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就算你搞出来一本医术百科大全，也只会像《神农本草经》一样被束之高阁，因为大部分人既看不到，也看不懂。

而杜青想要的，则是一本《赤脚医生手册》。

不需要多么高深，越傻瓜式越好。最好能直白到头疼怎么办，咳嗽怎么办，拉肚子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伤口发炎了怎么处理等等……不用阐述那些高深的阴阳五行理论人体内循环理论，不要试图授人以渔，就单纯给他们一个标准答案照抄就好。

他的这种要求简直颠覆了念端这几十年行医的理念。

就算是庸医看病也没有这么死板教条的！

这位医家掌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种书写出来会害死很多人。”

确实，死板不知变通的方子很可能没有那么对症，有些症状相似但成因不同的病还有可能因为吃错药而变得更糟……

“但无论如何，这都比生病了却什么都不知道做要更好！比起可能的操作失误，放着不管才是最容易让病症恶化的处理方式吧？”

这一点即便是念端也无法反驳。

杜青直接掏出一本空白纸质书递给他：“您看，把症状、处理办法，还有草药外形全都写在这上面，人手一本不可能，他们也看不懂。但每个村子或者每条街上发一本还是没问题的。上面只需要写一些最常见的病症，以及最不会出错的处理办法即可。不用很多，哪怕只写一条【肚子疼要多喝烧开的热水】，也能救很多人的命。”

这是念端第一次亲手触摸纸质书。

很轻，很薄，表面也很干净，书写在上面的文字清晰又整洁，比起竹简刻书来简直像是艺术品一样！

如果能将祖师留下的医经写在上面，流传天下？

念端承认，自己那本以为早就静如止水的心湖在这一刻居然再次泛起涟漪。

诸子百家中，医家从来不缺代表性人物。

神农氏、黄帝、扁鹊，包括更晚一些的华佗、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等，他们留下的典籍也不少，《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青囊经》、《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

无论数量还是质量，其实都不比百家中其他学派逊色多少。

但他们就是一直发展不起来，甚至连个正经的门派驻地都没有。

这里面既有学医不够能打，没那么有吸引力的原因，但也有各国有意控制的因素在。

就像兵家一样。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放任他们脱离掌控。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兵家、医家变成像阴阳家、墨家这种门派凝聚力力很强，掌门话语权很大的门派。

那所有会打仗的全人都呆在一个阵营？所有会治病的人也都在一个阵营里？

那是个什么场景？

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

所以他们必须分裂。

念端倒也没想着要挑战这条潜规则，但她听出了杜青的弦外之音：“秦国有意大力支持医家发展？”

“不错！”

杜青给予肯定答复，“医术是治病救人、强身健体之道。而人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根基，不夯实基础，怎么迈步远行？”

“嗯……”

念端有些惊讶，过去从来没有人将医家的地位拔升到国家命运这个层面。

一般能与这种事联系起来的，不都是法家、兵家、纵横家吗？

区区医家，也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不得不说，这就是时代对人类思维的禁锢。

换成任何一个现代人，他都说不出医疗卫生不重要这种话来。

它的作用或许不像飞机大炮那么直观，但就像是空气一样，平时你或许感受不深，可若是没有它，再多飞机大炮也挽救不了窒息的命运。

医疗卫生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不够光鲜，但足够关键。

在杜青看来，教育和医疗，一个保证头脑，一个保证身体，这才是一个国家能不能发展壮大的核心要素。

因为它们都是在塑造“人”，而其他的一切，科研、外交、金融、军事等等领域，都得等着“人”来塑造。

谁更关键，一目了然。

即便是心如止水的念端，此刻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她用力地攥了攥小徒弟端木蓉的手，声音平稳但坚定：“我答应了。”

小萝莉端木蓉虽然没听懂太多，但师父这么认真的样子也感染到了她，于是同样扬起小脸，做出可爱又严肃的表情，用力点头。

……

说服名家的过程更加简单，因为公孙氏本就有投靠秦国的意思，杜青只是答应帮他们多印一些辩论相关的书籍就搞定了一切。顺便还见到了小时候青春靓丽的公孙玲珑。

只能说，女大十八变，恐怖如斯。

预想中最轻松的两家落袋为安之后，杜青的下一个目标是儒家。

这里首先得澄清一个改变，在原来的时间线中，秦王掌权之后很快提拔了李斯。

而李斯虽然与韩非师出同门，都曾在荀子门下学习，但因为老师和同门都更喜欢韩非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而倍感嫉妒。所以他掌权后一直很不待见荀子一系的儒家弟子，这让小圣贤庄也很难受。

毕竟儒家讲究的是还是出仕，在修身、齐家等个人层面的修养完成之后，还要追求治国。

但那个时候，文臣领袖是他们的敌人，这让他们怎么办？

为了出仕背叛师门，那前面的修身就白修了。可如果不这么做，必定会受到李斯的打压，这官也未必能安安稳稳地当下去。

所以小圣贤庄从上到下都十分苦恼，最后只能选择闭门读书。放弃治国平天下的大乘儒道，只追求修身齐家的小乘儒道。

但现在不一样，李斯还在吕不韦府上蹉跎，眼看着就要跟着旧时代的破船一起沉沦。

秦王眼下最信重的文臣是谁？

韩非！

而韩非又是荀子最喜欢的学生。

这对小圣贤庄的弟子们来说，简直是天籁福音。

所以秦国成了他们出仕的优先选择之一。

这一次，小圣贤庄最杰出年轻弟子伏念亲自来到了大梁，准备在去往秦国之前，先通过其他渠道多了解一些那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