。”

说着,太子将放在木箱上的蓝色册子拿了起来,轻轻翻看,

眉头刹那间皱了起来,手掌也是微微一顿,有些古怪地说道:

“莫非,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册子”

蓝玉又坐了下来,沉声道:

“臣南归路上,一直在钻研这册子,越是细细钻研,越是觉得其中道理与战场之上有些相似之处,

甚至...臣不禁在心中回想过往战事,寻找到了不止一处疏漏,

臣敢断言,若是让现在的臣与过去的臣捉对厮杀,轻而易举就能将其击败。”

“哦?”

如此一说,太子便不得不郑重起来,看向册子,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皱起眉头,

太子将视线从册子上挪开,瞥向蓝玉:

“刚刚在府门口,舅舅朝着侍卫发怒,也是此等原因?”

太子指着上面的第一页纸,那里歪歪扭扭,如小狗爪印一般写了一行字。

“天下万事,必作于细,细节决定成败。”

蓝玉郑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您的安危乃重中之重,切不可疏忽大意,

门前那些侍卫看着严苛,只不过是糊弄了事罢了,

若真有不轨之徒欲行不法之事,还是能找到许多疏漏,不可不防啊,殿下。”

蓝玉的脸色越来越郑重,脸上关切几乎毫不隐藏,

他在军事一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位列天下兵马最高军职,

爵位一途亦走到了尽头,如今蓝玉所能期盼的,只有这位外甥了。

太子朱标面露凝重,有些狐疑:

“真有这般严重?那外甥就命侍卫严加防范便是,府中还有锦衣卫,外甥的安全舅舅不必担心。”

但很快,朱标脸色就有些古怪,蓝玉亦是如此,

二人都想到了蒋瓛的死,蒋瓛几乎已经是锦衣卫中最精干之人,却死得不明不白,

锦衣卫在府,似乎也不是那么稳妥。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刚刚未感受到的冰块凉意此刻开始扩散,

蓝玉斩钉截铁道:

“殿下,您的安危系于天下万民,还请谨慎,应当按照此法,多训练一些贴身之人,

臣近些日子已经有所体悟,的确够精细,也够严谨。”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外甥知道了,这句话...真有这般神?”

“仅凭这句话,此子就能成为天下名将。”蓝玉再次斩钉截铁地开口。

太子朱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诧异:

“舅舅如此看重?

若没记错,《道德经》第六十三章也有类似之言,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礼记·经解》也有类似的话,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

蓝玉却摇了摇头,沉声道:

“殿下,道理哪里都有,但要落到实处,而此子...行军打仗的确注重细节章法。”

顿了顿,蓝玉又指向了木箱:

“其中之物,大部分是将战场做细之用,

能让将领更多掌控战场形式的千里镜,

军令迅速传达的喇叭,能隐秘生火炊烟的无烟灶,

还有他最初呈送给臣的马蹄铁,当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战事才容易许多,

而且他部下那五千军卒,对于军令的执行尤为彻底,

战事兵法转变之灵活不亚于臣之麾下精锐,所以...这不是一句空话。”

太子朱标的脸色愈发凝重,自家舅舅是一个谨言慎行之人,

如今对一名将领却如此夸夸其谈,这勾起了他心中一丝兴趣。

太子朱标将木质箱子提了上来,轻轻打开,

映入眼帘的怪异事物让他微微一愣,

他从中拿出了一个青铜长管,来回打量,

当看到两端那模糊影响与光亮后,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就是那千里镜?号称能改变战场态势之物?”

接下来,蓝玉详细教导了千里镜该如何使用,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太子朱标将其放在眼前一看,

还是被近在咫尺的景物吓了一跳,脑袋微微后仰,看向视线尽头的书架。

原本看不真切的文字在这千里镜中大如牛。

太子朱标又闭上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凑了过去,嘴里喃喃念叨着,

“太平广记..文苑英华...滴天髓阐微。”

这些都是他书架上的宋代藏书。

蓝玉则在一旁解释:

“军中将领有了此物,便能迅速地将整个战场局势一览无余,而不用再用传令兵通传,

那陆云逸在设计坑杀北元两万军卒时,臣亲自指挥的战事,

臣...从未有过如此对于军卒如臂使指的感觉,

那一战邓镇做出的预测是伤亡一千,

但真正的战损才不过四百,一个千里镜便保下了六百军卒的性命,臣...感慨万千。”

太子此刻已经将千里镜对准屋外,

扑面而来的翠绿继续将他吓了一跳,他脸上露出惊容:

“此物...此物的确颇为神奇,

我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领兵大将能掌控战场的厉害,

此物乃军伍利器,要严加看管不能流于外邦。”

“殿下英明。”

蓝玉拱了拱手,接着他又相继介绍了铜喇叭与改进后的马蹄铁,

还口述了无烟灶,并且将正在试验的多功能战术背包也说了出来,

听得太子朱标面露怪异,笑着说道:

“听舅舅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此人应当去工部,让其去修河堤建城池。”

蓝玉也笑了起来:“臣曾多次与陆云逸提过此事,

从他的表现来看,此子大概只喜欢打仗,前些日子他找到臣,想要去西南打仗,臣答应了。”

“哦?他如今年少难封,舅舅还让其去立功?”

太子殿下有些诧异,如此年轻人应当好好保护才对,骤然登高不是好事而是要命的祸事。

蓝玉轻轻叹了口气:

“臣想着保留前军斥候部,先前臣想将其尽数安放在大宁卫所里,

可陡然挤进去五千军卒难免招人记恨,定然要遣散一些,

如此精于斥候之道的军伍若是轻易解散便有些可惜,

恰好,这陆云逸想去西南打仗,臣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并且与其定下了让他作为年轻将领,为军伍扬名一事。

至于年轻难封....那是殿下与陛下还有朝臣的事,臣就不操心此事了,哈哈哈。”

“舅舅,您都是征虏大将军了,还与小孩子耍心眼。”

朱标亦是摇头苦笑,脸上带着无可奈何。

“哈哈哈,那孩子聪明着呢,

平日里在大军中臣与他说话都要板着脸,刻意疏远,

否则那小子顺杆就向上爬,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拘谨。

殿下,再与您说一个趣事,

徐增寿与郭铨就在他军中,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已经有几分精兵模样了。”

“哦?子恭那顽皮性子,还有人能治住他?难得啊。”

太子朱标面露异色,眼神闪烁:

“舅舅,既然您这么推崇这陆云逸,孤要见见他。”

太子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将领,兴趣浓厚。

“殿下,还是莫要单独相间了,

刚入军伍就立下大功,又得大明太子召见,

这名头太大了,臣怕会出什么祸事。”

蓝玉的脸色凝重下来,太子朱标亦是如此,过了许久,他轻轻叹息:

“那就让其晚上入宫参与晚宴,到时候再见,

至于年轻将领被有意打压一事...孤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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