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6章 首恶已经伏诛(1 / 1)李清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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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情的都在这了。”

朱管事看着这些人,流民们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挤在一起,怯生生避开他的眼睛。

他问:“那二十七人,关在哪?”

下人带着朱管事走到另一边,一群人被绑的更严实,连双腿也捆在一起,动弹不得,只能蜷缩趴在地上。

下人躬身:“一共二十七人,全都在这。”

室内漆黑,只有下人提着灯烛作为光亮,朱管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些人,二十几个人凑在一处,占了小半个屋子,脸贴脸,腿贴腿。

朱管事拿过灯笼,烛光照着半张脸,或明或暗。

他皱着眉打量半天,心里又惊又怒,盘算着房梁塌了该怎么交差。朱管事指向前面的两个最高大的汉子,瞪着他们,生的孔武有力。

“这二人是做什么的?”

下人说:“这两个是流民,原是在凿河道,后面因为力气格外大,被调来修主殿。”

朱管事眯着眼睛。

“把这两个贼首绑起来。”

那些人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贼首”二字听的分明。

“我们兄弟不是贼人,你们让我修河道,我修了,你们让我修房梁,我也建了,凭什么绑人?”

旁边有个稍青涩些的流民,应当是他弟弟。

梗着脖子:“大哥说的是,他们这些贪官贪来贪去,以次充好。如今柱子倒了,房塌了,还怕人瞧见,遮遮掩掩,呸!”

“狗贼!”

下人按住他们兄弟二人,堵住他们的嘴,拖着上前。

朱管事盯着这二人瞧了半晌,抬起头,他看向一同被关起来的流民,大声道:“还有多少人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吭声,只黑亮的眼睛盯着。

朱管事紧紧盯着这些人,大声说:“我告诉你们,如今京畿雪灾严重,你们这些人能活下来全靠我朱家的恩泽。”

“你们这些人,生为黔首,居无定所,靠着一身力气做事才能有活路。如今你们都是给官家做事,给皇帝交差,能有幸亲手修建景灵宫,乃是你们祖上冒青烟,才有的运道!”

“我如今让你们待在此处,给你们饭吃,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命!”

视线扫过这些流民,朱管事也一同看向另外的百来人。

腰背挺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不怕得罪人,如今我告诉你们,之所以西北之地塌陷,是因为有恶人从中作梗,看不得你们的好,想让你们饱饭都没得吃。”

“而那恶人,就在你们中间!”

“这两个,就是首贼!你们有没有认识他的?”

朱管事扫视一遍,迫人的视线盯着这些人流民,补上了句:“如有认得的,速速报给我,我自掏腰包,让你们吃上饱饭!”

人群开始松动,一个方脸汉子犹豫了下,往后缩了缩身子,让那被下人压着跪下的兄弟俩看不见他。

方脸汉子开口:“他们一个是顾大哥,一个是顾二。”

贫贱之家没人读书识字,许多人的名字就这么囫囵地取着。

朱管事颔首。

他对下人吩咐:“给他拿两个馒头,再拿盘狗肉。”

方脸汉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吃上狗肉,一时心中消散了许多检举兄弟俩的畏惧,又吐出了许多消息。

“他们都是北边来的,顾大今年三十岁,有四个娃娃,顾二今年十八,是他老娘的晚生子,刚成婚,婆娘正怀了。”

“我早就瞧他们不对,要是个好人,哪有成日撺掇大家伙闹事的。”

等肉和馒头上来,那方脸汉子被特准解开一只左手,趴在地上抓着馒头吃肉,没有筷子,脸蹭在地上,抱着盘子舔食。

狼吞虎咽,恶心的旁边下人又踹了他一脚。

“饿死鬼啊,慢点吃!”

旁边的人闻着肉香,有不少人都盯着那肉看,吞咽着口水。

胆子大的膝行蹭着地面,往前跪走两步,脖子被绳子捆住,没法抬起头,拼命地仰起脸:

“小人还知道有人是恶贼,还知道有人是恶贼!”

他咽了咽唾沫,大声说:“之前孔强绕着柱子摸了又摸,不知要做什么,现在想来,肯定是盘算着让柱子从哪倒才好!”

朱管事扫了一眼:“孔强是哪个?”

胆子大的人拼命地抬起头,转着脑袋:“就是墙角缩着的那人!他就是恶贼!”

