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番恶战,武灵山迎来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
打死杨左使以后,罗平安还会担心两仪仙盟再来作妖,后来扬善使者登门造访,送了不少灵药材宝,光是织造练功服的灵布灵绢就有四百匹。
这下平安看不懂了,富贵亲自去接待扬善使。没有让武灵真君出面。
王术到了佩县以后浑身不自在,这武灵真君不在武灵山,不来亲自接待,反而让开府总管来接人。他一个仙盟领导下来视察工作,看到龙智法师两个弟子紧紧跟着,玉衡派的门人前后相夹,似乎把他当成妖魔,一路押送到县衙里——他见到富贵总管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陈大总管,我来扬善,不是来惩恶的...”
王术进到衙门里,察觉到陈富贵身上的瘟病,也猜到是合欢宗的邪功所为——想清楚这些事,扬善使面露鄙夷之色,不愿正眼去看富贵。
“叫武灵真君来接法旨。”
陈富贵拱手应道;“扬善使者,我师兄在疗伤。”
听到武灵真君负伤的消息,扬善使内心欢喜——
——神君手段高明,只是略施小计,这武灵妖道就不敢见人了。
“如何了?”
王术面露惊惶之色,连忙站起。
“武灵真君是佩县的大英雄!不!是整个西北的大英雄!我那不识好歹的惩恶兄弟发疯入魔,还好有武灵真君阻止他!”
“富贵总管!我也略懂医术!不如让我去侦听脉象?”
陈富贵没有立刻应答,以一个很微妙的姿势来回应扬善使。
他两手扶着太师椅,一副要起不起的样子,低头佝身似乎要撑起身体,屁股却迟迟没有离开椅面。
扬善使觉得尴尬——
——本来没有那么尴尬的。
或许陈富贵应那么一句,哪怕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去看武灵真君一眼。
或是假意答应,再来委婉拒绝,客客气气把这话说完。
现在他僵死在椅子上,好像任何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走还不是不走?赏赐还想不想要了?
“你刚才说什么?”陈富贵躺回了太师椅上。
扬善使内心剧震——
——他好说歹说活了四百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不讲理的谈判对象。
以他化神道君的身份,还没有哪个门派的开府总管敢这么和他说话。
本来王术给足了武灵山面子,要亲自去看一眼武灵真君的伤势,再回去向陆远仙尊汇报情况,无论如何,这化骨水晶蝎的剧毒要留到贪狼劫数才能完全发作,武灵真君不能死得太快。
刚才一番客套话讲出来,陈富贵居然假装听不见?听不见?!他好大的胆子啊!
就算是一百多年前!武灵山的上一任开府总管也不敢这么和王术说话!
“扬善使?你刚才说了什么?”陈富贵又讲了一遍。
王术只觉得五蕴意识似乎被这筑基小辈按在地上暴打——
——他气血翻涌难以维持心境,越是讲究礼仪,越是关注脸面,就越难对付这天魔后裔。
“我说...”
“武灵真君若是伤了,我可以去帮忙侦听脉...”
“不必了,哈哈哈哈!”陈富贵突然发笑,大声打断道:“哈哈哈哈哈哈!多谢多谢!多谢!哦!原来是想帮武灵真君治病呀!我一开始还听不懂!原来是这个事情哦!”
话说到一半,扬善使的嘴巴叫陈富贵死死堵住——
——他终于开始警惕,这开府总管似乎不是什么简单好懂的角色。
紧接着陈富贵便是一套组合拳击,根本没给王术喘息的机会。
“县官!记下来记下来!”
“二月初九!两仪仙盟扬善使者亲临佩县,为武灵真君听诊疗伤!”
躲在偏厅的县官老爷奋笔疾书——
——扬善使不明所以,连忙说。
“那么请总管带路...”
“不必了。”陈富贵给扬善使倒茶:“我师兄不方便见人。”
扬善使;“可是要写进地方志?我却没有做这个事...”
