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卫千户丁可泽说道:“佥事,运粮队进城了。”
“告诉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咱们老小可都在城里。”谢迁说道。
“放心,兄弟们知道利害。”丁可泽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火铳响。
“杀~”
砰砰砰,轰~
火铳声中夹着火炮声,还有大量的惨叫与呼喝。
“佥事,果真有奸细潜藏!”
“莫要管他,戒备!”谢迁说道。
城外已经出现了建虏大军。
都是骑兵,直冲城门而来。
“开炮~”谢迁怒吼。
轰轰轰~
百余门大小火炮齐发,打的建虏人仰马翻,然而虏兵并不惧怕,直冲城门而来。
火炮未及装填完成,虏兵已经到了城门前。
“守城!”
怒吼中,大量明兵与民夫站了起来。
弓弩齐发,弹如雨下。
一部虏兵举弓反击,一部虏兵径直抢门。
进了城门就是翁城,夹道狭窄,两侧高墙上石头灰瓶如雨点般砸落,顷刻间尸积如山。
没等城门口取得突破,城内伪装成运粮队民夫的虏兵已经被尽数击杀。
这种计策,只在对方全无防备时才能生效,当对方反埋伏时,则会因为没穿盔甲被屠杀。
城内肃清,粮车搬开,马岱翻身上马,道:“兄弟们,让建虏尝尝大明铁蹄的厉害!”
“威武~”诸兵上马。
三百余骑放在野外也是不容小觑的,在城内狭窄的街道上就是一股无可抵御的洪流。
奈何等了半天没见一个虏兵闯进来。
城外,看着军兵被大量击杀,郭云龙心痛如绞。
“军门,城内已经没了动静,想来伏兵已没,收兵吧。”郭云龙劝道。
吴国贵说道:“此乃我等首次攻城,若是如此轻易撤退,必为建虏所轻。”
郭云龙说道:“无兵无军方为建虏所轻,你看北京城里的官老爷们是什么下场,再看看各部总兵,依旧逍遥自在,何故?全因为大军在手。”
吴三桂沉吟不语。
作为降将与郡王,他考虑的比郭云龙更多。
奈何明军士气高昂准备充分,抢城门的虏兵被杀的死伤惨重。
“撤!”吴三桂吐出一个字。
死伤三千余,足够证明忠心了。
见虏兵撤退,城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审问俘虏,拷问情报。”谢迁冷静地说道。
历史上,他因虏清剃发易服令而反,由一介家仆而成虏清口中的“山东第一巨寇”,势尽被俘,多尔衮亲自劝降而拒绝,最终殉国。
如今,他为鲁王麾下二号爱将,正是如鱼得水。
很快口供送来。
“竟然是吴贼麾下?”谢迁咬牙切齿地说道:“国朝定制以后第一个由武将主抚一方,太子又欲联姻,恩厚无以复加,此獠却罔顾皇恩,举关宁以投。
无君无父,不忠不义,若能擒之,必千刀万剐以消吾恨。”
“佥事所言甚是。”马岱走了过来,道:“若是关宁犹在,建虏或许会肆虐各方,却决计不能占领北京,更不可能让朝廷南迁。
若是山海关依旧在,建虏也不敢聚集大军围攻济南。”
“军门,佥事。”丁可泽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道:“证实了,孔氏投虏。”
“呸!”谢迁恨恨地说道:“速奏大王与长史。”
“小王来了。”朱以海走了过来,道:“孔氏投虏非同小可,当派快骑上奏朝廷,以免建虏再次利用孔氏用计。”
“时间紧迫,臣派快骑直接南下。”谢迁说道。
比较安全的路线是前往登州或者胶州,然后走海路,直接南下很可能撞上建虏的游骑,是相当冒险的。
但是孔氏投虏的后果甚于吴三桂举关宁投虏,必须尽快把消息送回去。
不管海路还是陆路,消息都不是一两天能够送入南京的。
此时天色未亮,南京城里已经有了喧哗。
“卖报卖报,投虏巨奸吴三桂父兄玄武门外午时问斩。”
“论关宁对北方防守的重要性。”
“吴三桂举关宁投虏,京师再无可为,朝廷不得不南迁。”
“巨奸洪承畴父兄妻子同日正法,就在玄武门外。”
听到报童呼喝,官吏士绅纷纷驻足买来报纸品读。
“午时问斩,朝宗可有兴趣去看?”贾开宗问道。
侯方域不屑地说道:“我欲前往东宫求官,岂能把时间浪费在此等万死不能赎罪之辈身上?”
“这样一说,确实索然无味。”贾开宗说道:“我但是想看看吴三桂的反应。
天子太子待他恩重如山,他却举关宁以投,株连九族实属罪有应得。”
“是啊,若是关宁犹在,北京安然无恙,十二陵更不会遭难。”侯方域感叹一句,又咬牙切齿地说道:“吴贼确实罪该万死!”
