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苍返回巡捕房督查室,沉思良久,看了下没有出门办事的几个手下。
路歌又去医院看望那三个受伤的家伙了;
崔幸平照旧不在督查室,看来是和久野大助联络感情去了;
许铁军很反常的不在,问了下翻看报纸的方成均,才知道被丛三祝拉着去处理那些被苏苍放弃的仓库,这就相当于监军了,苏苍莫名的想到了这个。
颜思穆憨笑着端着泡好的茶水给苏苍送了过来,车略依然送了份报纸过来,上面是一条日本领事馆的消息。
领事松田祥一表示:支持任何华夏自发组织的任何团体正常活动!
苏苍瞬间就悟了,这就是日本人确定法科大学是全国各界联合救国会会场的保障之一。
有了这份日本领事馆的声明,救国会会场是一定会被安排在法科大学的。
苏苍心中暗叹一声,日本人确实不容小视,连华夏人的人心都考虑到了,怎么能做不成事?
可惜国府那些大老爷们只顾着充实着自己的腰包,哪里管会不会发生战争,那些人还抱着幻想,英法等欧洲列强肯定会介入调停华夏和日本的纷争的。
日本人占据了东三省已经很满足了,短期内不会再轻启战端。
喝了口茶放下报纸,喊过方成均过来让他去青竹帮办了件事情。
又安排颜思穆去了码头六号泊位找到段宏对接了一些事情。
才悠哉悠哉得抽起了烟,思考着如何入手粪帮的事情。
没想到一根烟没抽完,老烟杆带着池文伟又来了督查室,接受了车略得服务,告诉了苏苍一件事情:
“督察!庄道源在商务厅组织了一场舞会,邀请了秘书处所有人。”
老烟杆拿起苏苍的烟盒取了根烟点上,
“我觉得他会在这个舞会上下手拉拢某个秘书处的目标!”
“嗯!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我觉得他已经有目标了,只是在舞会上好下手罢了!”
苏苍认同老烟杆的看法,只是在考虑日本人会不会故技重施?
但是那个廖雅芳已经出现过了,还造成了南友良的自杀,怕是不会再出面了,那这次要是还用美人计,不会是那个妩媚女人来吧?
或者还有其他人选,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是在那个舞会上和某个秘书有了牵扯,那就是日谍无疑了。
可苏苍没有合适的借口再去插手这件事了,红牡丹案查到南友良再追到廖雅芳就算到头了。
让老烟杆这组人继续关注庄道源这边的发展,怎么动手还得再找由头了,或者直接下手弄死这些露头的日谍,甚至直接杀了庄道源?
“继续调查庄道源,看看他的资产情况,家庭关系,上次才查到周佛海就停止了,继续查!
舞会上派个人混进去,看看有哪些人主动招惹秘书处的人,试着探探这些人的底子,但注意不要暴露我们的人,宁愿丢了这条线,也要保密!”
这件事交流完毕池文伟问了苏苍一个问题:“听说东新桥街今天发生了械斗,督察知道详情吗?”
苏苍明白这是怕十八日生出事端来,要是有人开车通过东新桥路,再发生一起械斗,这安全问题真的没法保障了。
而且还不单单是东新桥街的问题,只要严密监控汽车行程,随时都可以安排一场械斗啊!
“没事!只是粪帮抢地盘罢了,不牵扯别的,八仙桥巡捕房做的很到位,而且搞暗杀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多把柄呢?”
苏苍解释了一下,让两个人安心不少。
送走两人又想起今天听到的一句话:“沈玉春是教导总队出身,薛家兄弟是十九路军出身,小粪帮是靠着十九路军的弟兄打下的地盘!”
这是不是意味着薛家兄弟算是十九路军的领头人物?
要完善自己的计划,可还缺少最关键的一环,这粪帮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就做,苏苍开车就去了诊所看望薛自牢,商议了一些事情。
然后薛白袍乐的屁颠颠的,不顾薛自牢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出去办事了。
几天时间瞬息而过,各方势力都在按照各自的布置安排推进着局势的发展。
四月十八日,全国各界联合救国会成立的日子,上午八点。
小粪帮总部所在地,公共租界广东路也就是五马路距离西班牙牙医诊所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内。
刚刚完成今日“倒马桶”任务的帮众很反常的都回到了这里。
平日里这些帮众做完事情都是四散回家,只有那些头目们才回会到这里统计每日的出货量。
沈玉春正在楼内对着自己的心腹大发雷霆,前几天出动了上百人去抢地盘,结果闹了个寂寞。
一向以武力值著称的小粪帮竟然突袭马鸿根都没打赢,就这一下小粪帮的面子里子全给丢尽了。
既暴露了小粪帮的实力不足,又赔了许多钱,还被八仙桥巡捕房敲了一大笔,这几天都在处理后续收尾,昨晚把钱送了出去,沈玉春心情不爽一大早就开始发火。
作为靠着阿谀奉承外加给上司送礼才做了教导总队连长的投机者,沈玉春当官就三招,骂人、打人、枪毙!
