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夜凉如水。
陈子均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眉心,偏头看了眼,胡翘翘一手勉强撑着脑袋,一手攥着卷话本,眼皮却都快撑不住了,小脑袋也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眼看着就要栽进茶杯里。
“娘子,你困了吧?我们去睡吧。”他温声说道。
“啊,不,我还不睡。”胡翘翘一个激灵,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相公,你接着看书好了,我现在不睡。”
“……”
陈子均有些奇怪,往日到了这个时辰,小狐狸总是准时就钻进被窝,然后抱着他睡得香甜,今天怎么……
“为什么?”
胡翘翘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红着脸说道:“相公,我……我想等到子时之后再睡……”
陈子均:“……子时?为什么?”
胡翘翘的脸更红了几分,小声道,“因为过了子时,就是第二天了呀……”
陈子均:“……”
见陈子均不说话,胡翘翘连忙道:“相公你忘记了吗?我们说好了,明天就要行那夫妻之事了,所以我想等到子时,这样就到第二天了,不就可以……”
陈子均:“……。”
胡翘翘肃然,“为了让相公在第一时间就变成翘翘的人,我决定现在不睡觉,一直等到子时以后。”
陈子均笑了,“睡醒也可以的,先睡觉吧。”
胡翘翘立即摇头:“不,我不睡。”
“熬夜对身体不好,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何况,为了这种理由熬夜……
胡翘翘毫不放弃,“相公,我现在很厉害的,熬夜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一想到过了子时,就可以和相公……
嘿嘿嘿嘿,她所有的倦意就立马一扫而空了。
“听话。”陈子均说,“现在去睡觉。”
胡翘翘的嘴巴撅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大眼睛中泛着水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相公,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是男子汉,难道说话不算话吗?”
陈子均叹了口气,“我困了。”
“……”
这下,胡翘翘没辄了。
她委屈屈地看着陈子均:“相公真的困了?”
“是啊。”
“那好吧,我们去睡觉……”胡翘翘放下话本子,幽怨地叹了口气,嘴里很不情愿的嘟囔:“唉,我只是想和相公你行个夫妻之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
两人回到房间,如平常一般地躺下。
见今夜没戏了,胡翘翘失落地钻进陈子均的怀中,打了个哈欠,然后和陈子均说了几句话,而后,话语越来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没多久,便睡着了。
陈子均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也闭上了眼。
……
和风轻抚,朝阳灿烂。
胡翘翘睁开眼睛,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然后伸出手,揽住身边的陈子均,在他的脖颈那蹭了蹭,轻声呢喃,“相公,你睡醒了么?”
陈子均睁开眼,转头看向她,柔声问道:“醒了,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她甜甜地说,“和相公一起的哦!”
陈子均弯起嘴角,“哦?”了一声,“娘子梦到什么了?”
胡翘翘有些羞涩地看着他:“相公你猜猜呀……”
陈子均嘴角的弧度更大:“我猜不到,还是你说吧。”
“相公真的猜不到?”
“真的。”
“……好吧。”胡翘翘轻咳了声,愈发羞涩了,小声道,“我梦到一睁眼,已经是今天晚上啦,然后,相公就将我抱到了床上,再然后……”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呀,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正式开始,我突然就一下醒过来了。“
话虽如此,但梦里甜蜜的片段已经足够让她回味无穷,幸福的感觉几乎要溢出来。
陈子均:“……”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过了一会儿,胡翘翘又眨了眨眼,“相公,现在总算是第二天了吧?”
陈子均笑了,“娘子想说什么?”
“……相公该不会又要说,等到晚上吧?”
“总不能早上吧?”
“……为什么不能在早上?”胡翘翘不满地嘟囔着,还故意往陈子均怀里拱了拱,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书上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做什么都是极好的……”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故意用腿轻轻地蹭着陈子均。
“到了今天晚上,才满两天。”陈子均提醒她。
“……”小狐狸转着眼珠子,“相公,要不这样,我先提前预支一下,好不好?”
陈子均忍着笑:“怎么预支?”
胡翘翘一听有戏,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现在我们先做那夫妻之事,相公就正式成为我的人,等到晚上,就不用再来一次了!”
