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研究员突然聊起了味精的研究，还提到了投产前的小规模试验。

李子敬推测问道：“孙研究员，你们不会是想我们五星食品帮你们做工厂发酵罐的实验吧？”

孙研究员笑道：“你猜对了。”

“我们所的发酵研究是我们自己立的项目，不是轻工业部组织的，那些味精厂在试验他们自己的菌株。”

意思很明显，没有工厂帮忙做实验。

研究是要经费的，自己开的项目，经费一般是比较不足的。

李子敬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试验的费用大不大啊？我们五星食品的实力不是很强。”

孙研究员一听就知道李组长动心了，事情有戏，“费用不大。”

“可以先搞个几十升的小发酵罐，试验出来能行了，咱们再上更大的发酵罐。”

尹研究员也帮腔道：“这样的小发酵罐，你们自己的研究室以后搞研发也用得上，不会浪费的。”

李子敬答应道：“那我就捡个便宜了，我回去找小组干部开个会决定。”

邱昌吉连忙提醒道：“组长，这味精会不会偏离了咱们的主业？”

上头有文件要求合作社、合作小组不能胡乱增加业务，要聚焦于登记的主营业务。

李子敬刚开口答应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理由，“没问题的。”

“味精是调味品，很可能可以加进奶茶那些饮料里，咱们是在研究奶茶的新配料、新配方。”

孙研究员语气轻松道：“确实可以试一试。”

李子敬想起来问道：“咱们国家一年大概有多少味精产量？”

作为合格的说客，孙研究员事先掌握了一些基本情况，“由于生产味精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全国的产量不超过5000吨。”

5000吨也就是500万千克，50亿克，7亿人，一年的人均消耗量7克。

李子敬眼前一亮，“这个事很有搞头。”

“食堂的大锅菜实在是有够难吃的，很需要味精来调调味。”

他没说居民家里买了调味，味精要10多块钱一斤，猪肉才1块钱一斤，有这个闲钱他们还不如买肉吃更实在。

孙研究员知道五星食品想搞出口，投其所好，“味精也可以用来出口赚外汇。”

李子敬笑道：“那就更好了。”

“需要购置些什么仪器？需要什么材料？你们开一份清单出来，我让人提前准备。”

孙研究员没有故意遮掩实际的困难点，“发酵罐那些设备和配料很容易找到，价格也不贵，比较不好找到的是尿素。”

一听是化肥，李子敬也不敢打包票，“用量不大吧？”

孙研究员斟酌道：“用的不多，大约占原料的2%左右。”

李子敬放心道：“这个也没问题。”

尹研究员提醒道：“我们的尿素年产量非常低，几乎全都是靠进口。”

李子敬很有把握的说道：“京城肯定能分配到进口的尿素，我用碳酸氢铵跟那些有尿素的生产大队换。”

孙研究员对李组长的灵活思路很是佩服，“您这个办法应该可行。”

1962年氮肥年产量33.8万吨，其中尿素的产量低得可怜。

58年南京化学工业公司氮肥厂进行了日产10吨的高效半循环法尿素生产试验。

1960年从苏国引进的年产1万吨尿素的生产线在太原化肥厂投产。

然后就没了。

上嗨吴泾化工厂和浙省衢洲化工厂两家年产4万吨的生产线要65年才能投产。

川省泸洲天然气化工厂在64年从荷烂引进两套8万吨生产线，现在更是连眉目都还没有。

中午。

柳泉居饭庄。

李子敬先回了城，他和小美女涂筠梅约了吃午饭。

涂筠梅笑盈盈问道：“胡家沟种植基地一切顺利吧？”

李子敬心情很好，“都很顺利。”

“就是时不时会有生产大队的人没提前打招呼跑过来参观。”

“今天我临走的时候还来了两个延庆的人。”

涂筠梅语气略带责怪的说道：“有工作要忙，你不管不顾的走了，其他人会说你的。”

李子敬嘻笑道：“不能爽约了。”

