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敬睁开双眼，伸手示意娄晓娥不要瞎忙活，“主管单位会不会变更，暂时不知道。”

“估计交道口这次是撑不住了，所以区里连续安排了3名干部过来。”

“五星食品作为先进典型，是全市的一面红旗，城东肯定是希望能留住我们。”

“我们要是被市直部门企业捞去了，对整个城东来讲都是亏大了。”

市属企业，以后的好处、荣誉都跟城东各单位没有关系。

比如最近安置300名新职工，虽然说全市一盘棋，但是自己下辖的工厂帮着安置人员总是更便利一些。

娄晓娥毫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她只关心自己男人的处境，“你不会被调走吧？”

李子敬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

“以我在五星食品的威望，从外面调来多少人都搞不定我。”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娄晓娥放心笑道：“那就好。”

“不过这次来的人又是副支书、又是第一副组长，你还是要出面安一下人心，让大伙心里有底。”

在基层，玩虚的没用，李子敬也懂这个道理，“我最近会多露面、多讲话。”

“那我先回去了，她们还在等着我的消息。”

“嗯。”

又过了一会儿。

许三妹回到李子敬这汇报，“给他们每人安排了一张4两饭票和1毛钱菜票，待会他们吃午饭没问题。”

李子敬给许三妹倒好茶，询问道：“没有接风宴，他们没有意见吧？”

许三妹把椅子搬到办公桌旁，“邓大姐讲了，我们这没有单独给干部吃吃喝喝的习惯，给他们的饭票、菜票是要还的。”

“他们三个都表态不该多吃多占公家的好处。”

李子敬手里转着铅笔，“嗯。”

许三妹坐好了说道：“柴飞鹏安排去了四进院的耳房，看上去他是没有意见。”

“水福生去看了供销室的办公室，也没有提意见。”

“常景辉看完团支部的办公室，他倒是希望加一盏台灯，说是加班的时候用台灯可以省电费。”

一盏台灯的钱都够加班两三年的电费差额了，中间灯泡还不能坏掉。

李子敬心里是不以为然的，“邓大姐答应他了吧？”

直来直去的许三妹没有添油加醋，“一盏台灯不要多少钱，就给他安排了。”

人才刚来，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李子敬打算暂时以不变应万变。

他更关心眼下的工作，“明天的中试鉴定会都安排好了吧？”

许三妹除了负责工会的工作还负责总务室，“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的，现在多了他们三个人，要不要改动一下？”

李子敬公事公办的说道：“这事和水福生副组长的工作内容有些相关，你把他加进来，另外两个暂时不用参加。”

在五星食品，副支书是专门做谠务方面的工作，像是开谠课培训预备谠员。

团支书做青年方面的工作，他们这个厂新来的300人全是年轻人，团员数量大幅增加，这方面的工作确实需要有人专门抓。

第一副组长负责的供销和生产计划都是很重要的工作，最近味精投产、罐头扩产了还扩充了品类。

可以看出，城东区也不是乱派人来五星食品，是有针对性的派的人。

许三妹倒是希望参加接待的人多多益善，这样她比较轻松，“那我等会跟水副组长说一声，让他明天参加接待工作。”

李子敬补充道：“下午就要参加。”

“就在刚才，陈研究员给我打了个电话，天津味精厂的人刚下火车就说要来我们这里参观。”

这么受欢迎，许三妹高兴道：“这些厂家都等不及了呀！”

李子敬直言道：“我们顺利生产出来了那么多味精。”

“他们从港城高价引进的菌种，试生产一直都是整锅报废，损失不可谓不大。”

“你说他们急不急？”

许三妹笑嘻嘻道：“陈研究员给咱们送来了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李子敬得意道：“这个月味精项目就可以回本了，我们要继续扩大生产，把京城味精厂压制住。”

生产相同的产品，国营企业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争的不是市场上的客户，争的是计划内的产能。