朱管事哦了一声,像是看着什么稀奇玩意,看着这人的脸。

“把这个孔强也带过来。”朱管事说,“给这人拿个馒头。”

他看向这一百多个被关起来的人,笑眯眯地说:“本管事还有其他要务去办,你们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饭吃。”

“咱就不像你们这么享福,得盯着督造那恶人捅出来的窟窿。”

朱管事挺了挺肚子,指了指一旁守着的几个仆从:“要是还有人发现了恶人,就报给他们,本人自掏钱财,重重有赏,不会亏待你们,听见了没有?”

这回,室内应声就多了起来。

他们还有要报上去的,朱管事却如同没听到,带着下人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守门的仆从,手里还提着棍棒和长刀。

等回到了他们自己搭起的帐子里。

朱管事脸上笑眯眯的笑容才骤然一松。

他看着这三人,有两个是兄弟俩,顾大和顾二,一长一少。另一个应该就是那什么孔强,瞧着就干瘦干瘦的,没那么魁梧。

这三人都被绑的严严实实,不住扭动,一起堵住了嘴。

明明三人被绑住,抬头都抬不起来。

朱管事却像是看到这三人凶恶的眼神。

“果然是首恶啊。”

朱管事轻声感慨着。

忽然抽出一旁仆从手中用来护卫的长刀,拔刀出鞘,捅进这三人的肚子里,搅了搅。

“首恶已诛。”

把血污了的长刀扔到地上,名贵的毯子沾了血就只能废弃不要,但帐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在意。

朱管事看向仆从:“把他三人的脑袋砍下来,放到匣子里,明日我带去给三郎交差。”

帐子外。

有流民搬运着木料,瞧着不起眼,他低着头,干的用心极了。

张瑞不起眼地随人出了地窖,又听到了这么一场,决定一会报给郎君。

……

……

朱家。

朱三郎心里烦闷得很。

跟朱管事这个底下做事的人没有话说,他把心里的烦躁之意倾吐给随侍的门客。

“西北角塌了一大片,如今还能说是为了更换上面的琉璃瓦,才拆掉了一大片。但要是有人去景灵宫瞧,一打眼就能看出是塌的。”

“钱先生,你说我能瞒多久?”

钱有义坐直,听着主家心中的烦恼。

他缓缓说:“向来纸是兜不住火的。三郎若是想一己之力把主殿倒塌的消息压下去,可不轻松。”

朱三郎满身烦恼。

“我也知是这个道理。但大哥和爹如今不在,只有我独一个进京,闹了这么大的麻烦,唉!”

钱有义想了想。

开口说:“我知三郎同我说这话,是想要我解决问题。要解决这个麻烦,就得知道全局,三郎可不要嫌我说的冒昧。”

“先生请言。”

朱三郎大喜过望:“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钱有义没有问起修缮景灵宫的细节,也没有问他们是怎么贪的钱。

而是问:

“我知童节帅一向同主家交情颇深,此次为何上奏弹劾?”

提起童贯,朱三郎重重叹了一口气,“谁知他是怎么想的,自从崇宁年间他童贯领兵,就离了杭州,说是旧交,如今将近十年过去,也不剩下几分。”

钱有义摇头。

他说:“还请三郎仔细想一想。像童节帅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所图必定有利。”

朱三郎发愁,抓着头发。

“下面的管事已经使了五万贯,总不会是钱没有使通……难道是那冉元武同他有旧仇?”

他念着那冉元武,想了又想。

只知道冉元武是一中阶的武官,还是遥郡官,不是正任,这种小官汴京一抓一大把,往前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朱三郎只是让下面人给了几千贯打发,就调来了那么些兵卒给他们做活。

没想出其中关窍,朱三郎抬起头。

“还请钱先生教我。”

钱有义背脊挺直,穿着一靛青色旧袍,他脾气古怪,明明朱三郎给他赏了那么多钱,却依然只穿这破旧的衣裳,说是旧衣难舍。

他爹,朱官人就因为这一句“旧衣难舍”分外看重此人。

觉得其人得富贵而不忘本心。姓钱,却没有被钱财蒙了双目,让此人跟在三郎身边,时不时指点一二。

钱有义捋了捋胡须。

他缓缓说:“童节帅是宦官起家,除了官家的看重,身后空无一物,这样的人所仰的只有天子和银钱。”