当年教导总队来到沪上开战,害怕上战场又不敢当逃兵的沈玉春只好自残当了伤兵,扔下一百来号兄弟孤身进了租界。
战后凭借中央军连长的身份,在滞留沪上的伤兵中笼络了不少人,以报团取暖的理由组建了一个团伙,又联络了同样滞留沪上的十九路军一部分人,抢下了小粪帮如今的地盘。
这两部分伤兵滞留沪上的原因可是不一样的,以沈玉春为首的这部分人可大部分是为了不参战,才选择留在租界不归队的,想想以沈玉春的作为又能招揽到什么人。
而十九路军这部分人滞留沪上的原因是不一样的,这些人参与了国战,和日本人拼了个你死我活,后面的命令却是南下剿匪,你让这些人如何能接受?
所以从根子上这就不是一路人!
如今十九路军的领头羊薛家兄弟离开了,自然会让这两部分人更是离心离德,上次去东新桥街抢地盘,十九路军这边可没怎么出力。
沈玉春正在屋内拍着桌子骂人,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对骂的声音,不由得心头火起,几个大步跨出屋子,就要张口骂人,抬眼一看立刻哑火了!
院子里十几个大小头目分成两边吵得热火朝天,院子外面围满了帮众,都没人注意到沈玉春出了屋子。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就不让人安生!李大头!你说说,吵什么呢?”
看着是自己亲信头目,和十九路军那边的十几个头目吵得都要动手了,沈玉春也是头大,内部不稳定可是大忌。
自从那两个眼中钉离开,他就发现了帮内不稳定,还没想好怎么解决今天就爆发了。
他要是知道黎叔那句话就明白事情不简单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被点名的李大头指着对面大声怒喝道:“长官!他们污蔑你和日本人勾结,还去见了日本人!”
沈玉春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他娘的谁说出去的,这么保密的事情可真没几个人知道!
他哪里知道这是苏苍告诉薛白袍的,一定断定斯诺咖啡馆是日本人的据点,那出现在二楼的沈玉春还能脱的了干系?
“胡说八道!是谁在造谣!我们可都是和日本人打生打死过的,怎么可能去勾搭他们!”沈玉春打算压下这事。
“这谁知道呢?我们是和日本人一刀一枪拼杀过来的,可有些人?哼!”
“听说有些人都没看见日本兵!”
“听说有人还没上战场就尿了裤子!”
“哎呀!打生打死的可不是所有人!”
……
沈玉春话音刚落,就听到下面一阵冷嘲热讽的窃窃私语,是私语可声音不小,足够院子里所有人听到。
沈玉春气的脸色涨红,被人当面揭短又有几个人受得了,当即对着那些人喝道:
“朱成林!你们到底要闹那样?是想毁了弟兄们的饭碗吗?”
“那不至于!我们只是不相信长官回合日本人勾结,过来问个清楚罢了!”
“老子都说不可能了,你还待怎地?”
“口说无凭!要不长官给大家证明一下不会和日本人媾合!”
“放心!老子今晚就去摸日本军营哨兵!”
“那不用!这里有件事长官做好了,我们这些兄弟以后对长官言听计从,指哪打哪!”
“当真!”
“一口吐沫一口钉!”
“好!说吧,什么事?”
“前段时间日本人大张旗鼓在找几座雕像,如今已经确定是青铜千手观音像,我们可是得了确切消息,这东西在方滨路西口那座观音庵里!
长官只需要亲自带人把这东西带回来,让日本人绝了念想,我们以后绝对和长官一条心!”
“好!这事我做了,这点事,老子立刻就给办了!李大头!带上二十个兄弟拿上家伙跟我走!”
沈玉春还没昏了头,知道刚和马鸿根过了一手,出门要小心,直接就让心腹李大头带队出马。
这李大头可也是小粪帮的金刚之一,虽然比不上姓薛的,可也不是庸手!
……
八点五十分。
法租界辣斐德路马鸿根家。
“帮主!下面人汇报,沈玉春那小子带了二十几个手下冲着咱们这边来了,都带着家伙!”