“邱昌吉你们也认识，那小子现在很喜欢给人讲解技术。”

“他做这个事可以说是不亦说乎，比找对象都还积极，我就不抢他的风头了。”

涂筠梅脸露笑容，“有你说的这样子么？”

李子敬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我带你们去看，你就知道我这现在讲的还是保守了，实际更夸张。”

“可能没空呢。我们马上要去报到了，也要开始上班了。”

毕业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谈对象了，涂筠梅有些小开心，冲淡了要去陌生新单位的那种忐忑。

李子敬顺着话头问道：“毕业分配的去向出来了？你们去的是同一家单位吗？”

不像涂筠梅，兰谨言的忐忑就没法说了，“运气还不错，我们都去了人行。”

涂筠梅补充了句，“我们应该是分配在国外业务局。”

人行的国外业务局，实际就是中行的总管理处，也就是中行的总行。

中行是特许的外汇专业银行，在国外有好些分行和办事处，比如伦敦分行、薪加坡分行等。

国外业务局既负责管理外汇业务，也负责实际执行外汇业务，对内是一套班子，对外是两块牌子。

这种自己管自己的模式，此时的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李子敬不确定的问道：“人行是在城西么？”

涂筠梅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嗯，在西交民巷，那里以前是京城的金融街，有好些银行在那。”

烟消云散的历史，李子敬对这些东西不关心，“那你们以后住哪里？”

“还没去报到，不知道会安排住哪。”涂筠梅说得毫无一丝担心，反正这些事情都是单位会负责的。

兰谨言接话说道：“集体宿舍应该就在单位的附近。”

“当年那一片地方的好多人都跑了，房子也都充了公。”

“要是我们还是住在同一个宿舍，那就有意思了。”

李子敬明言道：“能这样是最好了，我也不用再和其他人打交道了。”

涂筠梅小脸有些微热，扇着扇子，假装没听懂，免得闺蜜打趣。

兰谨言偷笑道：“单位的单身宿舍起码住4个人一间吧？”

李子敬有听人谈起过，“宽裕的单位，4个人。不宽裕的单位，8个人、10个人，更多的人都不稀奇。”

兰谨言笑嘻嘻道：“那你还是希望我们只住4个人的吧！”

李子敬无所谓道：“合得来，也就多加两双筷子的小事情。合不来，那就懒得搭理了。”

涂筠梅有着毕业新生都有的顾虑，“尽量要和大伙处好关系的。”

李子敬可不希望小姑娘被人打压了，“与人为善，也要对方是善茬，不然咱们容易被对方欺负。”

涂筠梅纠结道：“我爸爸给我写信了，说是去了新的单位，人要勤快点，多做事多请教，不要乱说闲话。”

老岳父的话为大，李子敬附和道：“你爸说的对。”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对别人好一点，别人不领情，就不再搭理他们了。”

兰谨言赞同道：“我觉得你说的更对。”

“咱们又不欠人家的，对咱们不好的人，咱们就不用再对他们好了。”

李子敬笑眯眯道：“就是这么个理。”

吃完饭。

李组长回家打了个盹才回五星食品。

大门门洞，好几个人躲在这乘凉。

运输小队的小表弟周文瑞招手喊道：“李组长回来了。丁大哥，你可以问李组长。”

李子敬好奇道：“问我什么？”

周文瑞回话说道：“丁世才想买一辆自行车，又怕降价降得太厉害了，就想打听下还会不会降价了。”

同是运输小队的丁世才，四十来岁的人，已经满脸皱纹，憨厚笑道：“要是买了车就降价亏个几十块钱，怪心疼的。”

五星食品好些人都凑钱买了自行车，没买的职工自然会有些想法，赚了工资想改善生活是很正常的。

李子敬以自己为例子，“我三月份买的时候248块钱，当时还觉得白捡了100块钱的便宜。”

“结果现在一辆车只要218块，我已经倒亏了30块钱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只卖100多块钱了。”

“你不急着用的话，可以再等等看。”

