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中》的世界观里，龙虎山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宗门，也是江湖保守派势力的最大支柱。

什么叫保守派呢？

换个词也可以叫飞升派。

在很久很久以前，飞升天上还不是一个被很多人间巅峰强者唾弃的选择。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总之，随着发现天上仙人对人间气运的巧取豪夺，为此甚至不惜搅得天下战乱不休，黎民水深火热。

人间最顶尖的一批高手就觉醒了。

最早的应该是八百年前的儒门初代圣人张扶摇，他在发现仙人霍乱人间的事实后，决定不飞升，留在人间常驻，以守护人间。

不过他出于种种顾虑，并没有声张此事。

与他同时代还有另一位光芒万丈的修行者，名为吕洞玄。

他可就厉害了，在人间之时就被称为天上天下第一人，然后过天门而不入，为等待红颜兵解转世。

这一等就是八百年。

他每一次转世都会成为最最顶尖的修士，却次次不入天门。

该说不说，这种行为的确拉低了不少世人对天上仙人的评价。

问就是：吕洞玄都不屑去的地方，被你们当成宝。有什么好优越的？

仙人们恨死他了。

可惜恨也没用，他们确实打不过人家。

言归正传，从那以后，又有许许多多的天下第一不愿飞升。

不，应该说，但凡当过人间第一的，就没几个会选择飞升天上。

或许这也是天上仙人歪瓜裂枣那么多的根本原因，真正有资格的人不屑去，那去的不就是像龙虎山历代祖师那样的关系户么？

杜青感觉自己要是诸天万界龙虎山一脉的祖师，非得亲手把这群丢人玩意给清理门户了不可。

若仅止于此，那其实也还好。

爱来不来呗，天上的位置也不多呢。

可问题来了，张扶摇也好，吕洞玄也罢。

他们虽然看出了问题，但都没能提出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张扶摇所谓的驻守人间，也不过是藏在暗处看着，一直没见有什么动作。人间该乱还是乱，或许是还没有触及他的容忍底线吧。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终于打破了僵局，令天上仙人们真正产生了危机感。

这个人就是自诩翻书人的黄龙士。

他从后世而来，一出手就抓住了天上仙人的命脉。

仙人们想要攫取人间气运，也是需要经过一番博弈的。

假如人间四分五裂，气运七零八落，他们取用起来就会十分顺手。可若人间铁板一块，固若金汤，那么即便是天上仙人，也只能如老鼠拉龟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黄龙士出手了，他凭借三寸舌，挑起九国混战，最终助离阳一统中原。

虽然还有北莽与离阳并立，但仙人们垂钓人间气运的难度无疑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而且气运这东西是会滚雪球的。

天上仙人采不了人间气运，那么这些气运就会留在人间，最终汇集到某些钟灵毓秀之人身上，助他们成就一番伟业。

因此中原一统之后，原本难得一见的一品高手、陆地神仙，也渐渐出现了井喷之势。

虽然综合实力比起天上还差得远，但人间强者越多，天上仙人想要攫取气运无疑就会越难，这种趋势是十分不妙的。

天上的仙人们虽然贪嗔痴五毒俱全，可这点长远眼光还是有的。

必须遏制人间的发展，这是他们中大部分人达成的共识。

可惜，天上仙人也不是全都一条心，这条直接引起了诸如北方黑帝、西方白帝等大佬的不满，于是他们选择化身下界。

其中白帝人间体王仙芝最干脆，目标也最明确，他就是要亲自镇守天门，约束仙人下界的问题。

而黑帝人间体徐凤年相对就比较迷茫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要干嘛，只是随波逐流。后来因缘巧合之下彻底关闭了天门，令所有天上仙人恼羞成怒，于是纷纷孤注一掷下界投奔北莽，与中原展开绝世大战。