陈子均笑。
“相公,好不好嘛~”她轻轻地吻着陈子均的下巴,语气娇媚,带着一丝丝撒娇的意味。
陈子均被她亲得心猿意马,呼吸不禁有些急促,叹了口气,“早上也不是不行……”顿了顿,他看着面带喜色的胡翘翘,又道,“不过,今天是圣人诞辰,白天有庆典和庙会,娘子不想去逛逛吗?错过的话,就要等一年以后了。”
“庆典、庙会?”胡翘翘一下睁大了眼,动作也跟着停住了。
可不是嘛!
八月二十七是圣人诞辰,到这天,每个省城都会举办隆重的庆典和庙会,十分热闹,长陵城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就心心念念盼了好久,怎么这会儿给忘到脑后去了?
胡翘翘顿时纠结起来。
是去看庆典、逛庙会,还是和相公……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庆典和庙会的诱惑,小狐狸自我安慰着,庆典与庙会错过了就要等一年,那就太可惜了。
相公在这儿又不会跑掉,大不了,等到晚上再行那夫妻之事吧……
“好吧,我们去逛庙会……”
不过,小狐狸还是略带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在起床之前,相公先给我一点利息吧……”
然后她低下头,用她香香软软的唇瓣,冷不防地噙住了陈子均的唇。
……
阳光愈发明亮了,透过窗棂,将房间照得一片光明。
两人四目相对,胡翘翘的脸上绯红一片,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与此同时,窗户外面也隐隐传来了热闹震天的锣鼓声。
是在庆典开始之前的游行踩街。
“好了,娘子,我们该起来了,再不去看庆典,待会儿就结束了。”陈子均声音也有点儿哑,伸出手指,温柔地拨开她额前散落的青丝,“娘子别急,我们今晚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嗯。”
两人爬起来,开始梳洗。
清洁方面,用一个洁净术便能轻松搞定,头发却要慢慢来。
胡翘翘先替陈子均梳了头发,然后再准备给自己梳。
“娘子,我来。”
陈子均顺手从她手中接过篦子,帮她梳发。
她的青丝乌亮漆滑,只需轻轻一梳,就顺滑整齐,又有淡香扑鼻,然后按照他平时看她所做的那样,替她将头发盘了个堕马髻,露出玉白的耳垂,然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如平时一样出门一样,胡翘翘替自己涂了能让肤色变得暗沉的香粉,再画了一下眉毛,然后拉着陈子均道,“相公,我替你也抹一点,画一下。”
陈子均:“为什么?”
小狐狸撒娇道,“因为相公太好看了,今天外面肯定很多人,我不放心嘛!“
陈子均拗不过她,只好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来吧。”
胡翘翘在他脸上折腾了一番,又不知取来了什么,在他鼻子旁边粘上,才满意地道:“好了。”
陈子均睁开眼,对着面前的铜镜照了照。
此刻,他白净俊美的脸不光变得枯黄暗沉,眉毛疏乱如杂草,鼻子边还多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痦子,看着极为碍眼。虽说一双眸子依旧漆黑深邃,神光内敛,却仍抵挡不住那颗痦子的杀伤力。
这幅模样,走到外面,别说引人注意了,恐怕都没几个人愿意多看几眼。
胡翘翘却瞧得眉开眼笑,抱着他,亲了好几口,“嗯,现在顺眼多了,相公,我们出发啦!”
