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们，都倒下了。”

总统站在牧羊人神秘的窝棚前汇报，发现里面昏昏暗暗的，已经像一个野人的牧羊人借着一点点光线，正在把一根线绕在一根木头上。

它看了一会，不知道牧羊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牧羊人也不明白，他的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思考，各种各样的幻想，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不是现实了。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道闪电，让总统听懂了一种新的语言，也让牧羊人有了自我意识。

自我意识太多丰富，太过复杂，已经让牧羊人分不清什么真实什么不是真实，他在痛苦的思索自己，思索着过去以及未来。

然而并没有答案。

他胡子拉碴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同样病恹恹的羊群面前时，跟羊群感到了同一阵绝望，大家的眼神对在一起，竟是同样的伤感。

“我要离开你们了。”牧羊人低声说。

站在他旁边也饿得奄奄一息的总统惊讶的抬头看牧羊人，他显然不至于要被饿死，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总统觉得也是某种死亡的形式。

“在这片草原上，还没有人或者羊群被饿死，但是现在，有了，这是我们对制造我们的什么东西的反抗。唯一一次的反抗，也是最后的反抗。”牧羊人这一番话是经过深刻的思考的，他在把线绑在棍子上的过程中，想到了这些。

总统并没有翻译这些话，因为翻译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大家都要饿死了，羊群要饿死了，唯一的人类的心灵被饿死了。

“如果你能去把草拔一些过来的话，我应该还能活下来。”羊群里那只脑子最发达的羊开口了，总统艰难的抬起眼皮看了看它，用仅剩的一点点力气，翻译了这句话给牧羊人。

牧羊人朝天看看，又朝地看看，他懒散的走向不远处的草地，拔了一些青草，扔在那只咩咩叫了几声的羊嘴边，它用舌头把青草卷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然后静静等待着。

青草变成了一点能量，在羊的胃里给予了它站起来的力量，这只羊试了几次，终于从地上站起了，它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然后向牧羊人点点头，说：

“谢谢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总统已经饿的眼花缭乱，它张张嘴把这句话也翻译过来。

牧羊人正要走进那间昏暗的窝棚里，他已经准备好躺在床上，把自己饿死或者在疯狂的无法停下来的思考中，把自己的脑子点着。

听到这句翻译，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神清气爽，眼前出现一些全新的色彩，鼻子又问到一些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味道。

牧羊人转身走出去，到草地上拔了更多的青草，分别的放在几只羊嘴边，还在总统的嘴边也放了一些。

它们靠着意念，把那些青草咀嚼了，或者是稍微的咀嚼了一下，咽进了肚子里，纷纷的，横躺竖卧的羊群，吃过青草的那几只开始自由活动了，它们好像从死亡的边缘挣扎过来，睁开懵懂的眼神。

“谢谢！”

“谢谢！”

“你是救命恩人啊！”

羊群们纷纷的道谢，牧羊人被一阵道谢淹没了，他惊奇的瞪大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在那个黄昏将至的傍晚，牧羊人往返于羊群和旁边的青草地，让饿得奄奄一息的羊群重新的站立起来，他被更巨大的感谢的声音淹没了，他被幸福淹没了。

能站立行走的羊群走向传说中的草地，传说中的伊甸园，每只羊眼里都有闪闪的泪光，它们感谢着牧羊人，紧紧的围绕在他身边，总统不得不维持着它们的秩序，让每只感激涕零的羊都能挨近牧羊人一会。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了，但是它很快被眼前的一切惊吓到了，羊群排列成了整齐的方队，在牧羊人的指挥下，缓缓的向草原移动着，这只方队经过的地方，青草矮了半截，像被割草机推过。

牧羊人也换了一副模样，准确的说是，他换了一副精神面貌，在这一群失去他就失去生命的羊群里，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同样的一幕。

牧羊人站在尼玛堆旁，看着远处，旁边是总统，它恢复的很快，一眼看去就是高大的公羊的身躯。

“你能感觉到吗？”牧羊人问总统。

“感觉到什么？”风吹动了总统的羊毛，它的羊毛瑟瑟的抖动着。

“感觉到宇宙的奥妙。”

“宇宙是什么？”

“是更大的地方。”

“在哪里？”

“我们看不到。”

“……”

“你能感觉到神吗？”牧羊人又问。

这次，总统什么也没说，它觉得那道闪电让它拥有了跟牧羊人对话的才艺，是对它的一种惩罚。

“这个世界很美好！”

这是牧羊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他在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一句也没有，就好像那道闪电到来之前一样，他在沉默中放羊，在尼玛堆旁沉默的往向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个方向都是相同的。

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在牧羊人的心里。

现在，他能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的美，那些美从来不会重复，稍纵即逝一般难以捕捉，他能感受到，感受到太阳的温度，像某个人的手，抚摸他的皮肤。

他还能感受到风，从某个方向吹来，在他的皮肤表面分成两岔，然后又在不远处回合，风的语言是奇特的，难以描述，却美的让人心碎。

他躺在草地上，大地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他如果一动不动，一定能沉入大地里，像一苗青草。

羊群吃着草，或者抬头看看他的方向，有他存在，它们才能感到安心。

安心。

牧羊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那道闪电教会他的，还不止这些，他觉得他的心，从空荡荡变成更加的空荡荡，等待着什么东西来填充。

如果命运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他希望它能再放一些东西，就放在他的身边。

……

阿迪斯讲完了上面的故事，九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