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敬的五星食品作为京城企业单位里的先进典型。

最近一次上《RM日报》是表扬他们进行了严格的经济核算，是勤俭节约办厂的模范。

文章也提了几句五星食品把下脚料用来喂养牲畜、用作沼气池发酵原料。

现在他们又冒出来了一项重大成果。

喂猪喂出了一种发酵猪饲料。

京城刚成立的‘养猪技术领导小组’没去那几家大型养猪场参观，第一站特意选择了只有几头猪的胡家沟农副业基地。

市里领导亲自去检查过了的，宣传这个不会出错。

京城的各家报社连篇累牍的对‘发酵猪饲料’大力宣传，这种好办法自然也会被其他省份的报纸加以转载推广。

没办法，人都不够吃粮食，就是南方粮食富裕的地方也缺少粮食喂猪，大量使用红薯藤等青饲料喂猪，导致生猪育肥出栏变慢了。

之前，在粮食较为富裕的地方养猪，使用‘三段式’饲养方法养猪，50斤以下吃的好，50-100斤吃的差，100斤以上催肥也吃的好。

一头160斤的生猪总共能吃到80斤左右粮食（稻谷、玉米这类），1000斤左右的米糠、麦麸等，2400斤以上的红薯藤、水葫芦等青饲料。

这种喂养方法，单单卖猪只能保本或者微利，赚的是猪粪等隐形收入，纯收益大概在15-40元之间。

上下浮动这么大，主要是因为各地的粪肥价格不一样。

几十担粪肥的金额差距就出来了，还有的会在猪栏里垫秸秆增加粪肥数量，技术不一样，增加的数量也会有差。

粮食不是很宽裕，此时养一头160斤的猪最多喂40斤粮食。

而且传统手工加工稻谷、小麦的小作坊陆续停掉了，现在都换成机器加工了。

出米、出面率是大幅提高了，米糠、麦麸产量大幅下降了，剩下的也真的全是壳了。

粮食精饲料减少了，米糠粗饲料既减少了又降低了营养，没有更先进的饲养方法，生猪长得更慢了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生猪出栏不是重量降低到130斤就是延长饲养时间才能养到160斤。

李子敬搞出来的发酵猪饲料，是对那2400多斤的青饲料想办法，算是一个更科学的饲养方法。

各地的领导都会认真看本地的报纸，既然有更先进的办法，那就派人去学！

五星食品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宾客盈门。

忙了一个多星期了，来的电话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最近几天专职负责接电话的卫生员刘贵珍放下电话，皱着眉头揉了揉耳朵。

“李组长，给我换一个工作吧！我的耳朵都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李子敬答应道：“你自己找一个人，你能找到人就行。”

刘贵珍趁机给自己的部门要人，“那给我们卫生室加一个人吧？我们可以轮流接电话，还不会耽误咱们厂的人包扎伤口。”

李子敬仍是满口答应，“等那些高中毕业生报到了，我就给你加一个人。”

刘贵珍觉得初中毕业生就挺好的，年纪更小更听话，“高中生都要月底才能来，太久了。”

李子敬敷衍道：“算一算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在人选方面，刘贵珍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退而求其次。

“我现在是每一天都很难熬，我把晓娥姐叫来帮忙接电话，这总可以吧？”

“只要她愿意，我这里没问题。”李子敬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去街道办参加会议。

刘贵珍见他要走人，“您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呀！”

李子敬随口说道：“我这就去隔壁喊你的小兰姐过来。”

铃铃铃铃铃铃。

刘贵珍苦着脸说道：“又来电话了。”

“好好接！语气要热情！要笑脸相迎！”李子敬自己溜之大吉了。

刘贵珍对着李大组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先咳嗽了两下，她这才接起电话，语气也变甜了，“您好，这里是五星食品。”

“是的，我这里就是五星食品。”

“您直接去胡家沟副业基地就可以了，基地那里一直有专人住在那。”

“您要是有雨鞋的话，麻烦您带一双过来。是的，就是下雨穿的那种雨鞋，主要是为了卫生和防疫的作用。”

