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进城的人怎么好像多了不少？而且看起来大部分都是士子。”

炎炎烈日下，大梁城门口的两名守卫武卒躲在阴影里小声闲聊着。

“你没听说吗？”

“什么？”

“城里有秦国来的贵人，好像要拍卖什么宝贝。”

“秦国？”

武卒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恐惧，而后又强行露出不屑的表情，“那群蛮夷手里能有什么宝贝？”

这就是东方六国中大部分人对秦国的印象。

武力方面无可比拟的强大，以及文化层面的弱小匮乏。

但这马上就是过去式了。

借助罗网的渠道，印刷纸质书的消息已经传遍六国。对于学术界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惊天大地震。

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文道宝具竟然是素有学术荒漠之称的秦国搞出来的。

但不管是谁搞出来的，但凡是个有眼力的文化人，都无法忽视这东西带来的影响。

否则以后别人负笈游学只需要背个小包袱，你得推一辆车。别人收弟子可以人手一本经典，你得手抄不知道多久才能发出去一卷。

一开始可能差距不大，但如果输在起跑线上，那么一点一滴日积月累下来，差距就不可弥补了。

反正大梁城也很好走，水路四通八达，可以说是东方六国之中人流量最大、交通最便利的城池。

这也是杜青选择在大梁召开拍卖会最重要的原因。这时候交通并不发达，如果选在咸阳开的话，来的人恐怕不会很多。

至少得先把人骗过来，然后才能想办法……

咳咳，言归正传。

最近这些天，大梁城中越来越多的游学士子证明了这个策略的正确性。

“百家中人来了多少？”

霓裳阁内，杜青伸手轻抚着惊鲵头顶柔顺的发丝，随口问道。

“咳，”

惊鲵抬起头，脸上红晕未散，声音却清冷如初，“名家公孙氏、墨家巨子、农家四岳堂、儒家小圣贤庄、医家念端师徒……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属下怀疑是来自阴阳家。”

“不错。”

杜青很满意，该来的人都来了，他手指微微用力，示意惊鲵继续工作。

“唔~”

“名家后来投靠了秦国，应该比较容易拿下；墨家，不知道六指黑侠现在有没有收燕丹为弟子；儒家大本营在齐国，不过纸质印刷书籍对他们的刺激应该是最大的，拉拢一部分人应该问题不大；农家与田氏关系过密，田氏是齐国的宗室。不过齐国一直以来与秦国的关系算是最融洽的，毕竟它距离秦国最远，倒也不是不能拉拢一二；医家人丁稀少，影响力也很小，她们应该对传播医书很感兴趣……”

杜青一边享受着乖巧秘书的口舌服务，一边在心中抽丝剥茧般分析制定应对策略。

良久，伴随着一声闷哼，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惊鲵换了身衣裙，恭送杜青离开。

……

大梁城外，念端带着小小的端木蓉正在一株一株地辨认药草。

忽然，一道温和清朗的赞叹声从两人身旁响起。

“念端大师后继有人啊！”

萝莉端木蓉循声回过头，只见一位身披青袍，仿佛光风霁月一般的青年微笑着看向自己，那双星辰般深邃又璀璨的眸子里满是欣赏与鼓励。

端木蓉年纪虽小，但学医的孩子总是比别家更早熟一些。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接触，她略显圆润的小脸上就浮起一抹红霞，眼眸亮晶晶的，心中直呼：“这个大哥哥真好看！”

相比之下，念端就表现得波澜不惊。

身为医家掌门，她接触过的王公贵族、百家掌门数不胜数，甚至亲眼看到过不少外表光鲜亮丽、威仪深重之辈，病入膏肓时那狼狈、凄惨、风姿全无的模样，皮囊早已无法引动她的心绪半分。

“请问阁下是……”

“两位这个时候来大梁，应该也是为了那场书籍拍卖会吧？”

杜青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虽说念端大师救治过不少公卿贵族，但无偿帮助过的贫民百姓更多，应该没攒下多少钱财吧？我正是为此而来。”

念端果然对这个很感兴趣，她拉着端木蓉的小手：“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身为医家掌门，念端的朴素简直超出了杜青的想象。

道家天宗也崇尚亲近自然，在山上住的都是自己盖的茅草屋，喝的是山泉水。但下山之后，无论是道袍还是佩剑，都能看出是很值钱的东西，他们并不会特意给自己找苦吃。

但念端不一样，她的外套都已经洗得发白了，住的地方竟然是城外一座小村子。居住的同时顺便免费帮村民看病，药材也是在附近现采的。

“大师，”

杜青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叫我念端就好。”

“好吧，念端大师，您的医者仁心在下万分佩服，”

杜青真情实意的劝说道，“但是像这样的做法对您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想请我去给秦王当太医？你们不是已经有夏无且了吗？”

念端的语气有些冷，她最讨厌那些想要独自垄断高明医师的权贵。

在她看来，只要是患者就无分贵贱，为了治疗一名贵族而放弃无数百姓是没有医德的表现。

“并非如此，大师请听我说。”

杜青赶紧解释，“您医术再怎么高超，游行天下又能救治多少人呢？最多数万吧？这其中大部分时间还都浪费在了赶路上，效率实在太低。

“与其如此，不如多多培养些弟子，若您能教出十名弟子，便可以惠及十倍的患者，百名便是百倍。相比之下，岂不是比您自己一个一个去救高效多了？”

“呵，你以为我不想多一些弟子吗？”

念端用看外行的眼神鄙视道，“但学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如果学艺不精便放出去行医，那便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

“您说得有道理，”

杜青点点头，却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就算只会治疗一些最简单的病症，哪怕只会照本宣科地开方配药，也比什么都不会更能救人吧？

“哪怕您教出来一百个庸医，总比没有这一百个医师更好。毕竟如果没有这些庸医，那些患者见不着医生就得自己给自己治疗。你不会觉得他们比您教出来的庸医更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