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章 未完之事,应有之理(1 / 1)桥下蓝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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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会谢,笙歌会停,盛事亦有落幕之时。

随着裴今歌亲口道出那三个名字,以巡天司司主的身份断定顾濯夺得今年夏祭第一后,整座神都沉寂片刻,再次迎来了热烈的欢呼。

事实上,顾濯在夏祭开始前就已经是夺魁的最大热门人选,无论寻常民众还是各大宗门的强者,都不曾掩饰对他的看好,这种看好也真切地反映在了赌坊的赔率上。

按道理来说,绝大多数人都都应该平静无所谓地接受这个事实,然后在翌日清晨饮茶闲聊时淡然随意表示赢的果然是顾濯,我早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儿了,昨晚不会有人去凑这个热闹吧?那你也太没眼力了点儿,下次还是直接回家睡觉得了吧,这种十有八九的事情真没必要在乎……

奈何顾濯不走寻常路,他今夜做出的那个选择在过往百年夏祭当中从未有过,是毫无疑问的首开先河之举。

更重要的是他最终成功了。

这种亲眼见证历史发生的感觉,就连那些衷心期待着意外发生的人们,都不禁为之而片刻陶醉沉浸,愿意为此热烈欢呼。

那些被长辈带来神都,提前感受夏祭气氛的少年男女们,眼眸里的疲惫早已被兴奋所取代,稚嫩的脸颊上是无法掩盖的强烈神往色彩,想来他们今夜入睡都会做上一个梦,在梦里那座风雪永恒萦绕的神山上横剑膝上,独挡万人,横压当代。

神都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炙热情绪中。

夏祭结束,那些被大神通手段送往苍山的考生,理所当然地回到神都。

各家书院道院的师长们蜂拥而来,围在他们的身旁,给予最为贴切的关心或安慰。

整场夏祭只打了两次架的无垢僧没有遭到训斥,禅宗大德们对他的选择似乎十分满意,就连那位总是紧绷着脸的苦舟僧都面带笑意。

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娴熟至极地接受了这些赞美,心想自己那份朋友费交的也太值了。

与之相比,白浪行那头则要冷清上太多。

他几乎没有浪费时间,直接登上一辆马车离开,那马车前进的路线似乎直指皇城?

林挽衣孤身一人,站在这烦嚣热闹的如昼夜色里,墨眉紧蹙。

神景天女来到她的身旁,问道:“你在找什么?”

林挽衣说道:“他没有回来。”

话里的那个他当然是顾濯。

话音落下,场间顿时一片寂静。

人们在微怔错愕过后,下意识望向各个方向,寻找着那个再也无法忘记的身影,却始终一无所得。

那些剑道大宗的强者最为焦急,如果这里不是神都,不是皇城之前,相信此刻已有剑光飞跃而起,照遍此间。

……

……

苍山风雪不再依旧。

自某刻起,此间光阴倏然飞舞,万物转瞬而变。

那些理应发生在数个时辰至内的画面,竟被凝缩在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尽数涌入观者眼中。

直至晨光破云而至,天色渐亮欲晓。

顾濯没有为这一幕而心神震撼。

他偏过头看着余笙,问道:“留我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余笙轻声说道:“有人希望我亲自和你聊几句,当然,我自己也想要和你聊几句。”

顾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余笙以为他要执意沉默不语,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与抗拒之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准确来说,那是简单的三个字。

“你输了。”

顾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余笙安静了会儿,看着他说道:“只是几个问题,不会阻碍你很久。”

顾濯平静说道:“你输了。”

余笙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和,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不快,但这件事需要在现在谈,因为重要。”

顾濯很礼貌地等她说完这句话,然后重复道:“你输了。”

崖畔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笙终于开口了。

“是的,我的确输给你了。”

她说道:“然后呢?”

顾濯微微一笑,诚实说道:“那就麻烦你换一种说话的方式,不要再这样莫名其妙的居高临下,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原来这也算是一种居高临下吗?”

“我觉得你以后应该多些和同辈中人相处,那你就会发现察觉到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借挽衣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字的事情。”

“哪个字?”

