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帝有令,全军歇息一刻钟。”传令兵来往奔驰,呼喝不绝。
听到命令,贼兵各自吐出一口浊气,或坐或躺,尽皆瘫在了地上。
趁夜出了陆凉城,冲进山林里埋头狂奔,正是片刻也不敢停,生怕官军追上来。
此时距离昆明仅仅二十里,而官军刚进云南府,总算可以歇口气。
咕嘟咕嘟,沙定洲仰头灌了一阵,发现水囊里不再出水,晃了晃后说道:“来人,去打水。”
立刻有亲兵接过水囊。
“大皇帝,还是早点启程,若是明帝追上来,恐怕走不了。”依功德劝道。
在陆凉城里还能嘴硬两句,但是越跑越怕,总感觉明帝在草丛里蹲他们呢。
沙定洲说道:“明帝骁勇善战,却依旧被分兵之计所迷惑,现如今被甩在后面,连屁都吃不到。”
“大皇帝英明神武!”吾必奎连忙送上马屁。
“我等开始失了防备,被明帝打了个出其不意,现在已经认真起来,待进了昆明城,必让明军知晓大滇不可轻辱。”
沙定洲表明了态度,又道:“各自回去点检兵马,看看还有多少人。”
出城当晚就丢了不少人,狂奔一路又丢了不少,如今跟着的大部队不足万人。
更要命的是,兵器丢失太多,这部军兵回到昆明城里也无再战之力,必须重新整编。
沙定洲惆怅时,后将军杜其飞策马而来,拜道:“启奏大皇帝,皇后领兵两万来迎。”
“皇后来了!”沙定洲惊喜地叫了一声,起身去迎。
洪武十四年,王弄山设长官司,设副长官治之,于万历二十八年,土目沙源因守地方有功升任王弄山长官司副长官,其后抗击安南,征剿奢安之乱,借此扩充势力,实力大增。
沙源去世后,其长子沙定海袭职,其懦弱无能,不善兵事,沙氏力量渐弱,沙定洲本就嫉妒其兄袭职,越发不满。
崇祯五年,巡按赵洪范至临安时,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大耀兵威,赵洪范乃遣兵围其城,是年冬,普名声率土兵攻石屏及沙土司等十二长官,又与元谋土司吾必奎联合大败明军,后就抚,不明原因中毒死。
其遗孀万彩莲为保证阿迷州势力不衰,嫁与沙定海,又因不满其暗弱与沙定洲私通,事发,沙定洲借阿迷州兵杀沙定海,又贿买官吏得掌王弄土司。
万彩莲子普服远本就不满被架空,又不耻其品性,因此分寨居住,并图谋刺杀沙定洲。
沙定洲与万彩莲抢先动手杀了普服远,于是沙普并兵,声势益盛,多吞邻地,东至广南,西接元江,南抵交趾,奄数千里悉听其令,当事者莫能治。
自觉羽翼丰满,又听得皇帝扔了老巢,沙定洲当即就觉得时机到了。
沙定洲称帝,万彩莲封皇后,依旧掌军政,可见沙定洲对她的真心不改。
不一刻,两人迎面相遇。
“夫人,想煞我也!”沙定洲冲过去把万彩莲搂进了怀里。
万彩莲缩在他怀里到处摸了一遍,确定完好无损后说道:“陛下先随妾回城,休整之后再做打算。”
“没什么好打算的,必须守住昆明。”沙定洲蛮横地说道。
历史上沙定洲造反,立刻把沐府财宝运回了王弄,如今以昆明为都城,反而把王弄的积蓄运来了昆明。
数量太多,没有个把月时间根本运不走。
并且作为造反势力,短短半个月不到就把都城丢了,谁还敢跟他混?
注定了沙定洲要死守昆明。
两口子说了闲话,昆明守军扶起累瘫的兄弟们,刚要启程,远处传来滚滚闷雷声。
沙定洲抬头看天,见艳阳高照,道:“忒也奇怪,晴天打雷。”
“大皇帝,此乃吉兆。”张长寿说道:“水,财也,晴天打雷预示将有横财就手。
另外天若降雨,道路泥泞湿滑,弓弩火器皆不能用,官军无法攻城,我等可从容调度兵马。”
“祭酒所言甚是,此乃吉兆,天命在我!”沙定洲龙颜大悦,豪迈地说道:“传令全军,杀一官兵赏银十两,伤一官兵赏银五两,击退官军攻城赏银一……”
话没说完,只见后方烟尘腾空,嘈杂声如同潮水般滚来,还没听清楚在喊什么,大明皇帝的大纛出现在了眼帘里。
“官军杀来了!”沙定洲拉起万彩莲上马,猛挥马鞭。
他一跑,全军动摇,瞬间化作一团散沙。
“走,快走。”沙定洲不断叫喊,似乎坐骑能听懂他的话。
他自己膀大腰圆,万彩莲也是肥臀硕乳的奇女子,两人加起来有三石重,加上盔甲兵器,赤兔马来了也得跪。
眼看那抹金色越来越近,沙定洲猛地把万彩莲推下了马。
砰,屁股着地,万彩莲回过神来,叫骂道:“沙定洲,你这个负心郎……”
吧唧,一只脚丫子踩过,万彩莲连忙起身跟着跑起来。
不求脱离明军追杀,只求不被溃兵踩死。
这个时候的溃兵可不管你是皇后还是太后,凡是挡路的,通通踩过去。
没跑两步,万彩莲感觉腰带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
“陛下,抓到了淫妇万彩莲,杀贼之妻。”铁老虎叫道。
朱由检挥枪挑飞挡路的贼兵,回道:“带去昆明城,打进去!”