进货价、出厂价定好了，谁的产能多规模大，谁的利润就更多，手底下的职工也多。

五星食品只是暂时的技术领先，马上其他味精厂的人就会来他们这学技术了。

大部分时候靠技术比较难拉开差距，只能靠规模拉开差距。

许三妹惋惜道：“生产好了的罐头要在仓库保存10天时间才能出货。”

“库存积压了太多资金，不然咱们把1号院、2号院的五进院都拆了改建厂房，就可以随便扩产了。”

李子敬眉头微皱，“我们的厂区面积还是有点小！”

许三妹也跟着皱眉头，“没钱了。有钱的话，咱们可以再把附近的四合院置换过来。”

李子敬透露道：“我最近一直在琢磨，是去郊区弄一块地皮方便，还是在城内置换房子更方便。”

听不太明白，许三妹放下茶杯问道：“去郊区找地皮？”

李子敬边给许三妹倒茶边说：“在东郊或者北郊，找一块地建新的工厂区，顺带着建生活区的职工楼。”

许三妹顾不上喝茶的事，连忙问道：“职工楼？不是集体宿舍的那种职工楼吧？”

“集体宿舍一间就可以住4个人8个人，没什么难度，我想着干脆直接建分配住家的楼房。”

李子敬从建立五星食品开始，一直不断的画大饼，把整个小组拧成了一股绳，大家为了一个个目标不断努力。

现在，好些老职工领了快一年的福利待遇，家里有些小积蓄了，吃喝享受的也变多了。

有一些人开始有些懈怠的表现。

吃，这个基础问题大致上算解决了，李组长就要找个更大的目标让这些人继续奋斗。

楼房，显然是个大目标。

好些人也确实做梦都想住上楼房。

这个目标是符合大众需求的。

许三妹也是如此，“可是盖楼房要的钱很多！”

李子敬说起另一件事，“你做的调查统计，年青职工对于盖集体宿舍都很积极。”

“意思是让职工义务劳动建楼房？这恐怕不够吧？”许三妹对这点有些疑虑。

李子敬仔细说道：“义务劳动只是一个方面，这说明士气可用；厂里积累的资金是主要的。”

“我们以后要是成为了国营企业，利润要全部上缴，然后再返还一部分，赚的钱就不是我们自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

“福利发放也不是我们想怎么发就怎么发。”

许三妹说了一句集体企业的人很不赞同的话，“以前还觉得国营企业好，现在我觉得还是集体企业好。”

李子敬哈哈笑道：“这是因为我们的生产计划进了优先供应的名单，不然各种原材料供应不足，有我们难受的。”

许三妹不这么认为，“像羽绒服，这个就没有供应计划，咱们还不是一样能做起来。”

李子敬没有得意忘形，“现在我们是独家生意。等其他厂也跟着做了，那时候在不在供应计划里面，区别就大了。”

对于这点，受到‘私商替代’政策影响的那些私商就很有发言权。

原材料成本高于人，销售价格又提不起来，不是白忙就是亏本。

午饭后。

最近亏了好多钱的天津味精厂的人到五星食品登门拜访。

李子敬一开始露了一个面，后面就没再继续参与接待。

外地的工厂，礼貌应对就行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巡视全厂让职工知道，五星食品真正的老大还是他。

一圈回来，李子敬发现新来的水福生副组长也回到了二进院。

“水副组长，您没去味精车间陪客人？”

个子比较矮的水福生仰着头和李组长讲话，“味精车间的生产工艺介绍完了，天津味精厂的几位同志准备亲自试操作。”

“这要的时间很长，吴副组长留下了陈研究员和商副组长在那陪着，其他人各忙各的。”

“我也就先回来熟悉咱们厂的供销业务，争取能够尽快上手。”

李子敬点点头，“我们厂的供销工作和其他工厂区别不大。”

“主要区别是制作单证比较细致一些，计划外的采购价格要在内部进行公示，防止经手采购的人搞一个离谱的价格回来。”

先进典型一般是优先供货，水福生不由得问道：“李组长，咱们还有很多计划外的采购？”

