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6章 狼(1 / 1)李清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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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乐拿着几包蜜饯,低着头纠结不已,一个是李子干,一个是桃子干,她都有些想吃。

蔡休见到小孩在这低着小脑袋,小脸绷起来,看得好笑。信手拿过这两包小儿的零食,一边从荷包里掏着钱递给掌柜:“给你都买下。”

李浔瞧了一眼两人,给秦肆递完糕点。

他招手叫来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戴平安,轻声低语几句。

“你去同刘克说明,让他再找个御史来。宋安世和陈立川刚上书参了朱家,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此时不便让他二人出面。我们换个人选,官品不必如何高,能做事就可。”

戴平安听完,“郎君这边要动作了?”

李浔笑了笑。

又说:“刘承辛可在?你把他们暗中带过来……”

戴平安思量着,转身离开。

他背影混在人堆里,挠了挠头发,身子忽然一耷拉,纵然穿戴和常人一样,也活像露出叫花子的穷酸卑贱气,像偷了旁人的衣裳似的。

吩咐完这些。

李浔瞧了一眼一旁守着马车,正看街上热闹的徐伍,把他叫来。

掏出两锭银子,都放在他手上。

徐伍的眼睛动了动,“郎君,这……”

李浔说:“买些灯油和火石过来,别教旁人瞧见,剩下的你拿去花。”

看着徐伍一边脱下外衣,反着套了一遍,远远走出去,李浔这才回到二楼,看着妹子和蔡休挑选东西。

一大一小两人捧着被油纸包过的点心,脸上喜滋滋浮现红晕。

蔡休眉飞色舞,难得有他威风的时候,他一样样说给长乐听,这个糕是什么味,那个糕夹了什么馅,这个果子用了什么桑叶的汁子,所以才绿的这般好看。

听的小孩直咽口水。

有人捧场,蔡休就讲的更欢,还扬言要给她全都买一包尝尝滋味,蔡休的手里已经拿不下了,见到李浔,喜上眉梢。

连忙把人叫过来:“李浔,我们这边拿不下了,你让下面人也拿些。”

在他身后,小厮严士大包小裹,喜滋滋提着七八包点心。

他知道,他家郎君一个人是吃不得这么多的,只要吃不完,这么多好吃的糕点和蜜饯,就都是他们下人的份。

掌柜也在一旁笑眯眯的。

下人全都被李浔派出去了,他无奈,自己接过三包油纸提在手上,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数额,无奈道:“莫再买了,想尝滋味明日让人直接送到府上,手里都提不下了。”

他用单手拿着油纸,从另一个钱袋里摸出一点碎银。

递给掌柜说:“明日送到太师府桥西边,李、蔡两家,每种口味的点心各来一些,可好?”

掌柜没想到这两位贵人竟然还是太师府的人,双手慎重接过银钱,小心翼翼躬身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贵人们喜欢什么味?”

蔡休道:“我喜欢吃梅子味的,最好里面还有夹馅,牙枣的也可。”

他强调嘱咐了一句:“是送到蔡郎中府,不是太师府,你们记清醒些,别送错了。”

他身为蔡府族人,住着又近,之前受过许多教训,好多吃的全都被人送去给那讨厌的蔡四吃了。

买完东西,几人满载而归,回到马车上,把身后跟着的那辆车上,放着的箱笼塞的满满当当。

这个时候,徐伍也回来了,他小心塞给李浔一个瓷罐,说:“花了一钱银子。”李郎君之前给的有些太多了,他并不敢擅自动用。

李浔接过来,打开嗅了一下,只闻到浓重的味道。

他瞧得出,徐伍出的价应当是高一些,店家还仔细包了一层纸在外头,免得漏油出去,沾到旁的地方。

徐伍又递来一个对火石。就坐在车辕,其中车夫的位置上,等着贵人们装好箱笼上车了。

李浔把火石放到自己身上随身的躞蹀里,闭着眼睛,听着蔡休上车,喝了一口水,津津有味的讲起景龙门的灯会。

“京中每到十二月都有这样的灯会,虽说是为元夕预作,但实际上是给大伙瞧着热闹用的,听说今年还有一座琉璃塔,剔透晶莹,里面放上火烛。”

