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本就很安静，韩局这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高茂。

韩局刚才那话太耳熟了。

高三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的同学，可以享受自习、甚至回家自习的待遇，而其他人却只能按照老师的安排复习。

再看高茂，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他们总感觉这小伙子身上有种特别的辉光。

学霸的辉光。

面对众人的目光，高茂微微一笑。

“我也帮着找找有砂石的地方吧。”他如是给自己安排了工作。

“那就这样吧！”韩局朗声道，“大家这几天辛苦一下，等案子破了，我给大家请功！”

下方响起一片掌声。

待会场散去，高茂便准备叫上闫明再次出发。

“小高，你等等！”韩局的声音突然传来。

高茂转身问道：“韩局，有什么事吗？”

“你这身打扮，到底怎么弄的？感觉你这不是搞现勘，倒像是打了一场大仗回来呐。”韩局笑侃道。

高茂笑笑道：“当时只顾着赶效率了，身上弄了些泥土，回去洗洗就好了。”

“你还是回去换一换吧，不然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是搞行为艺术的呢。”

“现在？回去？这太耽搁时间了。”

韩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黑着脸道：“你该不会是打算现在就去开展工作吧？都凌晨3点多了，昨晚就已经熬了一个通宵了，上午又只睡了俩小时，你真准备猝死啊？”

高茂很无奈，他是真不累啊！

刚才在车上睡了两个小时，相当于4个小时的深度睡眠，正常人一天能有这么长的深度睡眠时间？

不行！必须得将韩局的观念给扭转过来！

以后办案子的时间多着呢，难道每次都靠犟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是人，又不是牛。

牛犟了还要挨打呢。

“韩局，我从小睡眠时间就不长。每天只要睡了三四个小时，整天都是精神抖擞的。”高茂声情并茂地说道。

“这事儿我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这样显得自己很不合群。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哪怕醒了都还继续躺床上装睡。但那时候毕竟没什么事嘛，多躺会儿就多躺会儿。”

“现在不一样，这不是有案子嘛。能早一点破案，早一天将嫌疑人捉拿归案，也能早一天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虽说正义可以迟到，但不能缺席，但能不迟到还是别迟到吧。”

高茂一番话说完，韩局和一旁站着的黄队神色都复杂了许多。

原来……小伙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对于高茂的讲述，他们丝毫没有怀疑其真假，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个太容易被识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高茂那“语言亲和”能力太BUG了。

至于说高茂的这个解释合不合理？存在即合理。

比如异食癖的人，连铁都能吃，你说合理吗？

只不过曾经只是在网上或者电视上见过的奇人异事，现在突然出现在了身边而已。

“你去医院检查过吗？”

“检查过，我身体健康着呢，没任何异常。”高茂非常笃定地说道。

“行！那你就自己决定吧。不过衣服还是得换了，你这也不太像样。反正林江镇到城里也不远，一会儿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换了衣服你再自己开车过来。”

“好的！”高茂欣然应诺。

随后，高茂快速去卫生间将身上的灰土清洗了一下，然后便随韩局赶回县城。

车肯定是高茂开的，韩局他们现在已经习惯了高茂这个喜欢开车的怪癖。

……

当高茂再次出现在林江镇派出所门口时，不过只过去了一个小时时间。

“LV2汽车驾驶技术+2（17/100）。”

收获还不错。

他没有下车，直接拨通了闫明的电话。

“闫哥，上工了！”

闫明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到高茂的声音，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他刚才受到了李所长的帮助……精神上的，对今晚自己的诸多失误有了深刻的认知。

也弄清楚了最后李所为何要让他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候着。

倒不是说他一定能帮上多大的忙，这主要还是一个态度问题。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态度就异常端正。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来，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高哥，现在去哪儿？”闫明很积极地问道。

高茂一脚油门下去，车冲上了大街，他随口回答道：“去刚才抛尸的地点。”

“不是说要去找堆放砂石的地方吗？”

“对！”

“我们镇上的几个砂石卖场我都知道，那边……”

“不一定是砂石卖场，我推测第一案发现场距离抛尸地点并不是太远。”

“为什么？”闫明变得好学了许多。

高茂从来不会打击一个人的求知欲，特别是对于侦查破案方面的探究。

“你想想，既然嫌疑人把尸体扔河里，目的是什么？”

“借河水把尸体冲走？”

“对！你想想，反正都是想着靠河水冲走，在远点抛尸与近点抛尸有区别吗？”

“好像……没有吧。”

“还有，嫌疑人多半是晚上作案，然后连夜抛尸。这种情况下，嫌疑人刚做了案，内心肯定很慌乱，第一反应就是尽快将尸体处理掉，所以不会跑太远。”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一，我们在现场发现的编织袋一半未浸入水中，说明这东西被扔下去后就挂在了那里。如果是在白天，嫌疑人看到挂在树上的装尸工具，肯定会想方设法把它弄进水里。只有晚上他没注意到，这才让袋子留了下来。”

“第二，嫌疑人是将尸体装在编织袋中的，以那个编织袋的大小，必然需要将尸体蜷缩起来才能放进去。而我们在下游位置发现的尸体四肢却是舒展开的。这说明嫌疑人是在尸体还未僵硬的这段时间完成了装尸、抛尸的过程。”

闫明听完，目瞪口呆地看着高茂，仿佛在看神仙。

这也太牛了吧！

明明毫不起眼的一些细节，居然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高哥，你这些都是哪儿学的？”

高茂咧了咧嘴，道:“书看得多吧，书上什么都能学到。”