“没有也没关系，我们也有备用的几双在那。”

“是的，我们有准备几双。”

这年头打电话效率不高也因为互相重复说话耽误时间。

放下电话，刘贵珍对刚进门的兰杏子说道：“小兰姐，你帮我接一会儿电话吧！”

兰杏子晃了晃手里的账本，“我要核对食堂的账目。”

刘贵珍掰着手指数道：“邓大姐休假，二红姐在大门口，三妹姐在种植基地，四娣姐在车间，淑娟姐去区里开会了。”

“其他人也都有事在忙，你就帮我一会儿，我出去上个厕所。”

兰杏子应承道：“要上厕所，你早说嘛，赶紧去你的吧！”

刘贵珍笑嘻嘻道：“我很快就回来。”

上厕所是借口，没去上厕所，刘贵珍在大门口诉了好几句苦，“天天接电话，我的耳朵都会痛了。”

副组长高二红皱眉道：“是要有个人跟你换班。”

刘贵珍接着说道：“新职工刚来，过些天又有人要来，我也知道，人事、劳资、财务、总务室的人现在比我还更忙。”

“罐头和味精都要扩产，技术室的人都在车间里，供销室的人天天在外面跑计划指标。”

“我知道大家都很忙，只是我这两只耳朵真的受不了了。”

娄晓娥也在场，她更有同情心，“有个喇叭对着耳朵一直出声，应该是挺难受的。”

门房沈万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不过没有出言得罪人，卫生员是审核药品报销的第一关。

刘贵珍挽着娄晓娥的手，“晓娥姐，要不你帮我接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娄晓娥惊讶道：“我帮你接电话？我不懂要怎么讲啊。”

刘贵珍想了一圈人，就娄晓娥比较有空闲，也就劝说道：“只有几个小问题的。”

“让他们直接去胡家沟，把具体地址告诉他们，有病的人不要来，有雨鞋的最好自带，其他也没什么了。”

娄晓娥犹豫道：“我怕我做不好。”

刘贵珍极力劝说道：“其实没啥难的，我不会走开，我也在旁边陪着。我就是想让我的耳朵多休息那么一会儿。”

之前借口头疼没来上班，刘贵珍很热心肠的嘘寒问暖、帮忙找办法，娄晓娥这次不太好拒绝。

“那好吧。什么时候帮你接啊？”

刘贵珍高兴过头了，“上午10点左右，下午4点左右，刚好这两个时间没人会拿收音机过来。”

高二红责备道：“上午10点是来电话最多的时候。”

刘贵珍尴尬笑道：“那就11点，我刚没注意，我是按着上班时间算的，取的中间的时间。”

娄晓娥倒是无所谓，“没关系的，就选10点好了。”

上午10点多，李子敬从街道办回来。

组长办公室里，娄晓娥正在接电话，刘贵珍在旁端茶倒水，人事助理组长金守英在做职工资料登记表。

给三女竖了个大拇指，李组长忙自己的事情了。

放下电话，娄晓娥开口道：“李大组长，可以安排一名专职接电话的人了，再有两三个人帮衬一下，耳朵能好受些。”

李子敬其实心里觉得没什么，只是一时之间的不适应而已，“也就这段时间，过些天就没什么电话了。”

刘贵珍没说话，娄晓娥帮着说道：“这么好的东西，肯定还有很多人会过来学习。”

李子敬解释说道：“等现在这些学过了的人回去试成功了，他们就会教他们附近的人。”

“以点带面，越来越多的人会了，就有越来越多地方可以学，后面的人就不用再花路费跑到我们这来学了。”

很多农业技术几乎都是这样推广开来的，当然了，大多数的农业技术都有一定的地域局限。

不同的地域因为气候水土不同，技术会有一些差异，只能小部分区域推广。

五星食品的人最近聊的最多的是农副业基地的事，娄晓娥没有下乡，照样很了解农副业基地的事。

“可能下次他们就要来学习你说的养蚯蚓的技术了。”

刘贵珍急忙说道：“养蚯蚓的，我不接电话了！一提起这个，我现在都要起鸡皮疙瘩。”

