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何谓邪魔外道(1 / 1)桥下蓝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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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至清则无鱼。

想要摸鱼,那首先要做的当然是把水给搅浑。

顾濯的意思很清楚也很简单更直接——如今大秦已经明确会为此事兜底,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道主留下的那样传承都不会旁落他人手中,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情?

余笙轻声说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就像你先前所言那般,世间没有几个修行者能禁得住道主传承带来的诱惑,群起而涌之是必然的事情。”

她看着顾濯的眼睛,说道:“届时,很多人将会因此而死去。”

顾濯没有否认,说道:“所以在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以此确保事情停在可控范围之内。”

余笙挑眉,问道:“何事?”

“所谓道主传承再现人间,这很有可能是邪魔外道有意放出来,只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虚假消息。”

顾濯笑了起来,说道:“为避免无辜伤亡,万家作为大秦的忠臣理应要在这时站出来,不求把所有人都给拦下来,但至少也要把基础的秩序维持住,时刻提防邪魔外道的突然袭击。”

余笙看着他的笑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轻轻点头说道:“边军有重责在身,不能轻举妄动,故而需要万家出力。”

顾濯请教问道:“这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再补一句吧。”

余笙想了想,说道:“乱起阳州城,万家自当责无旁贷。”

话至此处,她看着顾濯的眼睛,眸子里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对方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安静被打破了。

余笙转过身,前往书案开始研墨,准备提笔。

“你知道我刚才是怎么想你的吗?”

“邪魔外道?”

“以利诱人,随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是毫无疑问的魔道行径。”

“事实上,如今我们做的依旧是同一样事。”

“但你给出了一个我能接受的做法。”

“因此我就不是邪魔外道了?”

“嗯,因为我不可能是邪魔外道。”

“是的,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顾濯似是感慨。

余笙也不在乎话里的嘲讽之意,略微斟酌言辞后写完了那封信,当面离开一趟后再回来。

归来后,她手中那封信已经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已深。

“事情没那么快能落地。”

余笙为自己倒了杯茶,平静说道:“大概要等到明天傍晚。”

顾濯忽然说道:“那明天的万家会很热闹。”

余笙问道:“为什么?”

顾濯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大意是无忧山的杀手也将登门,问出一个万家为什么要坏他们生意的答案,南齐密谍司定然也是不甘落于人后,那天夜里跑的有多快,这次上门也就有多快,天命教或许闲不出手过来要说法,但必然是要把这事记在心里,万家若是还想要深度参与云梦泽之事,那就必须要给长逾道人一个解释……

到了明日,万家又将担负起一个维持秩序的重任。

这还是一个无法推卸的要求。

余笙听完后,简单想象了一下话里描述的画面,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确实热闹,确实不容易。”

顾濯说道:“可惜都是咎由自取。”

……

……

翌日清晨时分,阳州城中忽有消息莫名传开,瞬间泛滥。

那消息自然是云梦泽中藏有道主传承。

起初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不予相信,奈何这消息越传越广之余,还有许多细节与明确线索随之一并流露出来,愈发增加其可信程度。

待万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此事早已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哪怕再为此施压也不过是让人不敢把话付诸于明面之上,又如何能拦得住人前往云梦泽一探究竟?

阳州城作为大秦边境重镇,每日来往商队难以计数,总不能为此事紧闭城门,禁止来往人群出入,那除去坐实流言是真以外,于局面着实没有好处可言。

万家暗地里再如何愤怒,明面上给出来的态度也只能是沉默。

然而万家的无奈沉默落在其余诸方势力眼中,无疑就成了背信弃义的铁证——尽管双方从未称得上是盟友,彼此之间更无任何信义可言。

正值天光明媚,不是月黑风高夜,得知消息后的修行者们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中或多或少都多出了些的安全感,继而拥有勇气,然后蠢蠢欲动。

于是,大批修行者成群结队离开阳州城,抱着撞运气般的念头进入云梦古泽中,只觉得哪怕自己到最后与道主的传承毫无关系,但无论如何还是能看看风景,凑上一场热闹的。

那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时之间,阳州城内人烟骤散,云梦泽上千帆万舟。

……

……

“这是怎么回事……”

万守义的目光缓缓扫过场间,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天井下一片死寂。

众人低头不语,没有回应。

万守义强自冷静下来,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谁有能耐做到这件事。”

有人抬头望向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的,这件事的答案只有一个,何必非要问呢?”

话音落下,场间气氛更为压抑与紧张。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来到天井下,低声说道:“冼将军亲自到访。”

万守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片刻之前,他向族中兄弟冷漠索要一个答案,然后现在答案登门拜访,可他却偏偏不想知道了。

因为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答案。

然而时间不随人的意志而改变。

世事亦然如此。

冼以恕在正厅没有等待太久,便见万守义笑容如若春风般疾步到来,全然找不出先前面沉如水的痕迹。

“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

“将军若无要事,自然不会轻易入城,有什么需要万家做的,直言就好。”

万守义诚恳回应道。

冼以恕满是愁苦地叹息了一声,浓眉紧紧皱起,直接说道:“道主传承的消息必然是邪魔外道放出来的,目的就是把人引过去云梦泽里,此事背后定然藏有一个莫大阴谋,决不能掉以轻心,任由事态无休止地发展下去。”

听到这句话,万守义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在消化这句话里蕴藏的消息。

半晌过后,他问道:“冼将军您的意思是?”