李子敬嘿了声，“那是相当的多。”

“每个月的生活物资补助，那些肉都是集贸市场上采买回来的。”

“味精车间的发酵罐、粮食、尿素、化学试剂都是计划外的。”

“五星羽绒的就更不用讲了，从砖石、草垫子开始全都是计划外的。”

水福生心道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这些采购工作都归供销室负责？供销室的三个人恐怕会忙不过来吧？”

李子敬毫无保留的说道：“供销室负责制定总的采购计划和计划内的物资采购工作。”

“像五星羽绒的采购是罗少纯副组长负责，生活物资的采购是邱昌吉副组长负责，砖石建材的采购是岑大鑫副组长负责。”

水福生总结道：“具体项目的采购由项目负责人处理。”

李子敬纠正说道：“新开项目的是这样，一部分长期的计划外采购还是由供销室负责。”

水福生客气道：“我明白了。有不懂的地方，我多向您请示。”

李子敬也客气道：“我也不是很了解细节，您多问邓支书和吴副组长，供销采购生产计划这块的事情，一直都是她们在负责。”

水福生表态道：“我会多请示的，我不会乱做主张的。”

这样的表态给李子敬的印象还不错，当然，好听话谁都会讲，具体做得怎么样还得往后走着瞧。

没有多聊，各忙各的。

傍晚。

东来顺。

女朋友涂筠梅请李子敬到这涮火锅。

李子敬来得有些迟，“你人都来城东了，可以多走几步路去东厢房涮火锅。”

“东厢房现在暖和得很，你不用穿这么厚。”

男友想干嘛，涂筠梅一听就懂，白了他一眼，“我没空买菜洗菜，最近都在开会讲‘五返’，搞自我批评。”

李子敬夹起涂筠梅给他涮好的羊肉，“你的领导‘洗手洗澡’放下包袱了没有？”

涂筠梅继续涮羊肉，“我单位是业务单位，没办法像地方上的单位那样乱来，我们经手的那些外汇都是有数的。”

李子敬随口问道：“没有占用公物的？没有在市场上搞倒买倒卖的？”

涂筠梅摇头道：“暂时没见到领导自己坦白的。”

“不着急，后面还有工作组和群众会给他们帮忙的。”李子敬的话透着一股子的幸灾乐祸。

第三阶段的行动，其实就是把第一、第二阶段的事情继续进行，先领导后干部，最后才是职工。

...

每一层都‘下楼洗澡’，先着重解决...的问题。

要他们自我批评、自我坦白，把以前的盖子揭开来，把身上的脓疮捅破，特别是...这些问题。

这是给之前怀有侥幸心理的人最后一个机会，别想着打埋伏、耍手段，多吃多占的还回来，...，放下往日的包袱。

等这些事情做好了。

就是轮到工作组和群众上场了，欢迎大家...！指出哪些人还在隐瞒的！

...

不管什么贪污盗窃，什么生活作风，最怕的就是放开手脚让大家使劲的举报。

很多时候，有些人伪装得很好，骗得了外面的人，但是内部的人没那么容易骗。

单位内部的人写举报信，针对性是比较强的。

李子敬说工作组和群众会给领导帮忙就是这个意思。

涂筠梅她自己参加工作才几个月，怎么查也查不到她头上。

她现在比较担心自己男人，“子敬，你们五星食品什么时候开展‘五返’的工作？”

李子敬随意道：“还早着呢。”

“市里面的领导要先自我批评，城东的领导又要自我批评，然后交道口街道办的领导也要自我批评。”

“等他们一层一层忙完了才轮得到我这里，起码要一两个月以后。”

涂筠梅放宽了心，“这样也好，先看一看前面的人是怎么做的。”

李子敬底气十足道：“反正我不怕别人来查账。只有公家欠我的钱，我没多吃多占公家的便宜。”

涂筠梅提醒道：“还会调查‘化大公为小公’这些作风问题。”

李子敬向来是兼听则明，“你觉得五星食品在哪些方面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