“装。”

余笙没有说话,望向正在微笑的顾濯,意思十分清楚。

——这个字也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顾濯还是那三个字:“你输了。”

于是,余笙无言以对。

片刻过后,她解释说道:“今次夏祭是一个局,朝廷为钓起天命教教主而设的局,这个局最重要的就是让鱼儿自愿上钩,而你在这条大鱼即将上钩的时候,让一切戛然而止,无疾而终。”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依旧冷淡,但语气已经不再一样。

那是之前未曾有过的坦然。

这或多或少代表她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我坏了大局。”

顾濯说道:“更重要的是,我决意在这里结束夏祭的决定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我现在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吗?”

余笙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这样做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再避而不答下去,未免有些心虚。

顾濯安静片刻,抬头望向那面倒映着天光的笔直崖壁,说道:“我有一个很麻烦的过去。”

余笙听懂了。

苍山是长公主的道场,心劫起自于心,必不可免会涉及到内心深处的某些隐秘。

如果白南明执意探出一个究竟,那顾濯只要踏入心劫那一关,心中的秘密不可能藏得住,一切都将如实呈现在她的眼中。

余笙摇了摇头,说道:“她……其实不会这样做。”

“或许吧。”

顾濯说道:“但我更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来守住自己的秘密,这就是你要的解释和理由。”

余笙静静看着他。

事实上,顾濯给出的理由不仅牵强,更是含糊,与具体这两个字的关系就是没有任何关系可言。

换做藏在巡天司阴影中的那些精英官吏面对这句话,只会给出一个答复。

——上刑。

然而奇怪的是,余笙在听到这句话后,看着顾濯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那平静如镜的眼神难得复杂,隐有波澜生。

最终她给出了一个格外明确的答复。

“我接受这个理由。”

她顿了顿,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想他们也会接受这个理由。”

顾濯敛去笑意,看着余笙的眼睛,很认真地道了一声谢谢。

是的,直到这一刻为止他才真正放松了下来,不再去为那些必将到来的沉重现实而苦恼苦思。

或许接下来还有数不尽的麻烦接踵而至,站在人世间最高处的大人物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无论余笙为什么在这一刻点头同意了他的解释,但只要她接受认可,那就足够了。

余笙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声谢谢。

顾濯十分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什么事?”

余笙的声音随意了些。

顾濯抬起头,望向苍山之巅,有些不确定问道:“夏祭首名的奖励是什么?”

话还没有听完,余笙便已不想说话了。

顾濯见她这般模样,心想难怪万物先前不肯与他明言,感慨说道:“这届夏祭未免也太公正了些。”

余笙轻声说道:“这句话你其实可以不说的。”

故而顾濯从善如流,没有再去问自己的补偿是什么。

余笙却猜到了这个想法,平静说道:“反正我不会让你吃亏。”

不知为何,她在说到这个我字的时候,语气莫名重了几分。

顾濯说道:“登山?”

余笙看了他一眼,以眼神无声询问。

顾濯说道:“总该有一个绕过去的办法。”

“是有。”

余笙说道:“但你忽然间改变,总归要有一个理由。”

顾濯想也不想,解释道:“日出。”

这两个字很有说服力。

至少余笙接受了。

于是,身着青裙的少女带着他走过废墟,踏过积雪,登上某条极为隐秘的狭窄山道。

时值清晨,天光破晓,苍山风光正好。

不再过分寒冷的远风徐徐而至,云雾随之而来,置身其中,仿若仙境。

余笙走在前头。

顾濯随之而行。

那蓬松的麻花辫在风中摇曳,不再仿佛旌旗,更像是一朵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花。

“夏祭后你准备去哪?”

“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

“不用。”

“那就好。”

“嗯?”

“因为我还没想好。”

“你还没有一个具体明确的答案吗?”

“是的。”

两人的相谈依旧不愉快,因为问题总是得不到一个答案,但他们说话的语气终于趋近正常,不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居高临下。

这种改变很难得。

可惜的是,再如何漫长的山道终究要有一个尽头,无法让这改变永远进行下去。

当顾濯追随着余笙的脚步,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登上山巅时,朝阳正好升起。

云海在朝阳的映照下,散发着暖红的色彩。

山间的雪不再一味凄惨冷白,被涂抹敷上娇嫩的新粉,终于悦目。

苍山就像是睡醒了。

余笙负手而立,静看天地。

顾濯也在欣赏着这如画的美景。

片刻后,他转身望向余笙的侧脸,心想自己果然猜对了。

今年夏祭头名的奖励很简单。

当然不是这一幕日破云涛万里红的美景。

就是这座山。

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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