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些给逃荒的苑正亮指路的人。

李子敬让沈万才建议夏崇祥找岑大鑫帮忙介绍工作，也是一个举手之劳。

主要的人情还是给人当表哥的夏崇祥自己去承担。

8月初的暴雨致使城里的大量房屋倒塌、漏水，城东修建公司新开了很多维修工程，确实需要临时工，上面也应允了招人。

此时还没有规定临时工也必须要由劳动部门负责招人。

有人介绍的临时工，不说人情的问题，这就相当于有人作保，出了事情不用去异地瞎找。

介绍人自己颜面无光都要先去收拾那个闯祸的人。

城东修建公司也乐意用这种有跟脚的人。

事情必然顺利，李子敬也就没有多管了。

他自己今天的工作还没做。

组长办公室。

财务副组长兰杏子看到他回来了，“李组长回来了。”

李子敬心里暗自一抖，“出了什么事么？”

不知道把李组长吓了一跳，兰杏子满脸笑容说道：“咱们卖的味精纯度高、色泽好，今天有三家单位打电话找我们订货。”

李子敬心情放松的说道：“粮食局家属的消费合作社帮忙代销，这是商量好了的事情，咱们不合适改主意。”

粮食来源是粮食局想办法减少粮食损耗省下来的计划外粮食，五星食品的味精也是计划外的产品，双方的合作很愉快。

兰杏子美滋滋的说道：“就是不直接卖，人家打电话过来也是对咱们的肯定，我听着都开心。”

李子敬坐到自己位置上，“我还是想尽快听到回本的好消息。”

兰杏子兴致不减，“这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嘛！咱们这个月的产能只有400斤，下个月才能有1200斤。”

邓长玉也在办公室里，“李组长，你是担心味精厂很快会反应过来？”

李子敬解释道：“这倒不是。”

“我们打听到的消息，那些味精厂从港城引进了用来发酵的菌种。”

“花了外汇买回来的东西，他们肯定要先拿来用一用，不然这花出去的冤枉钱责任算谁的？”

“我是发愁本该用来购买罐头生产设备的钱被挪过来启动味精项目了。”

“罐头扩产的进度可能会被耽误一些。”

邓长玉眉头微皱，“怎么搞的？咱们越发展壮大越缺钱了？”

“照理来讲，咱们赚的钱更多了，手头应该更宽松一些。”

“咱们反而是欠的钱越来越多，之前贷款的10万块钱还没还上，又新欠了银行10万块。”

这是最近一次上了《RM日报》的带来的好处。

市里的领导跑来视察，李组长当场画大饼。

不是画了一个是画了好几个大饼，领导问了句需要什么支持，李组长当然说缺少发展资金，又批下来了10万块钱的贷款额度。

就这，李子敬还嫌少了，10万块钱的支持力度也就和城东区一个层级。

兰杏子是管账的，“咱们欠银行越欠越多，还不是因为咱们一直在扩充产能。”

“贷的款、赚的钱不是用来盖厂房就是用来买机器设备了，咱们的固定资产蹭蹭的往上涨。”

李子敬翻动桌面上的几份文件，准备先看更重要的，“贷款，不着急还了，是明年的事情了。”

“这几天的工作重点是把隔壁大院的邻居安顿好，这第一批的4户人家是标杆。”

邓长玉对此很有信心，“后院的4户人家已经去看过了仓库的小院子，对咱们的改造都很满意。”

“具体的房间也是他们自己抓阄决定的，应该不会闹出乱子。”

正聊着天。

工会主席许三妹和副组长罗少纯回来了。

刚进办公室的门，许三妹开口道：“真是气死我了。”

兰杏子本来准备回财务室的，停下问道：“三妹姐，你气什么呀？”

许三妹向来直言直语，“我们两个去罐儿胡同看房子，那个老太婆一间厢房想卖给咱们400块钱。”

“这个价钱咱们都能买那些可以直接住人的好房子，哪里还会去看她那破得不能再破的烂房子。”

邓长玉笑着劝道：“那咱们就不买她的房子，不用生气了。”

