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城位于东海崖边，原名观临城，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之意。

城主王仙芝年近一百，却成名足足八十年。年轻出道时便不以携带任何兵器著称，且与人交锋从来只是单手。

他二十五岁便晋升绝世高手行列，四十岁挑战剑神李淳罡，硬生生以双指折去对方削铁如泥的佩剑“木牛马”，一时间名动四海，风头无二。

不仅如此，王仙芝身上还有一桩怪谈。

他明明具备天下第一傲视群雄的资格，却常常以天下第二自居，这使得武林江湖上脍炙人口的武评十大高手排到了第十一，榜首的宝座空悬二十年。

说这么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杜青与剑九黄已经来到了武帝城外。

眼前城墙巍峨，出入却并无守卫。

老黄牵着马，十分低调地穿过城门，与其他鲜衣怒马的江湖弟子格格不入。

入城之后也并未急着挑战，而是坐进了一个酒家，点了一壶酒、半斤牛肉和一碟花生米。然后手也不洗就这么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杜青并未催促，既然老黄已经接受了自己的馈赠，那么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陪着老黄吃了两口，见对方即将咽下最后一口酒，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此次南行，可有所悟？”

“还差一点点。”

老黄咧嘴一笑，门牙漏风，用手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然后随意用衣袖抹了抹嘴，重新背起剑匣，一跃登上了武帝城楼。

“西蜀剑九黄，来取回当年所遗佩剑！”

这一刻，那个缺门牙的猥琐老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剑神李淳罡之后，唯一可以与桃花剑神邓太阿相提并论的绝世剑客。

“来战！”

雄浑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一道魁梧的白影如一颗彗星般从最上方的小阁楼砸下。

当这道身影出现在武帝城头，整座城市骤然一寂，随后爆发出海浪般的喧闹，几乎瞬间就人声鼎沸。

数不清的游侠百姓从屋舍中走出，或立于街头、或跳上房顶，皆翘首以盼，目光紧紧地盯着城头上那两道相向而立的人影。

“剑一！”

老黄轻声念道，背后木匣颤声如龙鸣，嗡嗡作响，并不刺耳，却格外震人心魄。

紫檀木匣朝上一端洞开，冲出了一柄长剑。

“龙蛇！”

王仙芝一手负于身后，单手握拳击出。

铛——

拳剑相交，金铁轰鸣，退的却是持剑之人。

不过剑九黄身如飘絮，一退之下再拍剑匣：“剑二，并蒂莲！”

一剑变两剑，依旧不敌王仙芝一拳。

于是两剑化三，漫天剑光，笼罩天地。

“剑三，三斤！”

城头上飞舞的剑器越来越多，王仙芝却越来越不耐。

再度重拳出击击溃了剑八之后，老黄身上的气势又是一变。

此刻，他匣中名剑已然出尽，身上剑意却越发凛然。

“剑九！”

龙吟声震，银河倒灌，匹练般的剑气直落九天。

“六千里！”

老黄倾尽全力，王仙芝的神情终于也变了三分。那只一直被他负在身后的右手猛然探出……

可即便如此，这一招依旧是老黄占了上风，他的剑气毁掉了王仙芝右臂的袖袍。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面对双拳齐出的王仙芝，老黄全力施为，也只顶了七七四十九招。

眼看着下一招王仙芝的拳头就要击断他的心脉，老黄忽然收剑退后。

王仙芝自有风度，也不追击，而是蹙眉问道：“怎么了？”

老黄无奈摇头：“剑九都奈何不得你，我也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王仙芝闻言却是双目一亮：“今日你已经给了我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还有第二个！”

老黄没接他的话，自顾自说到：“来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你已经超越了陆地神仙的境界，当时我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不过现在我信了。于是，我也信了他告诉我的另一件事。”

王仙芝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说。

“他告诉我，想要当高手，光苦练没有用，关键是得会谋取气运。”

老黄声音不大，也就只有面前的王仙芝听得清楚，“你立武帝城或许也有此意。他说我若真的想跟你争一争，便不要先来找你，要先去找邓太阿。若胜了他，便能取来彼处的三分剑道气运。然后一步一步，若能集齐了江湖中所有的剑道气运，便未必不能与武帝一争短长。”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如今想来，他说的或许真有几分道理。但太麻烦了，我只是个剑客，有些玩不来。所以想了又想，我便问了他一个问题。”

“气运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有一个词叫做命运。这么看来，命与运似乎牵连颇深，甚至是彼此并列？”

老黄笑了笑，“所以我问，若我舍出这条命来，能不能稍微弥补一下气运上的不足？”

听到这话，王仙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固然已经超越了陆地神仙境界，但面对一位真正豁出命去的大剑修，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这便是我的最后一剑。”

老黄身上燃起青绿色的火焰，他的身形在缓缓消失，但剑气却越发高涨。

此时此刻，武帝城中成千上万的佩剑江湖子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剑器。

无他，因为就在这个瞬间，上千柄长剑自发脱离了主人的掌控，飞上天空，倒悬在老黄的周围嗡嗡作响。

“我平生最爱收集名剑，十大名剑中六柄都在我这剑匣里。”

老黄的身形越来越虚幻，“藏剑半生，蹉跎日久。直到现在，才终于明了几分剑道真谛。”

“就借这满城的飞剑，请城主品一品吧。”

至此，老黄已经完全消失，王仙芝的对面只剩下了一节正在燃烧的剑形火焰。

“剑十，命运！”

城头剑落如雨，面对剑九黄的燃命一剑，就算是王仙芝也难免狼狈一番。

最终，万千长剑洒落，衣衫褴褛的王仙芝独立于城头，将六柄明显与众不同的名剑重新归入剑匣。

“你的剑，我记住了。”

……

城下小酒馆中。

杜青将手缩入袖袍，那里面有一团正在燃烧的剑形火焰。

“第一份剑道气运，收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