不止他俩,大多数人认为如今局面,吴三桂负主责。
很简单的道理,若非关宁丢失,太子绝不会放弃京城南下,太子不南下就没有追缴积逋整肃吏治这些烂事。
此时,大家依旧在唱歌跳舞,而不是战战兢兢地求表现。
都怪吴三桂。
太子原本只是转移一下臣民的注意力,好减轻十二陵被掘的舆论压力,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吴三桂成了罪魁祸首。
当然,吴三桂不是背锅,而是真正的罪首,被谴责绝对是罪有应得。
此时,朝臣已经鱼贯进入皇极殿。
看着空荡荡的龙椅,诸臣微微愕然。
为了与皇帝上朝的礼制区分开来,太子会提前进场等候朝臣参拜的,今天来迟,想到太子因十二陵被掘之事忧愤成疾,大家都表示理解。
片刻后,太子出来。
钟鼓齐鸣,群臣应该行礼,然而看着太子装束,都呆在了当场。
一身孝服。
不会是皇帝死了吧?
诸臣忽然就恐慌起来。
皇帝出征,无往而不利,若是皇帝驾崩,国朝可还有如此犀利之将?
没有!
如今各将老实勤恳,也是因为皇帝能打,他们不敢再跟以前一样胡作非为。
这就是皇帝的威慑力。
若是皇帝死了,必然只全线动摇,而内部慑于皇帝武力而蛰伏的宵小也会伺机而起,到时候可真就完蛋了。
见诸臣发呆,江无水大喝道:“皇太子进殿,诸臣行礼!”
如梦方醒,着急忙慌行礼,全没顾着节奏,看着乱糟糟的。
朱慈烺没有在意,说了免礼平身,等群臣谢恩起身后道:“十二帝遭难,皆因本宫之过,即日起,本宫当以孝服为衣,不复北京不除,且本宫若继承大统,必在北京城内!”
“殿下不可。”新晋税部右侍郎谢三宾出列拜道:“十二帝遇难,皆因吴贼投虏之故,非殿下之过。
且天下颓唐,非一日之寒,殿下怪罪于己,置臣民若何?殿下披孝服,臣民效之,则诸事不便,不效之,则无恭顺之心,实乃置臣民于两难。
且殿下婚期将近,岂可以孝服完礼?
臣请殿下克制悲伤,振作精神,为天下臣民表率。”
情真意切,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谁能想到历史上这家伙投清后,先是出卖反清义士,后有指挥镇压反清义军,其果断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是此时,诸多朝臣皆以其说的对。
农部尚书张慎言出列道:“殿下纯孝,朝野赞誉有加,殿下当为臣民考虑。”
“臣附议。”×若干。
没有人怀疑太子的纯孝,毕竟以太子如今的势力,但凡是个不孝子,崇祯皇帝已经被遥尊太上皇。
皇帝力能扛鼎又如何?粮草断绝,三天饿九顿,没回到南京就成了软脚虾,到时候以太子的手段,决计不可能有夺门之变的机会。
但是太子穿孝服可就太淦了。
大家真心不想效仿。
朱慈烺说道:“此乃本宫警惕自己勿要耽于江南安乐,要时时记住十二帝正在受难,必须勤政爱民,臣民不必效仿。”
“殿下。”谢三宾又说道:“十二陵受难,罪魁祸首吴贼也,臣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臣请为监斩官,督斩吴氏满门!”
税部抢刑部的活不合适,但是想斩吴氏满门的太多了。
朱慈烺还是准了谢三宾所请。
“谢殿下恩赐。”谢三宾欢天喜地地说道:“臣请提前退朝,前往刑场。”
“可。”朱慈烺再次准许。
谢三宾出了朝堂,径直到了诏狱里。
一身囚服,披头散发,满身污秽的吴襄看到谢三宾,问道:“上官可是来送我吴氏满门上路的?”
谢三宾冷冷地说道:“吴三桂不当人子,你要怨就怨他吧。”
“九边如筛,处处设防处处不防,唯有山海关屹立不动,若其不失,建虏即便入关亦难持久,吴氏之罪,罪不容赦。”吴襄低下了头,又道:“吾为其父,替其受过并无怨言,只可惜老大老三,未受其泽,反受其殃。”
“可笑!”谢三宾冷笑道:“吴贼巡抚辽东时,吴氏门庭若市,吴三凤吴三辅备受追捧,获得好处不计其数,岂可说未受吴贼惠泽?今日明正典刑,当无怨言。”
“上官,小的冤枉,冤枉啊……”旁边的吴三辅叫道。
谢三宾懒得理他,挥手道:“来人,解赴刑场!”
“上官,临死前不给一顿饱饭吗?”吴襄问道。
万死不足惜之辈岂配浪费粮食?
谢三宾眼珠子一转,走到牢门前,低声说道:“若是你临死高呼吴三桂乃是北方失陷之罪首,本官做主,给予尔等酒食。”
吴襄考虑片刻后,道:“多谢上官,罪酋照办。”
“好,你若是失言,本官拼着太子降罪,非得改你吴氏全族为凌迟。”谢三宾撂下狠话,令人准备酒食。
坐实“吴三桂乃北方失陷之罪首”以减轻皇帝太子的舆论压力,这就是谢三宾争取监斩官的目的。
还有比吴襄临死之前的悲呼更有说服力的吗?
有。
吴三桂的认罪状。
可惜那厮远在山东,并不会老实认罪,那只能让吴襄先认了这罪名。
吴襄没有任何挣扎。
因为他内心里对吴三桂是充满了怨愤的。
朝廷确实有防备,但是给的待遇确实不错,老实听从安排,即便跟现在的黄得功周遇吉等人一样,依旧不失公侯之封,无论如何都比投虏连累全族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