蔡休伸手比量了比量,碍于在车厢内,无法站起来,只得把手伸到最高,作为大概意思:

“那琉璃塔有九层高,五色通光,真如道祖在世,我上次去时还没搭起来,这次应该搭出些模样了。”

蔡休吃着点心,一只手在下面接着点心渣滓。

边吃边说。

“王逸今日来不了了,他祖母生病,得回家侍疾,白十一和彦崖一道过来,他们这时候也应当出门了,我让严士说的是就聚在宝箓宫的正大门口,一会就碰上面了。”

李浔听着,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

蔡休喋喋不休说话,吃也堵不住他的嘴,实在是这些日李浔上衙门做官,他少了许多乐子,今天一口气全都吐露出来,越说越兴奋,还拉着长乐一起用点心蘸着茶水吃,说有别样滋味。

李浔时不时应答几句。

他卷开车帘,向外边看。

天已经黑透了,道上有更多人,积雪和泥地混在一起被踩在脚下,人挤着人,摩肩擦踵,小儿被家里的大人抱到脖子上,大些的孩子和同伴嘻嘻笑着,远远闹在一起。

家家户户都点起烛灯,其中,不远不近跟着几个人,有个是挑着萝卜,向宝箓宫热闹的地方走着。

还有人险险地端着乳酪,一副摊贩的打扮,提着一个大陶壶,从人群中挤过。

不知道为什么,此处明明有许多人,也有人停下来问价,这两人却始终没把东西卖空……

……

……

“白十一!”蔡休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跑了几步,用力拍了拍一个蓝衫的年轻人:“你竟然比我们早到!”

白子兴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胳膊。

“我还说你们怎么这般慢呢,让我和彦崖在这等了半天。”

蔡休挠了挠头,眼睛转了转:“我去给你们买些糕点填填肚子,要多贴心有多贴心,你还在这作怪。”

白子兴确实饿了。

“糕呢?”

蔡休这才想起自己只顾着见人,连预算给朋友们带的点心都忘了,转身回去拿糕,肩膀被人拍住。

李浔提了几包糕点,下了马车,把东西递给他。

“还得是李浔记性好。”蔡休接过来,先自己吃了一个,又递给一旁的几人。

手被用力拍住。

蔡玉瞧他:“大哥?你没瞧见我?”

蔡休愣了一下,低了低头,才看到站在种彦崖和白子兴身后的还有一个人,眼睛又黑又大,盯着他。

他感觉后背有点发痒,说,“怎么会不记得你。”

真是怪了,他妹子怎么来了?蔡休瞧到一旁的种彦崖,向对方使了使眼色。

“这包点心就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是你最爱吃的……”他低头看了一眼,道,“梅子糕。”

“胡说。”

蔡玉一看就知道兄长真的没看见她,眯了眯眼睛,“我爱吃的是糯米包的,梅子糕你才爱吃。”

蔡休一看就知道,阿玉如今抓到了他错处,不割肉是走不了了。他走到一旁,低声下气跟妹妹告罪,又允诺出了若干玩意。

种彦崖瞧了一眼正跟蔡休说话的小娘子,笑了笑。

他走过来,对李浔说:“莫听白子兴的,左右也只等了半炷香的功夫,他衣裳穿的厚,能冷个什么?”

白子兴捡着糕点吃着,他说:“对蔡休当然要这般说,他还欠了二十两没有给我。”

李浔问:“蔡休欠了钱?”

白子兴道:“可不是,这小子最近给她妹子买马,寻常的不要,非要买好些的,凑了许多钱,就等着凑足去马场挑了。”

一旁的种彦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我家就有马,直接牵一个给阿玉妹妹就是,何必要额外买?”