“不必了。”陈富贵连续打断:“我师兄不方便见人。”
扬善使一口老血憋在心口——
——这金毛蓝眼的缺德佬他妈是一句人话都听不懂么?!
“一定要行个方便,陆远仙尊关心他。”
陈富贵:“陆远仙尊喜欢我师兄?”
扬善使:“不是喜欢不喜欢...”
陈富贵:“叫仙尊送聘礼来?要明媒正娶!我师兄不喜欢男人的,我得去劝,要做好久的思想工作呢!”
“放肆!”扬善使的拳头硬了,分化两道神念齐齐锁定陈富贵。
富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依然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王术先生!开不起一点玩笑?”
对扬善使者直呼其名,拿仙尊开玩笑!?
天魔子孙他妈的真贱呀!不怕死么?
王术这么想着,眼睛的血丝却不由自主慢慢消退——
——因为陈富贵已经把他心里话说出来了。
“杨山死在十法禁地,被我师兄两棍子打死。”陈富贵敲了敲桌,催促王术喝茶:“你不喝?我喊武空和武禅来喂你了?王术先生?”
扬善使没有办法,要继续谈,再不去喝这一口茶,就要人走茶凉。
陆远仙尊说得没错,武灵真君确实不打笑脸人,但是这个富贵总管绝非等闲之辈,谈判交涉胡搅蛮缠,好像一团淤泥。
他嘴唇刚碰到茶杯边缘,富贵立刻喊。
“县官!武灵山开府总管请茶!扬善使者立刻喝茶。”
王术再没有发怒争论的想法,开府总管不要脸,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他何必在乎那什么地方志?写给泥胎贱种看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这佩县的老百姓都要死绝,走着瞧吧!
见到王术没有反应,陈富贵改了打法。
“师兄身负重伤,实在不方便见客,他两腿残废身中奇毒,怕吓着王术先生。”
王术开始疑神疑鬼,他只关心工作要务,低声问道。
“是怎么回事?武灵真君中毒了?”
陈富贵的脑子转得比长牙大圣皮鞭下的陀螺珍玩还快——
——说了腿脚残废的事,扬善使并不在乎。
这两条腿是被五柳大圣的遗毒弄残废的,佩县乡民也不知道武灵真君目前已经伤愈。
至少可以确定两仪仙盟派来乡间密探,一直在监视武灵真君的动向。
——再说起这个钳蝎毒物,王术一反常态要追根问底。
这就像互联网时代收钱办事的水军,你说什么他都不在乎,可是一旦牵扯到金主派发来的任务,还真就那个主人的玩具碰见遥控器开关,要争出个道理来。
毕竟这是工作指标,是衣食所系,王术怎能不放在心上呢?
化骨毒蝎死了,他连尸体都不敢碰一下,如果问不清武灵真君的身体状况,他没办法交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富贵依然是发笑:“对!中毒了!”
王术听不懂陈大总管的话,也听不明白这种诡异的笑声,他愈发疑惑,终究逃不过最初的那个难关——
“——我一定要见武灵真君,两仪仙盟要赏他,他得来接旨。”
“我替师兄接,你可以宣旨了。”陈富贵说:“走个流程!我明白的!”
看见陈富贵这般胸有成竹盛气凌人的样子,王术越来越有底气——
——这泼皮混账在装神弄鬼,武灵真君一定半死不活,或许毒得唇焦齿烂面目全非,根本就见不了人。
他也不再去追根究底,大声喊道。
“武灵山太乙玄门开府总管接旨!”
不等王术去催促——
——陈富贵麻溜跪在扬善使者面前。
合资兄弟一点脸面都不要,膝关节软得像两块烂泥。
如今武灵山靠着平安一对铁拳打开了局面,好不容易在北辰站稳脚跟,陆远仙尊送来礼物,这就是停战的铃声,第一回合已经结束。
如果能用膝盖稳稳吃下这些礼品,富贵想来,这笔生意可太划算了,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的意思——他单膝跪到扬善使面前,双手高高举起,恨不得把文牒抢来自己读。
“哼...”王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如此想着——
——没有半点骨气的贱种,见到蝇头小利就丢了尊严,真是可笑又可怜!