确实还会往下跌，最后跌到最低的157元一辆，比调高价格之前的158元还低了1元。

丁世才像其他组员一样很信赖李大组长，“我也不是很急着用。”

“家里小孩多，想着有辆自行车出门比较方便，还会降价那我就再多等等。”

李子敬叮嘱道：“再降一次就差不多了，不要等到跌回原价。”

“免得到时候买的人太多了，又搞登记排队买车那一套麻烦事。”

丁世才感激笑道：“我都听您的。”

小表弟周文瑞插话道：“李组长，他们都在说涨工资的事情。”

“涨了工资应该会有好些人买自行车吧？”

“买的人多了，会不会它就不降价了。”

这个想法不无道理，李子敬提点道：“这次涨工资主要是给工资低的人涨的。”

“也就涨1个等级、2个等级，一个月多不了几块钱，这钱要存好几年才能凑够自行车的钱。”

“再说了，其他人也会怕降价，会观望着不买的。”

从650元的高价开始，一降再降，现在已经打到3折了。

相似的心情，几十年后买电动汽车的人也很有体会。

可能房子买在高位的人更有体会。

额，也可能是买股票的人更有体会。

反正此时有不少持观望心态的人，再加上自行车的产量供货不断增加，集市上的二手自行车价格比较低迷。

不仅是自行车这样的工业品，今年连农副产品也是降价非常明显，这就导致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好些议价经营的农副产品是随行就市收购的，供销社现在不愿意收购了。

集市价格节节下降，供销社买进的时候价格高，不久以后价格逐渐下降了，卖出去就要赔钱。

有些供销社怕赔钱要承担责任，就把进价高的商品存起来了，账面上东西是没少，但是越等价格越下降，越下降实际赔的越多。

全国的供销合作系统初步统计了一下议价收购的商品，大约库存16亿元，预估要亏损4.5亿。

供销社肯定不乐意了，觉得这个损失不该由他们来承担，也没有能力长期承担。

粮食、食用油，这个统购是粮食部门负责，计划外的议购是供销社负责；

生猪、家禽、蛋品，统购是国营商业部门负责，计划外的议购又是供销社负责；

赚钱的生意都别人做了，不赚钱的全归他们，确实不太合理。

财贸办公室为此发了一份通知，把这两大类产品议价收购任务分别划给了粮食部门和国营商业部门。

这还只是中间流转环节。

社员以前在集市上卖粮食，8毛、1块钱一斤，现在只能卖2毛钱一斤了。这同样是亏了很多。

虽然日用工业品也下降了很多，具体到个人是赚了还是亏了，还真不好说。

经济，就是这么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李子敬没在五星食品的大门口多呆，回到组长办公室。

他向在家的副组长们通报了味精项目的情况。

这些人都是第一次知道味精这么难生产，从36吨小麦降为5吨玉米的技术提升看起来利润很大。

副组长高二红惊叹道：“只需要原来10%的成本了，能提升这么多！”

李子敬实话实说：“这只是实验室预估的数据，投入实际生产可能会有些差距，而且研究可能会失败，钱打水漂了。”

工会主席许三妹向来是直来直去，她不管这些技术问题，直接问兰杏子，“小麦100斤14块1毛，36吨小麦要多少钱？”

兰杏子在小算盘上扒拉了几下，“10152块。”

“玉米100斤9块6毛，5吨玉米呢？”

“960块。两个相减一下是9192块。”兰杏子还把中间差价算出来了。

许三妹笑道：“咱们要是生产出1吨的味精，就能省下9200块钱！这些都是超额利润！”

物价局还没有调整价格之前，这个差价确实是企业利润。

国营企业要上缴，集体企业没这个事，全都在自己的账上。

生产副组长吴四娣也是算账的一把好手，“研究失败也不会全赔进去，成功了能赚这么多，这个事可以做。”

高二红提醒道：“物价局肯定会降咱们的出厂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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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是一张64年的报到证。

读大学之前已经工作领工资的人，还会有工资转移证之类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