冼以恕神情严肃,盯着这位浑身苦酸气息的中年男人的眼睛,沉声说道:“我希望万家能在这件事上尽上自己的一份力,出手维持秩序,提防可能出现的邪魔外道,避免血染云梦泽的事情发生。”

“我明白了。”

万守义认真地点了点头,全然看不出心中的万般苦涩,更没有迟疑与推脱,诚恳说道:“这是万家该做的事情,还请将军放心,万家自会尽力而为。”

冼以恕见他答应,道了一句感谢后,便雷厉风行般转身离去,片刻不曾停留。

没过多长时间,场间突然响起数道愤怒至极的声音。

“羞辱!这就是羞辱!还是当面羞辱!”

“这冼以恕难不成觉得我们都是白痴?道主传承的消息泄出去必然和他有关系,他居然还敢上门来找我们,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太荒唐了,我从未见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到底是哪个贼人从中作梗?”

“冼以恕的性情一向守稳求妥,人是不可能突然改变的,这背后肯定有问题。”

“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定要杀他全家!”

平日里总是风轻云淡,仿佛大秦江山崩塌也能平静的万家众人终于喜怒形于色,唯有作为家主的万守义仍旧沉默,除却身上的酸苦气息变得更浓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霍然抬头望向屋檐,冷声喝道:“安静。”

一道声音随着阳光中的尘埃飘了下来。

“是啊,冷静才方便说话嘛。”

“还有啊,是谁要杀人全家来着?赶紧给我说说,那人全家大概有多少人,三十个以上给你打九折,五十八折,一百个给你七折,要是不满意这价格我们还可以再谈,谈到满意为止……”

一个矮胖的身影出现在万家众人的眼。

这胖子的脸上挂着一个和气的笑容,看上去与寻常生意人没有区别。

问题在于,哪有寻常胖商人能够不请而来,来到万家祖宅里呢?

万家祖宅的阵法绝非摆设。

万守义面无表情说道:“你一个无归山的杀手光天化日之下过来作甚?”

“这不是听到有贵客要杀人全家嘛?”

矮胖商人笑吟吟,声音分外冷漠:“而且啊,前两天才有人把我一桩大生意给坏了大半,那我可不得找个新的金主吗?”

万守义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道:“那就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能谈的。”

……

……

秋日西斜,天光随之多出一抹温柔的暖色,不再明媚到刺眼。

云梦泽隐有薄雾升起。

顾濯站在船头,负手而立。

余笙却是坐在船尾。

两人看上去很是普通,与此刻正在前往云梦古泽深处的修行者们,无论容貌还是境界都找不出太大的区别。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便有二十余艘船或轻舟成群结队前进,总有谈话声隔空传来。

谈不上欢声笑语,话里也有紧张,但终究还是期待更多。

还是那个原因——人间承平已有百年,绝大多数修行者们都已久别鲜血与杀戮,而且道主传承也不是第一次现世,如果传言不虚,那到时候按照修行界的规矩来办就行。

顾濯收回望向远方同行者的目光,对余笙说道:“事情比你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余笙平静说道:“毕竟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

顾濯想了想,问道:“巡天司的人大概还要多久到?”

余笙说道:“不会太久。”

以裴今歌和青霄月的境界,只要不是一路游山玩水走过来,那最多也就是花个一天一夜的时间。

若是这两位司主愿意,时间甚至还能最少缩减一半。

顾濯点头说道:“那就好。”

余笙心想这是担心出事的意思吗?

她没有问,话锋骤然一转:“按照你先前的说法,道主留下的那门机缘位置不定,可以是云梦泽的任何一个地方,你现在为什么要前往云梦深处?”

顾濯笑了笑,说道:“因为人太多了啊。”

就像万家压不住消息在阳州城内流传一样,消息也不可能单纯停留在一个地方,必将会随着秋风传遍人间各地。

那么,最先得知此事的当然是坐落在云梦泽周遭的那些城池,以及当地的各家宗门。

从某种角度来看,人越多局面反而越发来得稳定,因为没有几个人愿意看到血流成河的画面。

余笙看着他的笑容,忽然问道:“你知道道主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顾濯敛去笑意,说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笙没有避而不答,答的很平静。

“这世上关于道主的记载其实不多,因为他自幼入山修道,不久后便展露出绝世天资,继而得到道门不留半点余力的栽培,早早就被认定为日后的玄都掌教真人。”

她看着顾濯说道:“你既然是他的再世传人,理应清楚道主二字的真实含义,那不是什么阴阳道主十方道主青云道主欢喜道主之类的简称,而是……道门共主。”

顾濯摇了摇头,微笑说道:“这不过就是一个虚名。”

话是真话。

道门从来都是一个统称,而非一个宗门的称呼。

这个统称里存在着数不尽的宗门,代表着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而它们的利益从未真正一致,又怎可能奉一人为主?

余笙轻声说道:“是的,道主二字不过虚名。”

顾濯说道:“然后呢?”

“百年以前,道门内部的矛盾丝毫不弱于大秦,为什么道主能赢得这个虚名?”

余笙继续说道:“不仅是因为道主的境界横压当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性情。”

顾濯沉默片刻后,叹道:“这原因还真挺无聊的。”

余笙置若罔闻,静静看着他,最后说道:“而我现在觉得你和道主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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