“来来来!东西放在县衙大堂就行,辛苦扬善侍者送宝贝。”陈富贵不要罗平安来受这个委屈,哥俩在玉衡派也没跪过师父,没有跪过仙尊。
可是停战铃一响,陈富贵要讲人情世故,必须朝着两仪仙盟的法旨下跪。
他不去接旨,下次来的就不是扬善使了,或许异魔入侵时,还有仙尊领着天兵来剿匪,要名正言顺背后捅刀。
王术也懒得和这天魔子孙说什么车轱辘话,不想宣旨,或许这条贱狗听不懂。
他甩下法旨卷轴,从纳戒丢出箱柜,把布帛灵石和药材兽材点清楚。也不想多留一刻,走到县衙门口,神念扫过衙门里里外外每一间房舍,依然寻不到武灵真君。
“不必送了!”王术对身后跟来的陈富贵说。
陈富贵:“真的不用么?”
王术:“不必了!”
陈富贵扬手引路:“走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术踩上腾云飞走——
——陈富贵拍干净裤腿上的泥尘,武空立刻赶来询问。
“总管,就这么放走了?”
陈富贵呢喃着:“他是陆远的贴心小棉袄,带着法旨来的,你们不能动他——还要保护他,要是死在武灵山的地盘,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河是哪条河?”武空满头问号。
“是我老家的母亲河。你和武禅盯紧点,护着他回到上党。”陈富贵吩咐道:“让他发现也没关系,就说一定要送。”
武空不明白富贵总管的用意,他还小——
——可是王术飞到半途,那种紧张逼仄的感觉又来了。
武禅是化神灵兽,武空是身外化身,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跟着扬善使者飞了一路,王术原本还想去七十二峰看看,去武灵山寻找罗平安,结果被一路押送,似乎是按着脑袋飞回上党城郊野。
他再想绕行,但凡飞出上党城周边八十里地,紫药金童和青莲玉女立刻来迎接。
王术再不好去说什么,一拳挥到空处,有力也使不出。
好像走这一趟,除了化骨毒蝎死掉的消息以外,武灵真君一根毛他都看不见。
......
......
回到斗六仙洲,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
去弘法寺报告工作,王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句谎话,却抱着侥幸心理。
陆远:“他跪了么?”
王术:“跪了...”
陆远:“怎么跪的?”
王术:“开开心心跪下了。”
陆远两眼一瞪:“当真?!”
王术吓得连忙解释:“总管来接旨,跪得板板正正!”
“你没有见到武灵真君是么?”陆远听到实话,也没有怪罪王术:“也好!这个陈富贵不简单...”
“这市井无赖胡搅蛮缠!我只想一掌打死他!”王术把心里话讲出来。
陆远立刻问:“有灵玉图录么?”
“倒是卑职疏忽,没有记录...”王术只怕自己的丑态被仙尊看见,他坐进县衙时三番四次想动用灵玉来录像,被陈富贵气得破防,不想仙尊吃这口屎,所以没有记录。
陆远呆滞了整整半分钟——
——他先是看了两眼王术,又看向门外,看天也看地。
他掐指去推演数术,想借玄学命理来理清前因后果,用阴阳易卦这种大数据统计学算出陈富贵的言行脾性。
可是他算不清,算不准,哪里能算到璇玑星天仙的命数。
要说盘古星这套推演神术,是照着仙元通鉴标注的等级境界硬算死推。什么等级的人见到什么事,根据结果就可以知道大抵说了什么话。
王术回到弘法寺,给出的答案太反常——
——陆远整整呆了三十秒才作出反应,也是因为王术前言不搭后语。
既然扬善使者没有见到武灵真君,这事情没有办成,却把传旨封赏的事情办完了?