那一战，看似是北莽在打北凉，实际上是天上仙人在攻打人间。若胜，人间就会彻底变成天上仙人的附庸，再无翻身之日。

可惜他们败了，从此天上人间彻底隔绝，互不相通。

不过现在，杜青才是天上的主宰，他可不准备这么玩。

……

人间，龙虎山。

当代天师赵丹霞从入定中醒来，素来威严方正的面颊上竟带有几分不可思议。

不是他见识太少，实在是刚才收到的祖师传讯有些过于震撼人心了。

“来人，通知诸位天师速速前来！”

如今的龙虎山天师一脉与离阳皇室休戚与共，门中共有四大天师。两位待在山门，一位长留京城太安，还有一位云游在外。

这次的事情太过重大，即便赵丹霞是掌门，也不敢擅自决定，于是只好召集全部高层。

道童离开之后，赵丹霞亲自出门，来到后山一处隐秘之地，面见一位外表形似孩童的小道士。

“祖师。”

“是丹霞啊，何事？”

孩童道士口中发出老气横秋的声音。

“是这样的，”

赵丹霞斟字酌句，“我刚刚收到天上祖师们的传信，说仙界有变，他们不日将离开，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因此有两件事需要我们去办。”

赵宣素闻言，周身立刻散发出磅礴的气息，竟然比赵丹霞还要强上许多。

“其一是，祖师们似乎准备带着整个仙界一起离开，但仙界与人间纠葛太甚，需要我们帮忙斩断一部分联系。

“其二是，离开之后，两边未必还能联系，因此若想飞升必须尽快，过了这个时间，往后可能就不会再有天门开启了。”

这两个消息直接把赵宣素给震晕了。

身为龙虎山现存辈分最大，修为境界最高之人，他是实打实的陆地神仙境界。

只不过为了稳固龙虎山的根基，这才一直延缓飞升。谁知等到后来，他竟然失去了自主飞升的能力，打不开天门了。

这简直是个笑话，后来李淳罡重出江湖后，他还专门跑去武帝城一趟，想要借助李淳罡与王仙芝大战的机会，从他们联手打开的天门飞升。

可惜依旧功亏一篑，非常勉强才逃掉性命，一直躲在龙虎山中养伤，连之前杜青与王仙芝的大战都错过了。

现在听说飞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心里顿时把上次干扰自己飞升徐凤年、邓太阿等人恨得牙痒痒。

“具体怎么说？”

“天上人间本为一体，想要切割，就会迎来天道的反噬，必须抗住这波反噬，才能真正隔绝天地。”

赵丹霞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天道反噬么……”

赵宣素沉吟良久，这个代价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天上的仙人祖师们没有隐瞒反噬的事，也说明对方不是在拿他们这些人间徒子徒孙的当炮灰。

不过他肯定是不打算自己去抗天道反噬的，这玩意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了不得的玩意儿。

“必须有大气运之辈才能承受并化解反噬。”

四大天师齐聚之后，他们围坐在代表龙虎山气运的紫金莲池旁，细细商讨。

“个人气运在天道反噬面前恐怕杯水车薪。”

“天下拥有大气运的势力，除了我们之外，离阳、北莽、北凉是最大的三个，往下数还有佛门、儒门、武当，吴家剑冢……”

“停停停，后面的就别说了，他们担不起。”

“那前面这些，选谁？”

“北凉！”

赵宣素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很难说其中没有个人恩怨。

“武当？”

赵丹霞也提名了一个，武当是仅次于龙虎的道门圣地，一直在跟他们争夺魁首之位，另外还有个“玄武当兴”的谶纬之言流传了几百年，搞得龙虎山一直很不舒服。

赵希抟一听，觉得不行，因为他收了个天生金刚体魄的弟子，就是北凉王的小儿子。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直待在太安城当青词宰相的赵丹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离阳，如何？”

“嗯？”*4

其余四人纷纷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要说在座五人，谁与离阳朝廷关系最近，那无疑就是赵丹平，他当年便是因为争掌门输给了赵丹霞，这才一怒之下远走太安城的，平日里都不怎么愿意回来。

