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何在?”豪格看着沉默不语的济尔哈朗,厉声喝问。
兴冲冲地回来,敌人跑了。
心情极其恶劣,恨不得把济尔哈朗当做多尔衮砍了。
只是不可能。
要杀济尔哈朗,大概率要连代善一起杀了,但是两人麾下纷纷投奔多尔衮,谁干谁可就不一定了。
济尔哈朗自觉理亏,低着头不说话,任凭豪格唾沫横飞。
“大王。”一直努力装作小透明的孔胤植跳了出来,道:“多尔衮言‘忠臣在外则君无忧,忠臣在内必受其害’后扬长而去。”
“狗奴才,胆敢直呼亲王名讳!”怒喝中,代善走了进来,一脚将孔胤植踹倒在地。
孔胤植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可怜巴巴地看向豪格,期望自家的主子给自己做主。
豪格挡到孔胤植面前,道:“代善,此乃朝廷衍圣公,岂能粗暴对待?且多尔衮无人臣状,论罪当诛何以不能直呼其名?”
“大王息怒。”代善唤了称呼,道:“南朝未灭,大清内部绝不能乱,如今布木布泰已亡,大王当相忍为国。”
“尔等……哼!”豪格拂袖而去。
孔胤植连忙跟上。
这宽阔的后背,看着好有安全感,必须紧紧跟住。
出了宫,李稼陈连忙迎上,还没拜下,豪格招呼其上车。
车驾刚启动,李稼陈问道:“大王,臣见睿亲王匆匆而出,可是得手矣?”
“只恨没能弄死那厮。”豪格说道。
代善济尔哈朗能让你弄死他才怪。
这个都想不明白,活该你与皇位无缘。
李稼陈表情不变,道:“若大王能杀了睿亲王,再寻机令陛下病逝,则大统属于大王所有。
如今礼亲王郑亲王顾命辅政,而大王登基无需辅政,其权势大减,自然要保护睿亲王。
大王,此乃臣思虑不周,未曾安排伏兵截杀睿亲王,臣有罪。”
看看,用最礼貌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比孔胤植那种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的货色强太多了。
“与先生无关。”豪格说道:“能令布木布泰自缢已经足够,只恨代善济尔哈朗冥顽不灵。”
李稼陈没急着附和,道:“请大王详述经过,臣分析一番。”
豪格一五一十的说了。
代善肯定不愿意豪格称帝。
福临年幼,需要辅政,豪格可不需要。
如今大家平起平坐,等豪格称帝,心情好就是“卿”,心情不好就是“你”,而且生杀予夺,根本没有安全保障。
肯定要留着多尔衮牵制豪格。
李稼陈思考片刻后说道:“礼亲王以‘大王’称呼大王,说明其愿以大王为首,从而换取大王不追究睿亲王之罪。
礼亲王的心思,确实是怕权势受到影响。
郑亲王一直垂首沉默,说明其内心愧疚,应该是觉得对不起先皇与大王,想来亦愿以大王为首。
如此,大王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是南朝未灭,大王不必操之过急,当厚待三辅政以懈其心,待时机成熟……”
李稼陈伸出手,随即握起,温声说道:“一股围杀,而后独裁之。”
“先生真国士也!”豪格由衷赞叹。
不由自主看向车外,似乎能透过车厢看到孔胤植。
狗是一条好狗,却不知道怎么叫,比车里这位差太多了。
李稼陈确实在替豪格考虑,但是故意没提安排伏兵的事。
多尔衮死了,豪格收拾局面可就太容易了。
如今豪格与多尔衮已经不共戴天,该考虑怎么安排代善与济尔哈朗了。
只要多尔衮发现礼郑二王之权被剥夺,大概率是起兵。
当然,李稼陈所言是一并对付三王,免得被豪格发现端倪,毕竟豪格的智商还是在线的,不能随意糊弄。
就在豪格学着怎么安排三辅政时,多尔衮已经领着亲卫疾驰在回山西的路上。
马蹄哒哒扬尘,西风啸啸迷眼。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他已经确定真爱已死。
多尔衮眯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痛恨豪格之余,又有无穷自责。
他本以为与布木布泰一内一外,可掌控朝堂,最终实现一言堂,却没想到一个疏忽害了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不可谓不聪慧,然而事发突然,难免露出破绽,因此他先离京,寄希望于自己的狠话可以威慑豪格,即便保不住布木布泰,也要保证福临的皇位不被篡夺。
豪格篡位,他则起兵勤王。
此时,德安府的鳌拜还不知道自己得老大做了什么好事,他正指挥大军攻打曹县。
大名府入手,清军兵临黄河北岸,只要拔掉曹县这个据点,就可以准备渡河攻打徐州,继而进军凤阳。
但是张煌言亲自坐镇曹县,城内兵精粮足,鳌拜屡攻不克,不得不停下来挖掘地道,准备挖到城墙下填塞火药爆破。
城里,接替史可法驻守徐州的张煌言离开听瓮,道:“虏兵挖掘地道,对着挖过去吧。”
“督师,太麻烦了,不如出兵击之。”参将史德威说道。
张煌言摇头说道:“建虏拥众十余万,且多马军,出击难以得手,固守城池为要。待其疲惫,出兵击之,方能一战定局。”
“督师,朝廷真会派兵来援吗?”游击将军朱英杰问道。
他本是周王麾下,因见朝廷对桂王见死不救,因此有疑虑。
张煌言说道:“我是东宫卫总兵,太子头号心腹大将,太子岂能置我于不顾?且城中五千东宫卫皆嫡系,太子不会不管的。
只要守住曹州,德安徐州皆能安稳,曹县失守,待到冬天河面封冻,无处可得安稳。”
“末将明白。”朱英杰回道。
商量既定,立刻分派民夫对着建虏地道来的方向挖了过去。
埋头挖了两天,明军停下,又等了半天,能听到对面的声音。
把总周峰一挥手,身后军兵立刻摄手摄脚往后退。
到了洞口,周峰叫道:“副参将,建虏来了。”
庄子固手一挥,道:“灌烟。”
军兵把稻草点燃扔进地道里,随即扔入夹竹桃叶,待其火势起来立刻盖住地道口。
不一刻,城外有浓烟从地下冒出。
见挖地道的民夫逃了出来,鳌拜大怒道:“来人,将一干懦夫全部正法!”
