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听着,凡是夹带者,现在交出来,若是考场内被发现,革除功名,永不叙用。”
军兵来回呼喝。
聚在大门外的考生们尽皆无动于衷。
不能说举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毕竟对背景深厚之辈来说,秀才举人易如反掌,但能到会试这一步的,绝对不会有才学不济之辈。
会试通过即为进士,其试卷呈递御案,真要写的乱七八糟,不止本人落选,考官也是要倒大霉的,所以一般凭背景成举人的,基本不来参加会试,也不排除一些与考官关系深厚的考生作弊直接更换试卷以瞒天过海。
时间到,考场开放,陈名夏拎着文房四宝进了考场。
按照指引到了考位,就见两个军兵直勾勾地看着他。
立刻如坐针毡。
要不要这样啊?当咱是贼呢?
军兵根本不在意他怎么想,只盯着看。
陈名夏无奈,只能闭眼努力收敛心神,待试卷发下来。
他通过关系弄了一些备选题,答案都在心里,若是真出了这些题,三甲如囊中之物。
“发试卷!”
文部尚书孙奇逢一声大喝,军兵上前领了试卷,挨个发下去。
听到书案上的动静,陈名夏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开始审题。
“大明周边诸国林立,倭国不服王化、朝鲜以及北方蒙古臣服于虏,西域诸国失于交联,西南天竺有商贸往来,南方安南、暹罗等久无朝贡,安南先有莫氏据高平,后有权臣争斗,再分为南北两国。
结合国朝现状,论述如何决策才能实现国朝利益最大化。”
哪个畜生出的题?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陈名夏想掀桌子。
冷静,冷静,冷静!
“五帝并立,请你拟定破局之策。
盱眙县饱受水患之苦,请问如何解决?天子征云南,钱粮皆出黔国公府,请评论之。
因征战需某县提供粮草民夫,某县有丁口一万五千,田亩十五万,请问如何安排方能不误生产而又满足军需?
你认为国朝现行律法中有哪些需要修订或补充的?
以上诸题,任选作答,可答多题。”
这是人答的?
冷静,不能掀桌子!
陈名夏努力克制着自己。
早知道都是这些题,不如在北京时就投入东宫,此时怎么也能混个主事了吧?
后悔的不止是考生,还有云南的土司。
云南武定府元谋土司世袭元谋守备府里,吾必奎看着面前的土兵,脸色阴沉不定。
王弄覆灭,沙定洲身死族灭,他立刻送上降表,欲求皇帝宽宥。
皇帝亲自回信了,条件却是贬为庶民迁居南直隶。
要是甘心为民,这么多年打拼为那般?
天启四年,吾必奎自备干粮平定炎方驿叛乱,升守备,次年击退乌撒土舍安效良,崇祯四年讨伐普名声。
因兔死狐悲之故,吾必奎收普名声重金贿赂,假装失败撤退,引起明军溃败,云南巡抚王伉阵亡。
见识到官军懦弱,吾必奎愈发嚣张,不断吞并收服周边土司,并纳朝廷流官为爪牙,去年又撮弄沙定洲造反意图做渔翁。
万万没想到,皇帝亲征,势如雷霆,诸土司真如土鸡瓦狗。
吾必奎:服了,别打。
皇帝:服了就交出权力与地盘!
命根子可能交出?
就犹豫了那么一下,皇帝席卷而来,仅仅十天,元谋土司控制的定远、湄潭、武定、禄丰、姚安已经丢失殆尽,如今只剩下老巢,且被团团包围。
沉思良久,吾必奎下定决心,叫道:“来人,进奏陛下,元谋土司,降了,只求陛下开恩,准吾氏携家财迁居南直隶。”
立刻再送降表。
皇帝看了降表,哂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终于看清了现实。”
“陛下,准许吾必奎投降可降低诸土司顽抗之心。”新任云南巡抚杨畏知说道。
“卿错了。”朱由检说道:“朕进兵之前放言,投降可活,顽抗必死,吾必奎自以为地广兵众可抗拒天威,因此不降。
此时势穷力尽而降,若朕纳之,实乃言而无信,必杀之。
前有沙定洲,后有吾必奎,诸土司当能认清现实,老实服从朝廷安排,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反抗。”
“陛下圣明。”新任云南总督王锡衮说道:“若吾必奎果真心投降,便不会有定远等地之战。
几战折损不多,损耗的钱粮确实实实在在的,唯有杀之方能儆戒其余土司,令其不敢顽抗。”
皇帝起身,道:“传令全军,朕要在城内吃午饭。”
圣旨下达,诸军立刻动了起来。
王弄山高路远,辎重难行,元谋距离昆明不太远,皇帝搞了三十门火炮来。
五轮齐射,贼兵彻底慌了神,马宝领着先登一个冲锋占据了城墙,随后大军蜂拥而入,生擒了吾必奎。
“陛下饶命,陛下开恩,臣知罪,臣愿献出全部家财赎……”
皇帝打断吾必奎,道:“朕不开恩不饶你,你的家财也是朕的。”
吾必奎呆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着总感觉怪怪的。
“行了,拖下去斩首,首级送去东川,告诉禄万亿、禄万兆兄弟,其心存观望,不听号令,行为实乃纵贼,朕恩赐其百户职,即刻携带家财迁居南直隶。”朱由检说道。
调任云南府知府的陈子龙说道:“陛下,东川禄氏虽未出兵助剿,却未曾参与叛乱,若是如此处置,只怕诸土司难安。”
参与叛乱的土司很多,中立观望的土司更多,皇帝一概废之,只怕又要联合起来造反。
但不怕打不过,只是云南山高路远,一个个打过去,没有两三年平不完。
消耗粮草不说,还会耽误北上剿贼灭虏。
“沐天波弃昆明而走,官府权威尽失,龙在田等人依旧恪守忠义,倾力御贼,此辈当嘉奖。
余者,皆除之!”朱由检提起鎏金锤砸在路边石头上,道:“若有顽抗,便如此石!”