白子兴瞧朋友一眼,心说蔡休那小胖子防的就是你,这话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免得把他说通了。

白子兴只道:“你家那些都是军中的良马,虽然很好,但是生的又高又大,阿玉妹妹才刚开始学骑射,自然要挑一些马驹,不然多凶险……再说了,小娘子们喜欢的东西,都是她们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咱们去送,也不合人家心意。”

他有心绕开这件事,低头瞧了瞧矮墩墩的小女孩。

他道:“长乐妹妹是第一次来京中,此前应当没见过这边的灯会。景龙门这边的这才叫漂亮,一会让下人把你抱起来瞧。”

种彦崖也摸着钱袋问:“长乐喜欢什么灯?”

小孩瞧的眼花缭乱,忽然有这么多人问她,一时纠结住了。

李浔看的好笑,把她抱起来,自己却遥遥瞧了一眼远处。

……

……

“头儿,抱着孩子的那人就是他。”饶定低声说。

“这就何家派来的人?”丁青眯着眼睛,站在人堆,遥遥看去。

只看到一个身形高挑瘦长的年轻人,侧对着他们站着,穿着一身白衣,被身后的灯火照住。正抱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侧着脸,跟着几个锦衣的年轻人说话。

他穿的衣裳不是最好的,但一眼看去,最先瞧到的就是他。

灯火太亮,他们站在暗处,把人瞧的一清二楚,丁青问:“他身边站着的都是谁?可都是官宦子弟?”

饶定已经都打探出来了。

他一只手扶着装萝卜的竹筐,一只手指着说:“那个英气的是种家的子孙,祖父是种师道,旁的是蔡家的族人,父亲是礼部郎中,另外一个穿蓝色衣裳的,父亲只是个小官,说什么白居易之后。”

丁青之前听过妓子唱白乐天的诗,“都是名门之后啊。”

他又问:“那李浔抱着的是谁?”

“是他妹子,不知今年多大,好像不大出门,这么多天,只看到他们出来了一次。”

丁青就思索着,沉吟片刻:“一帮高门子弟,岁数都不大,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何家派他做事,恐怕只是因为出身罢了。”

说到最后,丁青有些嘲讽之意。

他之前在军中做事,后面被朱勔朱官人委任在应奉局和人打交道,见惯了这种捞功劳的名门子弟。

他嗤笑一声。

“行了,你们继续盯着便是,真是的,只是一群少年人出门作乐,不必大惊小怪。”

两人听到丁青笑了。

也跟着说:“咱们底下人做了多少事,功劳都是他们这些贵人的。”

丁青踹了他二人,一人一脚:“少发牢骚,你们盯着人,我先走了。”

他抬腿正要离开,却被饶定忽然叫住:“头儿,你说那个是不是之前咱们瞧过的暴民,相貌都对的上……”

丁青顿住,顺着他的视线仔细打量,瞧了半晌。

舔了舔嘴唇,“还真是,就是刘承辛,杀人闹事之凶犯,他如何跑出来了?何家忽然没杀了他?”

丁青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但聂罗的人头他已经瞧过,朱勔朱官人把他悬挂在梁上,威慑下人。

还让他们这些做事的人,把朱管事那边的名册全都记下来,朱官人说,若是有看看到这些流民的,他朱家重重有赏。

他细细盯着,眼瞳微微放大。

丁青在心里反复衡量几圈,按住一旁蠢蠢欲动的饶定和马彦。

“刘承辛做了那样的事,如何会被何家人放过?此时出现在这里定然有蹊跷,我们先仔细瞧瞧。”

“谋定而后为。”丁青喃喃说,“莫要中了旁人的圈套。”

“是!”

丁青仔细记过名册上形容的相貌,他再次确定那人就是刘承辛。心里蹊跷着,他看向正跟朋友们说话的李浔,那人正微微笑着,听着一小胖子说话。

他的心轻轻一跳。

会是这人么?

人这么年轻,尚未及冠,会有这么聪明?

丁青心里思索着,他再次打量着那刘承辛,看的出这人有意遮掩着身形,只是骨头仍瘦的惊人,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正在人多的地方讨饭,身前摆着半只残缺的饭碗。

这流民离了他朱家,连饭也吃不饱。

他心里反复衡量着。

却没有注意,自己身旁的两个手下,也抬着头,狼一样盯着那讨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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