这样一来,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再有长陵郡主那样的人,看到相公,就露出觊觎的目光,这感觉真是好极啦。
两人走出小宅时,外头的踩街巡行活动已经结束了,后面就是圣人诞辰的庆典。
今天外面果然是人山人海,庆典和庙会是同时进行的,庙会就在长陵城的主街上,而庆典则是在主街的圣人庙位置。
主街虽然宽敞,但此刻依旧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陈子均只能牵着她,顺着人流慢慢往前走,同时小心地避免她被人挤到,胡翘翘则是边跟着他,边兴奋地左顾右盼,小脸都红了。
“庆典是辰时开始,持续一个时辰,我们先去把庆典看了,再回头来逛庙会。”陈子均说。
“嗯,好~”
片刻后,夫妻俩来到圣人的庙宇前,这座庙不大,此时门前早已挤满了人群,华丽的红色灯笼装饰着整个庙宇,给人一种庄严而喜庆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在万众注目中,奏乐声起,祭祀仪式也开始了。
几名礼官手捧着浅黄色的丝绸和铜制的酒杯走入圣人庙的大殿,他们动作划一地向圣人像鞠了躬后,再将这丝绸和酒杯交给一名正献官,由正献官恭恭敬敬地供奉到香案上。
胡翘翘和陈子均站在四周的人群中,一点儿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相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胡翘翘好奇地问。
“这是祭祀仪式中的献帛和献爵,”陈子均很耐心地向她解释,“这帛又称缃素,是圣人在纸张发明之前所造,可用于书写,因此在圣人诞辰之时,便以缃素作为祭品。而酒,则是祭奠之物。”
胡翘翘轻轻“哦。”了一声。
接着,是宣读祭文、再次鞠躬。
而后,乐奏。
众人第三次参拜圣人像。
最后,主祭官手持酒杯,高高举起,然后将杯中的酒液缓缓洒向地面,这一步叫做“奠酒”,寓意着将美酒敬献给圣人,祈求圣人保佑苍生。
待到所有的帛布都被投入火炉中焚烧殆尽,这场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但庆典还没结束,后面还有歌舞表演,还有一些小游戏,比如抢答圣人的经典语录,奖品虽然只是一些平常的笔墨纸砚,但此时乡试刚结束,整个长陵城中多的就是读书人,又多半来了这里,一时间,众人争先恐后地参与其中,场面热闹非凡。
随后还有一场折子戏、一场皮影戏,演出的内容都是圣人游历诸国、教育学生的故事。
陈子均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胡翘翘可能对这不感兴趣,便转头看她,却见到她正一霎不霎地盯着他看。
“娘子怎么在看我?”他温声问,“若是不爱看这个,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好了。”
“没关系,”她弯起眼,“相公看这个,我看相公就够了。”
陈子均被她的话逗乐了,故意问道:“我现在这般难看,有什么好看的?”
胡翘翘却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不,相公无论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陈子均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胡翘翘没想到这么多人的地方,相公还敢亲她,立马低下头去,红晕直接没过了耳根。
她现在虽然外貌平平,但这般娇羞、温柔的模样,仍让周围不少男人看直了眼,恨不得以身代之,享受这小娘子的万种风情。
陈子均注意到那些目光,心中不悦,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不看了,我们去逛庙会。”
两人十指相扣,沿着热闹的街道缓缓前行。
胡翘翘一会儿看看捏糖人的,一会儿又去猜灯谜、投壶……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陈子均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庙会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将整个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时,前方突然有人欢呼起来:“春月楼的花魁表演开始了,赶紧去看啊!”
人群顿时向着那个方向疯狂涌动,陈子均和胡翘翘甚至险些被人群带着往前推搡。
胡翘翘的好奇心被勾起。
“相公,什么是花魁表演?”
对她来说,这个词汇极为陌生。
陈子均没回答,只是道,“只是个表演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去看看,”小狐狸却跃跃欲试,“这么多人都赶着去看,一定很有意思。”
陈子均还没回答,已经被她拉着往前挤了。
“相公,我们也去。”
陈子均:“……”
没多远,
前方,丝竹声起。
一座舞台前,已经是人潮汹涌。
舞台上,一群乐师正在奏乐,舞台正中,一位身着轻纱罗裙的女子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她身着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罗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随着那勾魂夺魄的音乐,腰肢款摆,如水蛇般扭动,一双媚眼似睁非睁,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台下的男人们亦是口干舌燥,恨不得直接用眼神扒光她的衣服,一览无余。
胡翘翘的小脸却刷地红了,她忍不住拉了拉陈子均的衣袖,小声问道:“相公,这就是花魁表演么?”
陈子均叹了口气:“是啊。”
“可是……”胡翘翘咬着嘴唇,有些不解,“相公你之前不是说,春月楼是个风雅之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花魁要穿成这样跳舞?”
这种衣服,哪怕是她穿给相公看,都会有些害臊,这女人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穿出来了?
陈子均又叹了口气,“娘子还是不懂的好。”
胡翘翘更加迷糊了,什么叫还是不懂的好?
这时,她忽然听到边上几个男人道:“看这小腰,扭得真带劲儿。”
“不知道睡上一晚得要多少银子。”
“嘿嘿,想想都销魂。”
胡翘翘又看看四周那些目光发直的男人们,忽然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转头看向陈子均,却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目光清澈,没有半点被台上那女子吸引的意思。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便伸手捂住陈子均的眼睛,再拉着他往人群外走去。
“相公,我们走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娘子,你捂住我的眼干什么?”
“因为……因为相公不许看!”
“我本来就没看。”
“那也有可能不小心看到,所以得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