“大人息怒。”马科劝道:“毒烟非人力可拒,非民夫怯懦,不妨行以军法。”
南将即降,再无回头之路,可信用,且其人多势众,当尽力笼络之。
想到豪格的嘱托,鳌拜耐着性子说道:“屡攻不克,将军可有良策?”
马科回道:“其火器多且精,强攻实乃下策,末将以为当挖掘壕沟以困之,待冬天河面封冻,驱兵过河直扑凤阳,逼其出城,于途中设伏击之。”
这个回答属于水准之上。
军门出身,十七年间一直征战不断,马科认真起来还是能用的。
“不行。”鳌拜摇头说道:“曹县聚兵十万,济南屯兵十万,两处二十万大军,消耗粮草无数,朝廷难以支应,必须快速解决曹县至敌,以备冬天南下。”
马科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末将其实一直有疑虑,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知道谁带的头,也不知道怎么流行起来的,似乎忽然之间,大清内部就开始用“大人”尊称上官了。
别说,大清的上官们还挺受用。
“但说无妨。”鳌拜表现的很宽容。
马科说道:“南朝君臣退至南京,以淮河为界,据河而守,而没有三五年,国朝水师难堪使用。
伪顺据河南大片区域,若能与其结盟,借道南下直攻淮扬,事半功倍。
此非易事,然朝廷非但不予尝试,反而在陕西与伪顺争夺关中,臣属实不理解。”
鳌拜沉默不语。
总不能说多尔衮在拖后腿吧?
朝堂上狗屁倒灶的事就不要跟前线大将讲了,免得动摇军心。
还是商量商量如何攻打曹县吧。
还没相出好办法,南征军副将代善第四子爱新觉罗·瓦克达疾驰而来。
鳌拜问道:“可是搜寻到足够船只了?”
“南军已经清空了河面,只得小船三五条,全不济事。”瓦克达悻悻的说完,看了马科一眼,道:“大将军,末将有紧要事情禀报,请屏退左右。”
鳌拜说道:“左右皆同袍,忠勇可信,但说无妨。”
瓦克达犹豫了一下,道:“大将军,末将检索河道时,发现一潜藏南人,搜得招降信一封。”
“拿来。”鳌拜伸手。
瓦克达把信递了过去。
火漆完整,有明国皇太子印戳。
“将军敬启:建虏势大,将军不得已而投,本宫理解,然华夷之间,如人与禽兽也,自古唯禽兽听人号令而俯首帖耳,岂有人尊禽兽为主之理……将军若能阵前举义,本宫既往不咎,依旧保留原有官职,封妻荫子……”
一顿鄙视,看的鳌拜怒火直冲天灵盖。
当即就想把马科拿下,押回京师处置。
确实,一封招降信无法定其罪,甚至豪格还要做个好人去安抚,但是可以趁机解除其军权,将南军变为直属军队。
唯一要考虑的是,其他的南将怎么想。
吴三桂、马科、唐通等投降南将拥兵十几二十万,真要让他们不安,大清也难得安宁。
毕竟,明国皇太子亲手发出招降信,明确表示可以免降将罪行,不排除有人想试试真假。
鳌拜把信递给马科,笑着说道:“将军安心,此乃南人离间计,着实拙劣。”
“大人睿智。”马科感激地说道:“十二陵被掘,末将即便投回南朝,又岂能不被杀?且国朝军威鼎盛,全取天下就在眼前,末将岂会自取死路?”
“哈哈哈,将军所言甚是。”鳌拜拍了拍马科的肩膀,十分高兴。
这记马屁真是拍到了心坎里。
大清军威鼎盛,全取天下指日可待,别不信,没看到南军缩在淮河以北不敢动弹吗?
也就大清不善长舟楫,否则渡过黄淮肆虐淮扬湖广,收获肯定远超历次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