“……”闫明觉得有道理，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放弃了。

他当年要是愿意好好读书，现在也不至于在派出所当辅警，还是六线小县城的农村派出所辅警。

没多久，高茂开着车回到了通往抛尸地点的岔路口。

“哪一个方向人户比较多？或者有正在建房的？”高茂胸有成竹地问道。

闫明道：“现在农村人哪儿还有人户多的地方啊！不过正在建房的地方还真有几处。”

“走哪个方向？”

“左边。”

高茂方向盘一转，警车无比丝滑地切换了道路。

栾城县虽然也有地方在实行农村聚居点建设，但由于多山地、田地分散，乡亲们大多不希望搬离老宅，一旦聚居，土地可就远了。

也因此，到目前为止，栾城县大部分农村地区，都还是东一户、西一户的状态。

不少农户在外面打工赚了钱，便回来修建新居，这在几年前甚为普遍，只是这两年少了许多——该建的都建得差不多了。

在闫明的指引下，高茂开着车，驶向了最近的一处正在施工的宅基地。

凌晨四点，哪怕是再勤劳的农民，此刻也都还在睡觉。

高茂在宅基地里发现了砂石，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系统也毫无反应。

虽然这并不代表着这处宅基地就完全不值得怀疑，但至少说明这里是案发现场的可能性不高，高茂不想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去下一个地方。”

很快，闫明就带着高茂将附近修建新房的农户都光顾了一遍，但并没有任何收获。

“还有没有其他施工的工地呢？需要用到砂石的。”

闫明仔细想了想，忽然说道：“有！前些天下大雨，这村子里有两处地方山体滑坡，其中一处涉及到公路，正在紧急抢修，肯定会用到砂石水泥之类的。”

“哪个方向？”

“调头，往来时的方向开。”

高茂立即照着做了。

差不多花了十分钟时间，车在闫明所说的滑坡位置停下。

此时已经凌晨5点多，天空慢慢泛起了鱼肚白，甚至有一些农户家里亮起了灯。

高茂拉开车门下来，见闫明也准备下车，便劝道：“闫哥，我看你也困了，靠车上睡会吧。我看完了再叫你。”

“我……”

闫明还想坚持一下，但高茂笑着道：“你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折腾自己。”

虽然闫明觉得自己并不是毫无是处，但想想高茂的那一连串的骚操作，他觉得自己摆烂也没有问题。

“好！可就辛苦高哥你了。”

“我辛苦什么？”高茂飒然一笑，道，“你也是被我叫出来才熬了通宵的，估计你们所其他人这个点也都回所休息了。”

人又不是机器，熬了一夜肯定得有短暂的休整，至少得吃顿早饭不是？

闫明很感激，他竟有种被认可的感动。

高茂没再闲扯，下了车便走向那处滑坡地带。

这里的公路至少有一半都垮塌了，现在下面桩基已经被清理出来，正在浇筑混净土护坡。

此刻工人都还在睡觉，一些比较笨重的工具都还摆在现场。

不远的地方清理出了一片平整之地，上面堆放了大量的河沙和鹅卵石。

高茂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走向材料堆放点。

河沙是正经河沙，鹅卵石也是正经鹅卵石，而且都堆放的很规整。

经过仔细的分辨，高茂神色变得慎重起来。

不管是鹅卵石还是河沙，都有规格之分，高茂发现这里的沙粒与之前那编织袋上粘上的沙粒粗细相仿。

倒是鹅卵石要相对偏大一些，但这一堆鹅卵石中，并不是没有死者手中所握着的那般大小的鹅卵石。

高茂拿着强光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两堆材料，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但高茂并没有放弃。

根据法医的推断，案发时间距现在大概是五至七天。

修筑护坡用料极多，说不定这些材料今天拉过来，明天就用光了。

眼下这里摆放的材料，大概率不是五天前的。

他开始扩大搜寻范围。

没过多久，他走到施工区域外围，忽然看到不远处摆放着一堆灰白色东西。

手电迅速照过去，他看到了一堆散乱地扔在地上的编织袋。

编织袋上没有任何标识，杂货店到处都有售卖。

眼前的这些袋子都很破旧——要是完好的，估计也不可能丢在这里。

而让高茂关注的，是眼前的这些编织袋，与从那树桠上取下的编织袋，不管是颜色还是大小，竟然都相差不大。

系统还是毫无反应，但高茂已经有六七成的把握认定这里就是第一现场了。

如果这时候将韩局他们叫过来，他们也会认可高茂的观点。

但认可归认可，高茂也清楚，眼下还缺乏关键证据支撑。

高茂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脑子里不断分析着整个案情。

嫌疑人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求财？还是仇杀？亦或者是情杀？

这地方周围三五百米都没有一户人家，大晚上的，当事双方为何会在这里碰上？

高茂首先排除了两人都是这处工地里工人的可能。

从现场痕迹看，这地方昨天都还在施工，如果真有工人被害，估计早就有人给林江镇派出所报人员走失了。

那么，不是这里施工的工人又会是谁？

如果是求财，抢劫杀人，嫌疑人是不是选择在这里蹲守？刚好就碰到了被害人？

只要嫌疑人脑子没毛病，真要是存了心抢劫，去人户比较多的城镇周边不好吗？为什么要选着偏远之地？大晚上的在这里等鬼吗？

排除抢劫杀人，剩下的便是情杀或者仇杀。

其实情杀也可以归类为仇杀，因为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嫌疑人和被害人都是男的。

是当事人双方邀约在这里见面？

还是嫌疑人知晓被害人在某个时间段会从这里路过，故意在这里蹲守？

不管是哪一种，先到的一方应该会在周围徘徊。

会不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