战马放缓脚步,依旧比溃兵速度快。
大杀特杀,二十里尸体相藉,到了昆明城外。
沙定洲领着三十多残兵败将正在进城门。
“随我冲!”铁老虎扔下万彩莲,拖刀策马上前。
明军齐齐策马。
轰隆隆的马蹄声大作,沙定洲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不是晴天打雷,而是骑兵的集群冲锋。
晴天霹雳。
沙定洲连忙驱马进了城,刚要下令关闭城门,铁老虎已经冲到近前。
拖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甩起,倏地斩向沙定洲。
“叛徒!”沙定洲怒吼着举起铁殳。
铛~
铁老虎冲锋之势立止,沙定洲退了一步。
噗通~
沙定洲坐骑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从陆凉到昆明三百余里,昼夜兼程,铁人都受不了,就不要说战马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千里良马了。
顾不得心疼,沙定洲一个翻身起来,叫道:“给我上,拦住官兵,拦住!”
迎接的贼兵蜂拥而上,居然凭人数挡住了官兵的冲锋。
前排:不,我没有,我被挤住了。
是的,三千多兵沿街道冲锋,前排止步而后续依旧上前,立刻堵成一团,也就形成了贼兵以血肉之躯阻挡官军的景象。
一刻钟,浑身是血的皇帝终于杀开了通道,只是已经没了沙定洲的踪迹。
正往老巢狂奔而去。
顾不得追击,皇帝下令控制城墙城门,并维持治安。
“杀人放火以及抢掠奸淫者斩,盗窃者流,未经允许而出街者,不论缘由,皆杀无赦!”
巡街得军兵不断呼喝,警告城内溃兵与百姓别出门。
“直娘贼,官兵数量不多,也就两千出头!”汤嘉宾气的直拍大腿。
要是城破时勇敢一些从另一个方向逃窜,肯定能逃脱生天,而不会被困在城内。
因把坐骑让给沙定洲而未能逃走的左将军陈大命说道:“指挥使,两千人马控制不了全城,后半夜集结各部一起杀出去。”
“城内滞留者众,若是同时发作,不仅可以突围,甚至可以击败官军收回昆明!”汤嘉宾忽然就有了新想法。
别看被守军被杀的哭爹喊娘,其实死伤也就三五千的样子,依旧还有三万军兵滞留城内。
十打一,又是主场作战,还能打不过两千官军?
皇帝的衣裳都给他扒了!
决心既下,汤嘉宾立刻去联络各部土司。
刚联络了两家,天已经黑透,汤嘉宾脚步未停,刚到第三家门口,只听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汤嘉宾心脏猛地一跳。
如今,他已经分得清旱雷与马蹄声的区别。
“大军入城,勿得窥探!”诸军狂呼。
偏要看。
汤嘉宾跑到巷口悄悄伸出脑袋,只见千余骑疾奔而过。
三千了!
汤嘉宾着急忙慌地去串联,刚说服一家听指挥,又是一阵脚步声声传来。
两千步兵进城。
随即又是一千步兵。
总计六千兵马,汤嘉宾觉得打不过,急忙换了衣裳,潜藏城内,寄希望于老天爷保佑。
第二天中午,大队人马开进了城。
粗略一数有五千,也就是昆明城内官军数量过万。
不对,中计了,汤嘉宾懊恼的直拍大腿。
昨晚皇帝玩的是三国董卓的把戏,让军兵出城又入城,装作援军已至的样子开吓唬城里人。
奈何包括他在内的贼兵贼将都被唬住了,此时反应过来真的迟了。
傍晚,又是两万大军开进了城。
货真价实的两万人马,因为汤嘉宾看的清楚,这部兵马的主将是云南副总兵龙在田,而旁边是黔国公沐天波。
“大势已去,官军必然全城大索,不能坐以待毙。”汤嘉宾脑筋急转,想找一条生路出来。
他是沙定洲妹夫兼谋主,被逮到必然凌迟的。
沐天波觉得自己可以抢救一下。
毕竟自己反抗了,只是没能反抗成功而已,找皇帝卖卖惨,未必不能获得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