王术说跪了跪了,难道是搪塞揶揄过去么?武灵真君没有跪,这开府总管来接法旨,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王术究竟遇见了什么人?地痞无赖?连灵玉图录都留不下?
陆远仙尊第一时间就觉得扬善使者会不会思想也出了问题!或许和武灵真君串通?收了人家的钱?要谋逆造反?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越聪明就越糊涂——
“——嘶!”
他捂着太阳穴,一时间神数推演办法伤了他的五蕴,头脑酸胀。
“你说陈总管开开心心跪下接旨?”
王术连忙喊:“对!”
陆远:“武灵真君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
王术接着喊:“对的!”
陆远:“那就是死鸭子嘴硬?强撑罢了...”
王术连连点头:“我见到他请茶,去拿茶杯也要喊县官记一笔!要给他武灵山长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远突然发笑:“有意思啊!他到底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呢?”
“我想去探查武灵真君的伤情...”王术趁热打铁说:“他却只会说一句话,连续反复讲了两三回,说他师兄中毒,两腿残废不好见客。”
“嗯...”陆远仙尊面露微笑,眉头却紧皱:“两回还是三回?”
“两三回?”王术记不太清,当时他在气头上,听到陈富贵侮辱陆远仙尊,心怀芥蒂立刻夸大其词:“三回!”
“哦...”陆远沉思片刻:“好,我知道了,钳蝎已经死了?”
王术立刻掏出图录,把水晶蝎的凄惨死状呈给仙尊看。
陆远的脸色越来越差,上一次没有表露出来,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倒不是心疼这毒物,而是有关于武灵山的所有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根本就看不清陈富贵和罗平安——特别是陈富贵。
要说相面识人的本领,陆远自有一套锻炼上千年的城府,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角色,各种各样的脾性——可是兜兜转转绕来绕去,都离不开宗族世家出身环境。看灵根起点,看师承门派,看这个人如何办事说话,不过几句话就可以看到老。
扬善使者回来报告工作,好像被陈富贵搞得疯疯癫癫,在谈判阶段受气,在宣旨时刻解恨,找来找去也没能发现罗平安的真身。
说实话,陆远仙尊开始畏手畏脚,有种投鼠忌器的感觉。
他不想打无准备的仗,要重新看一眼四象仙盟送来的红信,起初他不信什么璇玑星天仙的说法——天上掉下来的都是魔鬼!哪有什么天仙?
可是这几个月里,北辰发生的事情越来越邪门,杨山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王术不能出事。
“你再把事情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讲一遍!”
陆远仙尊放下红信,吩咐王术使唤分身。
“用你身外化身来扮演开府总管!不能有半句假话!”
王术犹豫再三,还是照做了——
——他起初还觉得别扭,身外化身讲到仙尊送聘礼的事情,说起那些胡言乱语,总觉得羞耻。
陆远越看越惊喜,跟着陈富贵那“哈哈哈哈”的诡异笑声一起捧腹大笑。
了解前因后果,仙尊恍然大悟——
——这开府总管接见王术,那是领着狼群的狼王。
把王术请到县衙里,再去推杯送盏,是咄咄逼人的猛虎。
说些胡言乱语的废话,装痴扮傻就成了丢粪球的山魈,逼得王术心智失常。
哈哈大笑好似深山里鬼哭狼嚎,搞得王术心神不宁。
再到反复推诿的环节,金发碧眼的天魔后裔立刻化为一头死倔蛮牛,耳朵也聋了。
最后是洒脱自然下跪接旨,这哪里是见利忘义的泼皮无赖,这是变化无穷的神龙...
王术前一句还在辱骂陈富贵:“我见到他五劳七伤,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瘟鬼病鬼——与合欢宗邪修交媾!冢中枯骨而已!”
陆远的眼睛越来越亮,似乎见到了同类。
“这天魔孽种真叫人欢喜!”
