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为人臣者,为人师者(1 / 1)桥下蓝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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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今歌有些唏嘘,说道:“看来陈迟这人是再也用不得了。”

话是真话,不要说是巡天司这等直接关系到大秦国境安危的衙门,哪怕是寻常街边酒楼的老板也不会喜欢自己被下属拿来说事。

顾濯摇头说道:“这是我猜出来的。”

裴今歌不置可否,说道:“继续之前的话吧。”

与她那位名为道主的故人相比起来,陈迟这个名字着实不值得她浪费时间,更不值得她的情绪被牵动。

顾濯笑了笑,还是那两个字。

“问吧。”

“盈虚和道主是何关系?”

“连你也不清楚吗?”

不知为何,裴今歌听着这话忽然心生不悦。

即是不悦于这场谈话正在脱离自己的掌控之中,更是不悦于她只能继续这样聊下去,因为至少现在的她不能出手对付顾濯。

想到今年春天的时候,像顾濯这样的所谓少年天才根本没资格入她眼中,她有无数手段能让他痛不欲生再求死不得,然而现在他却成为了长公主殿下的徒弟,在身份上与她已经对等。

这真是一件让人愉快不起来的事情。

如此想着,裴今歌自然不痛快,但她将情绪收敛得很好,不曾在脸上流露出半分。

“是的。”

她微笑说道:“那你可否为我解惑?”

顾濯说道:“陆明诚。”

裴今歌墨眉微蹙,很认真地回忆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这个名字代表着谁。

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顾濯已经先她开口。

“这是诚意也是订金。”

“什么意思?”

裴今歌的声音微冷。

顾濯看着她,答非所问道:“你想知道盈虚这些年到底在为道主忙些什么吗?”

裴今歌平静说道:“这是皇帝陛下也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作为巡天司司主,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以替我查清此事作为条件,让我同意天命教继续存在于这人世间。”

她说道:“我有理解错吗?”

顾濯摇了摇头,说道:“不止于此。”

裴今歌微微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顾濯说道:“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需要的是,我成为天命教教主这个事实,整个世间只有你与我二人知晓。”

言语间,他的语气理所当然至极,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半点荒唐。

道观内一片安静。

连秋风都静了。

裴今歌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你给不出一个理由,那这场谈话将会直接结束,天命教也会成为历史。”

顾濯不再看她,望向北方的天空,说道:“有鬼。”

裴今歌想也不想说道:“若是没鬼,那才荒唐。”

大秦作为如今人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遭到各方势力的渗透是必然的事情,巡天司每年都在进行自我审查,以及秘密处刑。

“那只鬼站的很高。”

“有多高?”

“他知道我是谁。”

顾濯这句话听上去好生自恋,多少会让人感到不适,继而联想到厚颜无耻之类的词语。

裴今歌没有想到这些,因为她听懂了。

她沉默片刻后,认真问道:“那人知道的是,你被认定为道主再世传人这个身份?”

“不止于此。”

顾濯有些感慨,说道:“盈虚还从那人口中得知我是谁,这也是那天他为何先你一步来到云梦泽的原因。”

裴今歌眼神微变,神情骤冷。

那天夜里,她只以为盈虚愿意打那几圈麻将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出于各个方面的原因,顾濯的真实传承早已成为大秦的秘密,知晓此事之人屈指可数,每个人都称得上是大秦的柱石。

无论是谁把这个消息外泄出去,只要不是皇帝陛下本人,那都会直接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如果真有那么一只鬼的存在,一旦她让顾濯成为天命教教主这件事情被第三人知道,藏在大秦最高处的那只内鬼很有可能也会顺势得知,继而直接隐藏起来,动手抹去与天命教曾经有过的一切痕迹。

裴今歌心生悔意。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她宁愿当天夜里被盈虚道人重伤的是自己,而非青霄月。

这大概就能让她避开这件事情,对此一无所知,继而不必承担起作为巡天司司主应有的责任,幸福而美好地懒惰下去,笑看风云起。

她闭上双眼,叹息说道:“这事很麻烦。”

顾濯随之而叹,诚实说道:“和你一样,我也不喜欢遇到这样的事情。”

若是可以,最好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裴今歌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心有同感,说道:“这事很大,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予你明确的答复。”

顾濯认真说道:“那我们就先做能做的事情。”

裴今歌问道:“比如?

