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召击登闻鼓者入殿陈情。”朱慈烺沉声说道。
门面工程,正用了就是打脸,此时的太子已经升起了怒气。
不论牵涉到谁,哪怕是孙传庭史可法,定然追究到底,绝不宽宥!
“殿下。”接替郑芝龙成为税部尚书的王应熊出列道:“按制,凡击鼓申冤者经通政司讯供,迎驾申诉者经刑部讯供,若果有冤抑确据,免罪,奏闻请旨,或发回督抚亲审;或由刑部提审昭雪。
今通政司入信部,臣请由信部王尚书铎先行主持审问,而后上奏殿下。”
“此乃祖制,臣请殿下令信部先行审讯。”×若干。
他们也不知道敲鼓叩阍者状告什么,也觉得自己不会出问题,但是万一呢?何况也不能保证家里人是不是做了好事。
保险起见,让王铎过次手,有问题可以提前补救。
这家伙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实在不行就花钱买其字画。
太子不可能让王铎经手。
这不是心腹,只是无人可用故而出任奏部尚书,而且王铎曾经跟魏忠贤混过,历史上也投清了,没什么节操。
“本宫亲自审理案件。”朱慈烺再次强调。
诸臣不敢再啰嗦,只能暗暗祈祷事不关己。
江无水领旨,出去把击鼓者带了进来。
四十上下的妇人,破衣烂衫,瘦骨嶙峋,身上多有伤痕,显然是受了不少苦难才抵达的南京。
妇人刚过门槛,噗通跪地,叫道:“陛下冤枉,康太妃乃太子谋杀……”
“大胆!”孙传庭怒喝道:“构陷太子,动摇国本,大逆不道,诛九族!”
“陛下~”
高呼中,妇人抬头,看着龙椅上的太子,不由愣了。
向太子告太子?
这可太刑了。
孙传庭说道:“殿下,此妇必受人致使,臣请锦衣卫严加拷问,追索幕后主使,上天入地在所不惜!”
妇人回过神来,叫道:“朱慈烺弑杀祖母,大不孝,岂配为储君?满朝衮衮诸公,道德高士,岂能奉此辈为主?我为康太妃婢女,为故主陈冤,诸公岂能包庇不肖者?”
孙传庭大急,道:“殿下,此女癫狂,臣请立刻押入诏狱。”
朱慈烺抬手,道:“当此女进殿,本宫已经无法洗脱污名,无论本宫或父皇陛下如何处置,朝野皆会以为本宫故意遮掩。”
孙传庭沉默。
人性就是这样。
太子干的再好,臣民也想看他笑话。
“但是!”朱慈烺厉声说道:“本宫绝不承受不白之冤,无论如何,必须追查清楚。”
妇人尖声叫道:“朱慈烺,你既杀祖母,岂惜一个奴婢?我即便不能为故主报仇,亦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贱婢,安敢构陷储君!”怒喝中,皇帝走了进来。
本来不想上朝的,但是听到登闻鼓响,觉得可以来看热闹,因此来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构陷太子。
罪该万死!
“求陛下为康太妃做主!”妇人跪行上前,叫道:“康太妃死的冤枉啊,朱慈烺杀祖母,大不孝,不配为太子。”
翻来覆去一句话。
“万岁爷,此女非宫女。”江无水斩钉截铁地说道。
妇人说道:“尔为朱慈烺家奴,自然要否认我的身份,且宫中宫女无数,你岂能尽数认得?”
江无水说道:“万岁爷少往哕鸾宫,不识其宫中人物,然懿安皇后与皇后同理后宫事务,无论地位尊卑,皆熟识于心,此女若为宫女,二位娘娘必然认识。
八公主病逝前居于宫中,由康太妃照料,公主女巩三娘伺候左右,此女若果真为康太妃宫中人,必然熟识。
且宫中老人尤其是宫女者,多有在南京者,可寻来辨认。”
他见过的人绝不会忘,说没见过那就肯定没见过。
朱由检点点头,道:“来人,请懿安皇后,宣巩三娘。”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太妃娘娘,你死的冤啊~”尖叫中,妇人起身,冲向殿内墙壁。
竟然要自杀明志?