王术:“仙尊...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远心里发痒——
——如果说武灵真君死也不愿做仙盟的狗,找准机会宰了便是。
扬善使者去扮演陈富贵讲出这些话的时候,陆远是越看越喜欢。
陈富贵有胆有谋能屈能伸,如果帮两仪仙盟做事,有朝一日可以谋求葛六仙洲的土地,再慢慢蚕食伽蓝中洲,或许一统盘古千秋万代。
跟在武灵真君身边?死于天劫魔灾?这他妈多可惜呀!
在陆远看来,功法资源灵根贵种,只要仙盟愿意培养,能征善战的武夫一抓一大把,可是陈富贵这种人才,那是可遇而不可求。
“好!好!请琳琅国王来!”陆远吩咐道:“王术,你现在去请!”
扬善使者听不明白:“要做什么?”
陆远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给陈总管安排一门亲事,既然他要明媒正娶——我去联络四象仙盟的长辈,送他一段善缘,把琳琅国王的女儿嫁给他。”
“啊?”王术讶异骇然:“那...这...可是...”
“是两全其美的善功...”陆远挥手招来仙鹤,给四象仙盟的几位同道仙尊写信:“仙尊们点头同意,以后富贵小子来上党城办事,斗六仙洲最有钱,要走南灵港出海口,来斗六做买卖,他绕不开琳琅城,如果不答应,就是违抗师命。”
“我们看看陈总管怎么选吧?既然你说他贪财又好色,那么他得了便宜,有美人作伴,成了皇亲国戚,或许未来前途无量——”
“——还能和罗平安一条心么?”
......
......
“这个给傲霜!”
陈富贵指着功德宝轮,好不容易找到开会的机会,有点时间就来分宝贝。
平安二话不说,五柳大圣的遗物说送人就送人。
兰傲霜叫横飞过来的宝轮砸得倒退两三步,见到宗主和总管蹲在一起数材宝法器的样子,就像是地摊大采购似的,她哭笑不得。
“这三根金针你给我傍身。”陈富贵说着。
罗平安:“拿去干嘛?”
陈富贵:“让我长长记性,这几天姘头又来屋里谈心,金燕听说惩恶使者被我们打死了,她既迷茫又惊慌,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看到她就收不住心,我好色嘛!想去抱她亲她——男人都这样,喜欢救风尘,总想发挥主观能动性,要婊子从良。有这个想法,就拿针扎自己几下。”
罗平安把金针送过去,眉头紧皱嫌弃道:“玩挺花。”
“这个给青山,他上一次去玄奇坊差点丢掉小命,有这把剑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陈富贵指着杨山的战剑。
罗平安还有些舍不得,他掂量战剑时感觉坠手,是王宝仙尊锻造的天级法器,按照璇玑星材料学分类,应该是Sus316不锈钢,要去追根溯源——或许是地球的一些铁杯铁碗掉到盘古星来,重新锻打成战剑形态。
“要不你再长出一条胳膊来?”陈富贵打着商量:“就赤红风暴?三只手的,肩膀上再生一臂?”
罗平安明白合资兄弟的意思,他用不到这把剑——
——且不说罗平安没学过多少剑法,他打杀妖魔全靠降魔杵的神速,这战剑留在须弥芥子里,就和大部分人的乐器梦想一样,是书房里的吉他,变成时尚小垃圾,不锈钢也得吃灰吃到发霉生锈。
“行行行...”
他把战剑往身后一递,拄着两条拐棍的青山不好来接,武空帮忙送到青山的纳戒去。
刘青山想要跪下谢恩,兰傲霜使唤功德宝轮分出葛藤拉住青山师弟,她又笑又骂——
“——不识趣的小鬼头!你别费这心思!两位恩公最不喜欢别人跪他们!”
青山依然说不出话,他心门受到丧神佛像重击,肺腑内伤难以痊愈,没有一百天好不了,面露感激之色连连点头。
罗平安在琉璃伞翻翻找找,抖出满地的药葫芦,大部分用不上的杂项灵药都叫傲霜收走统一保管,剩下培元固本和补充灵力的血药蓝药,大家你一颗我一颗分完。
武禅揣着手,突然把药葫芦从袖子里推回去。
“我没帮上什么忙!打杀杨山的时候,大釜乡和十法禁地隔着五六百里,我来不及送宝贝要延误战机,飞不了那么快,还是师父拿着吧...”