顾濯说道:“让今天这场杀戮到此为止。”

裴今歌安静片刻,说道:“好。”

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想到了长公主殿下,心情不由更为沉重。

……

……

神都,皇城深处。

与往时不同,景海今日薄雾轻笼。

皇帝陛下负手而立不再垂钓。

他看着水面倒影中的那个自己,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说道:“抱歉。”

这世上谁有资格让他道歉?

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白皇帝身后侧方。

那女子神情冷淡,淡漠说道:“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全部解释?”

“是歉意。”

皇帝陛下抬头,望向瓷蓝如片的天空,给出了一个很是感伤的解释:“我已经开始老了。”

一片安静。

没有人回应这句话。

接着,皇帝陛下带着几分自嘲地把话说了下去。

那是很长的一段话。

“就像那夜里你曾与我说过的那样,只要我不死,那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但要是我死了呢?”

“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十二个字都是可以用上一用的。”

“这些年来,我为何要把政事交于旁人之手,几乎不再过问半句?很多人以为我对世俗心生厌倦,又或是开始贪图享乐,但你应该清楚这些都不是我的真正意图,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活久一些。”

“世上无有万岁之天子,我也从未有过如此不切实际的奢望,事实上我的想法也从未变过。”

“在死亡到来之前,完成那些属于自己范畴之内的事情,仅此而已。”

这段话皇帝陛下说的很直接,因为正在与他进行这场谈话的是白南明,过往百年间他最为依仗与信赖的那个人。

白南明神情漠然,说道:“然而这次云梦泽的事情,你在事前不曾与我说过哪怕一个字。”

皇帝陛下沉默不语,没有以这样做最为万无一失为理由来解释。

白南明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很清楚,我这一生最为厌恶的事情就是被自己相信的人利用。”

皇帝陛下还是没有说话。

白南明不再看他,转身往外走去,说道:“像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皇帝陛下神情轻松了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说道:“我答应你。”

然后他望向白南明的背影,想了想,问道:“顾濯如何?”

白南明停下脚步,说道:“哪个方面?”

皇帝陛下说道:“身份。”

直至今天,他仍旧觉得夏祭时苍山的最后一战中余笙败的毫无道理可言,那一败不是区区一个道主再世传人的身份,就能尽善尽美地解释过去的事情。

出于信任的缘故,他不愿在白南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面前,无端展露出自己的怀疑。

听到这两个字,白南明站在原地沉默思考很长一段时间,声音微沉说道:“至少现在,顾濯仍然是顾濯,我不认为他是别的谁。”

皇帝陛下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听闻顾濯被临死前的盈虚带走了。”

白南明想起那夜的变故,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他还活着。”

“你是不是在觉得……”

她转身望向自己的亲弟弟,眼神如水沉静,问道:“顾濯死了是最好的结果。”

人的死亡或许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但那些麻烦终究是无根之水,难以长存。

皇帝陛下不作否认,平静说道:“我不会杀他。”

白南明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想要杀他。”

皇帝陛下说道:“同样的道理,如今世上也有数不尽的人想让我死。”

白南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话锋骤转:“我记得那时候你想要收他为徒。”

皇帝陛下笑了笑,笑容里几分自嘲,说道:“而他拒绝了我,如此说回来,这事倒真是显得我有些心胸狭窄了。”

白南明不这么认为。

如果大秦真的容不下一个顾濯,那他早在七天前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一粒光尘之下。

以当时他和盈虚道人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真要因此而死,又有谁能说些什么?

……

……

相隔遥远的两场谈话,在相差无几的时间内迎来了结束,谈话的双方都得到了一个暂时还算满意的结果。

大秦避免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巨大风波,潮州城得以重回日常宁静当中,巡天司的执事们在极短时间尽数消失不见,唯有那些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与散不开的浓郁血腥气味,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里。

裴今歌再次拒绝了南齐官员的求见,表明自己傍晚时分就要离开的意思,这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顾濯与谈不上硕果仅存的三位天命教长老进行了一次会面,无意感受那些惊讶与敬畏的目光,在留下如何联系自己的办法后,于傍晚时分离开了潮州城,前往琅琊山。

换做过去的顾濯,他根本不会让自己这般奔波。

奈何他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徒弟,那徒弟却又转眼间在他身前灰飞烟灭。

那么,他总该要为此稍微做些事情。

比如先把藏在大秦最高处的那只鬼给找出来,以此作为开始。

这是为人师父的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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