叭~
没等诸臣回过神来,妇人已经摔在地上。
哼哼唧唧起不来。
魏六一提起妇人,道:“陛下,殿下,此女欲畏罪自杀,臣先看管。”
“直接审问。”朱由检狠狠地说道:“务必追出幕后主使以及协助者。”
“臣遵旨。”巩永固拜道。
“臣僭越。”吴孟明谢罪后上前,三下五除二卸了妇人的下巴与四肢,确保其不能自杀。
孙传庭说道:“陛下,兹事体大,为尽可能减少对太子的揣测与非议,臣请各部派人同审,并邀士民监督。”
“没必要,除非让天下臣民一起来看,否则这盆脏水,本宫洗不干净。”朱慈烺意兴阑珊地说道:“本宫励精图治,孜孜以求中心国祚,却不想依旧有小人从中作梗。
本宫不在意区区污名,却绝不能容忍宵小阴谋后潜藏,彻查,不惜一切手段,不论牵扯到谁,穷追到底。”
“臣先行告退。”巩永固拜了,带着告状的妇人离开。
朝堂无声,落针可闻。
此事发生的太突然,完全没有准备。
而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太子,因为很多人就在想康太妃到底是不是太子杀的。
就算懿安皇后和巩三娘证明此女是假的,又怎么证明两人不是包庇太子呢?
死结,无解。
太子可以不解这个结,却不能不查清楚究竟。
到底是谁在陷害他?
皇帝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父皇。”朱慈烺连忙追上,道:“此事牵涉必众,切勿冲动。”
“若你失储位,得利者何人?”朱由检杀气腾腾地说道。
朱小三呗,他是嫡子嘛,太子失位,只有他能顺势接位。
“爹,别怀疑三哥儿。”朱慈烺说道。
朱由检不满地说道:“如此境况,你还在顾念兄弟之情?”
“他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条件。”朱慈烺对朱慈炯表示了充分的信任。
但凡有这个脑子,也不至于落入李自成手中后又出现各种“朱三太子案”。
皇帝一想也对,朱小三确实没这个手段。
就算能想出计划也没钱和人手实施。
“如何洗清污垢?”朱由检问道。
朱慈烺摇头,道:“无法洗清,不管怎么做,有多少人证物证,臣民都会认为是爹包庇。”
皇帝还是想让好大儿清清白白的。
很难。
人性太坏,臣民乐意给太子扣个不孝的帽子,再怎么自证都是白费劲。
跟康太妃李氏本身也有一些关系。
康太妃不是一般人,她是抚养天启崇祯两兄弟,养恩如同生恩,可以说康太妃就是太子祖母。
按理说其生前尊皇太妃,身后追封皇太后毫无问题,然而其虐待打死了天启的生母,又搞出了移宫案,天启年间还跟阉党打的火热。
人缘败坏殆尽,所以崇祯就当这个人不存在。
在臣民眼里,就是皇帝讨厌康太妃而不去追查太子弑杀祖母事。
总之,太子就是不孝之人。
“来人。”朱由检叫道:“撤掉登闻鼓。”
方正化说道:“万岁爷,此举更显得小爷心虚啊。”
“气煞朕也。”朱由检恨的牙痒痒,却又无从发泄。
“爹无需如此,只要追出幕后主使即可。”朱慈烺抬头看天,道:“自古成大事,谁不饱受争议与非议呢?”
“苦了你了。”朱由检有些愧疚。
好大儿还是个孩子啊,却承受了这么多……好吧,还是让他承受吧,等皇太孙出生即刻禅让。
就在皇帝暗暗合计时,皇后周氏与天启皇后张氏联袂而至。
“陛下,有人构陷大哥儿,何不严刑拷问?”周氏恶狠狠地问道。
“正在审问中。”朱由检下意识地看了眼张氏,莫名心虚。
你怕什么?怕我指证太子还是怎么的?
就算那女的真是宫女,那也必须是假的!
国本决不可动摇,你以为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嘛?
张氏面若寒霜,道:“陛下,宫中太监多有留守者,宫女却全部南下,无一遗失,构陷太子者言其为宫女,实在荒谬。”
“皇嫂宽心,此事不久必水落石出。”朱由检说道。
皇帝要面子,皇帝也不能错,所以没法说“抱歉”,只能委婉第表示一下。
张氏理解,但是想做的更多。
“本宫欲与巩三娘参与审讯,恳请陛下准许。”张氏说道。
太子不想浪费这个时间与精力,张氏还是想把手续补全的。
能减少一些非议总归是好的。
朱由检想明白这个道理,行礼道:“有劳皇嫂。”
“陛下无需如此。”张氏侧身让开,行礼道:“大哥儿聪明睿智,洞悉人情世故,治政有道,上下臣服,本宫只能竭力护持。”
你说我蠢、不懂事、治政无道、上下不服呗?
皇帝暗暗对比了一下,竟然无力反驳。
“大娘,我爹还是很能打的。”朱慈烺补了一刀。
亏我这么爱护你!
皇帝气鼓鼓地说道:“朕要参与审讯,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朱慈烺说道:“稍后定然有朝臣求见,要挨个见见。”
“行吧,你处理政务。”朱由检摆摆手,招呼准备车驾,带着两位皇后往诏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