武空见到师妹不肯要,他也把葫芦送回来了。
“打五柳的时候,师父差一点就翘辫子,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陈富贵根本不讲一点客气,马上收回奖励。
玄风也来凑这个热闹,他支支吾吾想说话——
——陈富贵立刻骂道。
“你也不要红包?多大脸?满嘴胡子也装嫩?我不客气的哦!”
玄风立刻说真话:“我要!我要!”
这位灶王爷要丢掉造炉子的工作,换春耕的新岗位,不过还是在铁匠铺,想办法造出凡人也能用的仙家农具——要配合佩县和大釜乡选种来制器,不光是人用的器具,还有畜牲用的农具,或许还得去研究器灵,只会消耗更多的真元。
“白素素!”陈富贵甩手丢去一个箩筐,都是甘露甘油仙酒药膳。
素素师妹两眼冒出黑气,嘴唇都干裂,接到凝神养气的药膳时,她已经不再活泼,浑身上下都是班味。
“谢谢总管,我还有事...”
这么说着,她晃晃悠悠往驿站走,要去帮羊毛商交割佩县冬天最后一批毛料。
剩下的五色铁铠和捆仙绳已经烂掉,不能用了——只能等到将来武灵山炼器作坊开张时,回收材料制造新的法器。
法器丹药发完,武灵真君要去练功,他小罗汉拳练了没几天立刻要和杨山搏命,没有完全掌握三论宗的法术神通,下午安排慧德来做陪练。
陈富贵喊住武灵真君:“等会!”
“还有啥事儿?”罗平安马上回头。
陈富贵从纳戒里取出青剑——
——它本来是玄奇坊武灵真君雕像里的藏品,被杨山的铁莲法器打出缺口,应该是盘古星的材料。
陈富贵:“我听大釜乡渔民的孩子们说,这支剑里有一个小姐姐。”
“对,应该是武灵真君的剑灵,我听到杨山的分身喊她的名字,好像叫阿青...”罗平安再次蹲下,和好兄弟一起打量着青剑。
陈富贵:“你是宗主掌门,这是武灵山的招牌。”
罗平安:“所以?”
陈富贵:“要不你呼应一下?”
罗平安握住剑柄,神识沉入青剑。
“没有反应呀...”
陈富贵:“魂飞魄散了?”
罗平安还有些后怕:“当时情况紧急,阿青要我直接动手,多亏她来救人,不然乡民的孩子们都得死。”
“这是功臣,想想办法?”陈富贵给了武灵真君几肘,“滴血上去?看看能不能救活?”
平安马上割破手指,往青剑法器的锋刃一路涂抹到剑首,把木柄和犀角都染红了。
陈富贵小心翼翼问:“呼应上了吗?”
罗平安依然两眼紧闭,集中意念去感应三元三昧。
剑灵好像真的死了,法器没有吸纳他的精血,似乎变成了凡铁,真元也难以流转。
武灵真君满脸为难——
“——好像不在服务区?”
陈富贵:“搞个跨国漫游!你再多放点血!把它嵌进你伤口,和它血肉交融!努努力!”
突然“叮”的一下,本来满是缺口的剑刃受到焱锋妖狼的血液侵蚀,断成三截。
陈富贵:“我操!”
罗平安:“我操!”
这下武灵真君顾不上练功了,他立刻飞往武灵山,找到黑风大圣说起这个事。
小黑猫见到断剑碎铁时,它捂着大猫脸,有种没眼看的感觉。
“宗主,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剑灵和主人的关系好比夫妻,是父亲母亲和儿女,是血脉至亲。”
“你要它强行认你当爹,把你当亲人,认你做丈夫,它肯定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