许三妹没回自己座位，去拿热水壶，“咱们隔壁前院的乌占奎看中了那里。”

罗少纯补充说道：“我怀疑那房主知道了有人去看过她那房子的周边环境。”

“等我们两个今天上门开口问了，她就认定我们看准了想要买的，她才敢坐地起价。”

李子敬随意道：“让隔壁前院的乌占奎换个地方。”

许三妹刚才说的抱怨话就是为了这个，“没错！不能惯着她。”

罗少纯拎起刚放下的公文包，“今天是周末，乌占奎应该在家，我这就去一趟隔壁，让乌占奎换个地方。”

许三妹笑言道：“你多辛苦些，我就不一起去了，我先歇会儿脚。”

罗少纯无所谓道：“我一个人去就行。”

小事一桩，李子敬埋头处理桌子上的文件。

他和兰杏子、邓长玉刚商量好了几件日常事务。

罗少纯拎着包又从外面回来了。

“隔壁的乌占奎觉得就那个地方挺好的，让我们再跟房主讲讲价钱。”

许三妹急忙道：“你没说那个老太婆一分也不肯降，她可是说了宁愿房子留在那烂掉也不愿意降价。”

“我说了！我怎么会不说呢？”

罗少纯接着又说道：“乌占奎的意思，那个地方最合适他们家了。”

“他觉得房主只是在拿腔捏调，房子被房管局限好了价的，房主肯定会降到合理的价位。”

许三妹反驳道：“房管局可没规定房主必须把房子拿出来卖。”

邓长玉觉得邻居乌占奎说的不无道理，“做工作一次就能成的情况是比较少的。”

“明天再去问问房主，让她给个实诚价。”

“把我们买的那些房子已经塌了的超低价格全都说给她听，跟她强调房子真塌了就不值钱了。”

邓长玉的决定没什么问题，李子敬同意道：“既然乌占奎看上了，那我们就多辛苦一些，多做一些工作。”

许三妹有气无力道：“好吧，我再约那个谭大妈商量商量。”

第二天下午。

罐儿胡同一处院子。

许三妹正和一名矮胖的中老年妇女商量价钱。

“谭大妈，您这房子按房管局出的规定评估价钱，最多200块钱，您喊400真的太贵了。”

被称呼为谭大妈不乐意了，“怎么就贵了？”

“看看我这房子的门窗，还有这些玻璃，还有上面的房梁，我这可是砖房。”

“房管局给的评分就不会低。”

许三妹手指几处问题严重的地方，“墙都裂了，房梁还是用木头撑着的。”

“还有屋顶漏水，房顶的楞都快要断了。”

“您这房子已经是危房了，住都不能住人，房管局不可能闭着眼睛给您打高分。”

没有虚言夸大，事实的确如此。

谭大妈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换了个理由，“我正准备找人修一修，修好了再拿来卖可以更值钱。”

许三妹心里是很不屑的，能修早都修了，不过她嘴上没有嘲讽。

她以为对方考虑的语气劝说，“您这房子可不是一般的维修，是要大修，整个修好没200块钱下不来。”

“现在花200多块钱去修，修好之后也就卖400块钱，您这不是白忙乎一场么？”

谭大妈对这个价钱很不认可，“哪个只能卖400块，新修好的房子还能再往上多加点。”

许三妹耐心说道：“我说的肯定不算，您说的也算不了准，房管局那儿都有规定，超出了规定是要罚款的。”

谭大妈又换了个方案，“等修好了，我还可以拿去出租！收租金。”

许三妹帮着算账，“收三年的房租才能保本，三年后您还得再出钱维修。”

“房子折旧，房地产税，七算八算的，您起码五年都是在白忙活。”

罗少纯搭话劝道：“现在把房子200块钱卖了，再加上您准备修房子的200多块钱。”

“有这400、500块钱拿来吃利息，就是存银行里面也有20多块钱，借给私人那就更多利息了，这比您收房租划算多了。”

借给私人，三分利的话，一年一百多的利息。

谭大妈好似被说动了，“那我就降一点，你们也提一点。一口价，300块钱你们拿走。”