李子敬也不会故意为难人，“等隔壁大院的人全都搬走了，我们重新规划布置几部电话分机。”

“新成立一个电话和电工的班组，反正电工很清闲，让他们帮着接电话。”

在旁忙报表的金守英插话道：“李组长，你准备让新来的高中毕业生先去供电局学技术，他们哪来的时间接电话？”

李子敬又想了个办法，“那就让那些身体不舒服的女职工接电话。”

刚好是刘贵珍负责的事情，“这倒是可以！有些人其实还好了，坐着接电话是没问题的。”

李子敬得意道：“她们算是上了班了，不用担心因为病假导致月度奖金降低了档次。”

娄晓娥真的服了他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都能想到，正想揶揄他两句，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喂，您好，这里是五星食品。”

又是一阵简单的重复对话。

电话机就在旁边，不合适闲聊说话，李子敬翻看新报纸。

‘应我国国际贸易促进会邀请，瑛国‘四十八家’组织代表团一行16人今天下午到达京城。’

‘古芭对外贸易代表团今天下午乘飞机达到京城。’

“...设宴欢迎日笨中小企业家同友会代表团以及日笨中小企业贸易协议会代表团。”

“国际贸易促进会设宴欢迎日笨工业展览会代表团。”

李子敬微微皱眉，不方便直接打交道，不然他跑去日笨工业展会那里推销罐头，肯定能卖一些罐头出去。

他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好坐等京城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的安排了。

没有对外贸易的权限，就是这么的被动。

还好，他不断的搞出新名堂，不仅在区领导那里挂了号，在市领导那里也是小有名声。

就像这次的发酵猪饲料，市领导问李组长是怎么想到的研发猪饲料的。

李子敬见缝插针的介绍五星食品打算生产猪肉罐头，想降低猪肉罐头的成本，接着想到了降低猪肉价格。

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加深了大伙对于五星食品是一家罐头厂的认知。

现在京城的人对五星食品最大的印象是一家做奶茶配料的食品厂。

实际上，经过多次大降价，饮食店卖奶茶的时候不断的往里面多加水。

奶茶配料的供货量和利润率不断下降，这已经不是五星食品的主要利润来源了。

他们现在的主要利润来源是计划内的罐头，其次才是计划内的奶茶配料，最后是计划外的味精。

仙草冻罐头试生产结束后进了计划内，五星食品按南方采购仙草的成本和各种新设备折旧损耗算进去了报给物价委员会。

七加八加的虚报，总算把一瓶罐头的成本保在了5毛5分钱，出厂价降为6毛6分钱。

这个出厂价格能比普通的水果罐头低了两三毛钱。

至于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原因很简单，普通水果罐头的水果成本太高了。

一斤水果的收购价是2毛多、3毛多、4毛多，再加上要去皮、去核、去坏果，这原料的成本就上去了。

五星食品生产仙草冻罐头的仙草冻只要几分钱。

不管怎么降成本，水果罐头的原料都不可能降不到这么低，除非水果几分钱一斤。

水果要是这么低的收购价，那就没人会去种水果了。

真的会这样，一旦某项收益不符合农户的经济账，产量就会下降。

54、55年最先试点派购的部分省份的生猪数量下降就是这个因素，搞‘自养自宰自售’的农户收益下降，不养或者少养了。

下降了就要想办法恢复增长，56年出了个政策，合作社高价收猪粪，养猪的收益增加了。

但是合作社其实没钱支付这笔账，那就只能贷款，56年一年贷了19亿多，合作社往年只要贷款2亿多的。

新增的贷款很大一部分是花在收购猪粪上了，生猪养殖是旺起来，这突然多出来的贷款变成了合作社的沉重负担。

贷了还不起，高价猪粪的政策没办法持续，不得不停掉。

57年改成了提高生猪收购价。

61年、62年，各种大力度奖售政策鼓励农户养猪。

收益符合农户的经济账，生猪养殖的数量也就大幅提高，这才有63年开始的部分地方猪肉供应过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