离阳朝廷可以说是他最大的依仗的，怎么会……

“你有多大把握？”

还是赵宣素人老成精，很快猜到了赵丹平的想法。

这次为天上仙人们布置天人切割大阵，又何尝不是一场新的“掌门之争”？

若将目标定为离阳，那么主持此事的毫无疑问必然是他赵丹平。如此一来，事成之后大家一起去到天上，赵丹平的地位也会自然而然的高于其他几人。

赵宣素倒是不怕这个，他跟当代的四大天师不是一个辈分，实力也远超他们，彼此之间没什么竞争。

他所关心的事只有一件——能不能成？

能成，则一切都好，谁拿头功都无所谓。

但要是为了争头功导致任务失败了……

道爷可是要杀人的！

在他平淡却威严深重的注视下，赵丹平深吸一口气：“离阳朝廷与北凉之间的局势，正处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只需稍微动一些手脚，就可以让他们打起来，消耗彼此的气运。

“而且，离阳的气运，有一半在那个赵家私生子的身上。他身边只有一个人猫，又屡屡与徐凤年为敌，我们甚至不需要多出手，只需要拐弯抹角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就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干！”

这番话说的非常实在。

削番问题是离阳与北凉之间的死结，迟早要暴雷的；至于赵楷那个皇室私生子，他的存在也是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

“还有当年的白衣案……”

赵丹平为了争这个机会是真的豁出去了，“我们把这件事公布天下，不信徐骁和徐凤年连个屁都不放。”

绝杀！

赵宣素都差点被这个后辈给吓到了，你是真想让离阳赵氏死啊！

“可是别忘了，离阳赵氏还有一个老祖宗在呢。”

“赵黄巢！”

龙虎山众人异口同声。

别看这家伙名字好像跟天师们挺像，但他其实是离阳皇室老赵家的祖宗。

说起来也合该老赵家发达，他们出了个陆地神仙境界的祖宗，还不为飞升，一门心思帮家族养龙聚运。包括与龙虎山这边的关系，也是赵黄巢牵头才搭上线的。

作为一名老祖宗来说，堪称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了。

任谁来，也得夸一句“离阳好祖宗”！

“做了他！”

赵丹平大概是一门心思走到黑了，堂堂龙虎天师、青词宰相，开口闭口杀气腾腾。

“难。”

赵希抟摇了摇头，见大家都将目标放在了离阳头上，放过了自己的小徒弟，便也开口说了几句。

“咱们几个都不过指玄而已，哪怕与宣素祖师一起，也未必能拿下他吧？”

“何须咱们亲自出手？”

一旦确定了针对目标，龙虎山天师门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赵丹霞这个掌教一开口就是绝户计，“告诉徐凤年就是了，我记得赵黄巢曾入过他的梦，而且当着他的面打散了他母亲最后一缕神魂。”

赵希抟听来听去，最后无语了。

他还以为赵丹平敢针对离阳朝廷是有什么高见呢，结果搞了半天，无论是对付离阳还是对付赵黄巢，靠的都是北凉啊！

他忽然就有点不太想说话了。

但他不说，却有人盯着他。

“希抟啊，”赵宣素开口道，“我跟徐凤年那小子有些误会，你不是收了徐龙象为徒吗？这事儿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们龙虎山查到了当年的一些隐秘……”

赵希抟揪着胡子，沉默了很久。

告知他们真相，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带着想要坐看北凉与离阳朝廷火并的目的去说，他有些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可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毕竟这件事关系太大，如果他不去，难保别人不会更加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对了，北凉那边还有一个人也可以通知一下。”

赵希抟离开前，赵丹霞忽然开口加了一句。

“谁？”

“陈芝豹。”

赵希抟有些不解，其实赵丹霞也不明白，但天上祖师的传讯里给了一份人间重点关注名单，里面有王仙芝、徐凤年、张扶摇、洪洗象等人，以及陈芝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