许三妹看了一眼罗少纯，示意换你来主攻了。

罗少纯咳嗽了两声，“谭大妈，300块钱还是太高了。”

“您这是危房，没法住人的房子卖不起高价。”

“而且这个价钱，也经不起财务审计，入不了厂里的账目。”

谭大妈不管不顾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财务审计，你们这里入不了账，私人的没这么麻烦，我卖给私人。”

罗少纯反问道：“有钱的人现在有谁还买房啊？”

买房的人还是有一些的，这是谈价钱的策略。

这次还是没有谈拢。

回去路上，罗少纯不想再参与讨价还价，“应该让岑大鑫来谈价钱。”

“他搞施工的，对各方面的价钱了如指掌，能把这些房主算得死死的。”

许三妹也是厌烦了这种漫天要价，“干脆请房管所的人过来评估，是多少就是多少。”

罗少纯实话说道：“评估价还能上浮25%。”

“要是评估出来价值200块钱，对方就可以喊250块，中间差的金额不小了。”

“要是手松一些的评分，评出240块钱，那就是300块了。”

许三妹赞同道：“那就让岑大鑫过来讲价。”

评分肯定是可以合理合法的上下浮动，算出来的评估价就不一样了。

不可能在评估的事情上面跟房管所打招呼，既耗费人情，也留有把柄。

五星食品的新厂房。

靠里面的厂房3楼。

一群人正在砌墙，隔壁大院的人要搬走了，也就没有遮挡采光的问题，加建一层仓库用来存放仙草。

罗少纯找到了岑大鑫，介绍了今天谈价钱遇到的困难。

听完后，岑大鑫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想接这个差事。

“我这人最不会讲价了！以前没有官方牌价的时候，我就吃了很多亏。我家里的钱都不归我管。”

罗少纯直接说道：“不是让你去讲价，是让你去压价。”

“指出她家房子不好的地方，维修的成本具体需要多少钱，外包给修建公司的价钱，她自己找人修需要多少钱。”

“你懂这些行情价，说出来有理有据，估摸着能说服那位谭大妈。”

原来是发挥专业特长，岑大鑫犹豫问道：“是这么个谈价钱的方式？”

罗少纯肯定道：“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你就负责帮她算账，稍微算高一点点。”

“我只负责把她的维修成本往高里报？要报多高？”岑大鑫仔细问道。

罗少纯和许三妹在回来路上都商量清楚了，“外面市场上的建材比较贵吧？全按市场上的建材价格报价。”

岑大鑫咧了咧嘴，“那就不便宜了！”

“你也知道咱们的建第四进院新厂房的时候，那些计划外的物资全都比牌价贵了一大截。”

罗少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贵也不是咱们的问题，咱们讲的是实话就行。”

“她家要是有办法从计划内采购到建筑材料，也算是她家的本事。”

岑大鑫随口说道：“这个月集贸市场查的不严，建材价格下降了一些，要是按前段时间的价格算，维修费用还要高一截。”

罗少纯惋惜道：“早知道月初的时候谈就好了，那时候集市上的建材特别贵。”

岑大鑫嗐了一声，“那时候还没有选中房子，咱们连跟谁谈都不知道。”

“你说的也是。”

罗少纯话锋一转，“以前的事不闲扯了，明天你和三妹一起去压价钱。”

岑大鑫见他想要走人了，询问道：“李组长知道这个事吧？”

“三妹跟李组长汇报过了，李组长同意了。”

罗少纯答应道：“那行。”

五星食品的这种做法是合理合规的，文件规定就是这样，计算成本的价格是按牌价算。

不管房主从市场上买了多么贵的建筑材料，花了多么高的人工成本，反正最后全都是按官方牌价来算。

这导致好些人的建房、维修之类的实际成本高出评估价格一大截。

等到80年代初，更为明显，房子评估售价只有实际建筑成本的50%。

100块建出来的房子只能卖50块，不说利润了，还得倒赔50块钱进去，换谁来也不乐意。

这也是很多人即使有钱也对外说没钱，懒得维修那些房子，就那么凑合着，坐等国营修建公司来维修。

反正不愿意自己操办。

赔钱的买卖没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