锤子收起,石头几近齑粉。
“陛下神威!”宁州世袭的土巡检禄永命叫道:“臣与东川禄氏出自一族,臣请携此石往说之,必令其自缚请罪。”
都是姓禄,禄永命十五岁就能领兵五百与沙定洲大战,东川禄氏就打算蛇鼠两端。
如今,禄万亿要去南京做百户,禄永命就在皇帝身边做亲兵,看似百户比亲兵强,但是皇帝亲兵比一路游击也不差,根本没得比。
“好,卿且去,若是两人不知好歹,朕自提兵讨之!”皇帝说道。
禄永命领旨,令人取了碎石头,径直往东川土司而去。
快马一日即到。
虽然禄永命是晚辈,又只是巡检,但是奉旨而来,禄万亿与禄万兆不敢怠慢,一起出来迎接。
说了条件,禄永命又道:“两位伯祖,陛下亲征不过一月,沙吾二贼皆已伏诛,陛下诏谕顽抗者死,两位伯祖欲死乎?”
“东川地广兵强……”
“比之沙吾二贼又如何?”禄永命反问一句,解下包裹,道:“二位伯祖骨头虽硬,比此石却又如何?”
拿一块破石头吓唬我?
禄万亿不屑。
“此乃陛下一锤击之而成。”禄永命说道。
满满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你的土司的立场呢?你还是不是云南人?
禄万亿怒其不争,仔细看了碎石,立刻愣住了。
“花岗石,真就一锤?”禄万兆带着难以置信问道。
“陛下出手,势若雷霆,莫说花岗石,表示精钢石,亦能一锤碎之!”禄永命拍着胸膛说道:“陛下神武,非人力可能敌,我劝两位伯祖莫要自误!
两位伯祖没几年了,各位伯叔兄弟们可还有大好年华,莫要耗于开山修路中。”
“我等雄踞一方,天子却以区区百户……”
“总好过身死族灭。”
“俸禄太低……”
“总好过身死族灭。”
“我要与族人商议……”
“商议不决,可去九泉之下继续商议。”
能不能聊了?禄万亿怒目而视。
禄永命不屑地说道:“陛下神武,莫要想着能抗衡,若非看在同出一族,看我跟你们懦弱半句不。”
这……禄万亿看向弟弟。
无需语言,两人同时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皇帝太能打,打不过,投吧。
那就投吧。
于是,禄氏兄弟负荆请罪。
皇帝并未改变主意,依旧令禄氏兄弟领直系亲眷迁居南京,并派流官入驻东川。
兵不血刃解决了东川,皇帝心情大好,道:“当初受限于兵力钱粮,不得已许安氏保留水西,今日朕亲临云南,必不重蹈覆辙。
诏令全军,打起精神来,兵发弥勒州,扫平大小土司!”
“陛下威武~”左右亲兵高呼。
早点搞定云南早点回去升官。
就在大军即将开拔时,卫少先疾奔至近前,拜道:“陛下,南京急奏。”
“但有急事,太子自行处置便是,何必送于朕?没来由让人烦恼。”
嘟嘟囔囔中,皇帝打开了奏疏。
“十二陵被掘,祖宗遇难……”皇帝身体一晃,只感觉天旋地转。
“陛下。”马宝慌忙扶住。
“无妨。”朱由检稳住心态,继续看了下去。
“……十二陵被掘,实乃前古未有之耻,然当前局势,依旧先平云南,朝野非议,儿臣担之……”
“朕无能,令祖宗遭遇大难,又令太子负千钧之担!”朱由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喝令道:“传龙在田、黄得功,各领五千人马,分兵行动,务必在半年之内解决各部土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