朱三郎忍不住说:“我给他使了五万贯钱……”

钱有义笑了笑,他看向朱三郎。

“我听闻,冉元武是京党人,时常参加京党的小聚,与徐非白之流关系密切。徐非白是蔡京的外孙婿。”

朱三郎听着,钱有义声音镇定平静。

如涓涓细流,稍稍压下他心中的躁动不安。

他思索着:“先生的意思是说……”

钱有义拿着扇子,往南边指了指:“我还听闻,童贯自从当上了西北监军,对西北之地武官的任免,往往不从部堂指示,也不经过蔡相公所在的政事堂,而是自己发落。”

“一次两次,蔡相公看在当年助相之功忍了下来,但后面年年如此,就难忍了。”

他缓缓说:“我想,两人交恶,源头就应该在此处。”

他这么一指明,朱三郎想起一事,说:“我听大哥提起过,去年蔡相公驳了童贯开府仪同三司的诏令。”

钱有义含笑。

朱三郎越想越是如此,他说:“我明白了,冉元武是京党人,童贯如今咬死不放,所针对的是京党,不是咱们。”

他站起来,拱手。

“多亏了先生指点,若没有先生,恐怕三郎还蒙在鼓里。”

想通这事是童贯和京党之中的龌龊。

朱三郎冷笑:“都是他和蔡家人的麻烦,却连累到我朱家。”

钱有义也站了起来,侧身避让,他没有倨傲,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他把朱三郎重新扶着坐回椅上,又提起一事。

“要解决此处,还需郎君狠下心。”

“不知三郎能否做到?”

听到有解决之法,朱三郎连忙请教:“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我愿舍出二十万贯,解决这些麻烦。”

“用不着二十万贯。”

钱有义淡淡说:“我记得,这些官员收钱,都是一个管事经手的?”

朱三郎道:“是,他叫朱鹏,原本姓马,因着在我朱家做事多年,十分得力,被父亲赐了姓氏。”

钱有义颔首。

“三郎可能舍下此人?”

朱三郎怔住了。

“先生的意思是……”

主家年岁尚浅,做事不够老道,钱有义解释的颇为耐心:“我要三郎舍下此人,就是因为先前事务都是此人经手,又和朱家情谊深厚。”

“把他推出来,给童节帅赔罪,刚好合适。”

朱三郎仍在发怔。

朱鹏比他年长十几岁,是看着他长大的,以前是他府里的下人,后面被朱家教导,跟着一起学习课业,做了府上的管事。

京杭运河的漕运和景灵宫大部分修缮的总账,就是此人操手的。

“朱鹏他……”

钱有义低下头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水。

他没有催促。

平静地说:“舍是不舍,三郎自作决断。”

朱三郎怔愣了一会,香炉里的香块簌簌燃烧,烧成灰烬。

这是价比千金的檀香,就是朱管事给他递上来的孝敬,朱三郎自幼喜香道。

晨光渐渐消散,日头缓缓升起。朱三郎低头,想要喝茶,才发现自己在这坐了两刻钟,身子已经有些发僵了。

他和钱先生谈话,书房里并没有下人停留,而是都守在门外,不让主家的谈话传出去。

被茶水润过嗓子。

声音仍然干涩,朱三郎起身,推开书房紧闭的门,面无表情地吩咐下人。

“取刀来。”

一柄好刀,镶嵌着碧玺,被交到朱三郎手中。

钱有义就坐在他对面。

朱三郎把刀放在桌案上,坐在衣裳,静静又待了一刻钟,盯着那长刀,又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过了许久,他声音干涩。吩咐下人。

“去传朱鹏过来,我有事找他。”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朱管事捧着一个匣子,小心翼翼站在门外,脸上是习惯的讨好笑容。

他躬着腰,一边进门,一边开口说:

“三郎要找小的?正好小的也要找您,小的和三郎心有灵犀。小人特地过来给您递消息,西北角倒塌是有人作乱,犯事的首恶已经伏诛……”

迎接他的,是雪亮的刀光。

——朱三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后,手里拿着那刀,捅进他脖颈。

朱管事脸上满是错愕。

随着刀拔出,身子一同栽倒在地。

他手中捧着的匣子摔在地上,没扣暗扣,滚出三个人头,骨碌碌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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