“嗯!这狗日的不会是要对我下黑手吧!通知弟兄们,给我盯死了,组织一批强手,也带上家伙准备好,今天要是机会好,就收拾了这家伙!”
马鸿根莫名的被沈玉春搞了一家伙,虽然损失不大,可这面子上过不去,不找回来以后咋见人!
……
上午九点。
礼查饭店。
加藤英树急匆匆的来到楼上特使的房间,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走了进去,然后被一只茶杯砸了出来。
满脸尴尬的重新敲门,等到门内传来一声“进”,才重新低着头走进门内,也不抬头直接汇报:
“特使阁下!墨鱼仔传来情报,我们一直寻找的青铜观音像,出现在方滨路一个观音庵!”
“吆西!看来这个情报是真的了,加藤君辛苦了!”
西谷昌典一边整理着睡衣,一边站起来夸奖了一句,想来是寻找多日的青铜像出现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这可是亲王殿下亲口交代的事情,要是办不好下场可想而知!
“我就说嘛!警察厅厅长还能给我假消息,特使大人真是太谨慎了!”旁边传来一道女声,却是高树由美子漱了口听到加藤英树的汇报插嘴说了一句。
好不容易从庄道源那里得到的消息,专程赶来通知这个无能的男人,竟然怀疑情报的真实性!
这可是沪上警察厅副厅长陈静修亲口告诉庄道源的,还能有假?
“西森君!有件事要麻烦特高课了!”
“什么?你们也得到了情报?”
“好!很好!法租界公董局董事传来的消息啊!”
“那就请西森君派人出发吧,我这就赶过去和他们汇合,请务必要得到这批东西!亲王殿下面前我会给特高课请功的!”
西谷昌典放下电话:“加藤君!准备汽车,我们出去一趟,目标:沪上老城区方滨路西口一座观音庵!”
“嗨!这地方属下知道,从法租界这边过去会更好一些!”
“很好!加藤君在沪上很努力啊!这次我会给你请功的!你先下去备车,我的换了衣服就出发!”
看着加藤英树后退着离开房间,西谷昌典开始换衣服,旁边高树由美子厌弃得瞄了一眼那小东西:
“不如我也跟着一起去,看一下这亲王殿下一直惦记的观音像有什么不同之处!”
西谷昌典手上没停,回头看了高树由美子一下,对那翕张的红唇很是满意:“可以!我这次让特高课拍了一小队宪兵,确保要拿到这批宝物,你就跟着去见识一下吧,回头也算你一份功劳!”
由美子心中一喜,看什么观音像,不就是想要分一杯羹嘛,这特使人还怪好的,上前几步帮着西谷昌典换上西装:
“那真是太感谢特使阁下了,回头我会报答大人的!”
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颤音,那红唇和里面的小舌头更是做了好几个意义非凡的动作,让看着她们的西谷昌典小腹一热,要不是马上出门,恨不得再来一次!
这女人真是尤物啊!
同一时间,HK区日本领事馆。
小竹信夫和千叶义显一同下了楼,点了一小队宪兵,换了衣服带着长短家伙分乘两辆卡车,顺着黄浦江路一直南下。
上午十点二十分。
霞飞路何先生家小楼。
即将出门去参加大会的何先生已经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看着忙碌的莫秀英。
这姑娘一会跑去二楼拿了一件外套,一会跑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家里的仆妇看着她忙来忙去也不敢过去帮忙。
这姑娘摆出的架势,就是不打算立刻出门。祁孟祥得了纸条,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立刻通知了莫秀英,所以这姑娘就想到了拖延战术。
朝夕相处了好几天,两人已经很熟悉了,看出了莫秀英的用意,何先生不仅觉得有些好笑。
放下手里的手袋,走过去拉住莫秀英:“不要瞎忙活了!你的意思我很清楚,那些情报我都看过的!”
“可是既然都知道有人要来暗杀,为什么不换一下时间行程呢?”莫秀英有些不解的问道。
“既然他们有心做这件事,躲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哪里有能每次都被我们知道呢?”何先生牵着莫秀英的手,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莫秀英红了眼眶:“可是…”她明白了何先生话里的意思,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何先生用手抚摸着莫秀英的鬓角长发,正容道:“谭嗣同说过: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我今日也要说:抵抗没有不流血而成!
若需要流血来推动抵抗,那就自我而始,若是我的鲜血能唤醒国民的抵抗意志,我心甚慰!
听闻印度有一人叫做甘地,在倡导什么非暴力不合作运动,难道你要让我学他不抵抗?
还要让东北九一八再次出现吗?”
莫秀英抓着何先生手,看着她坚毅的神色,心中莫名的一酸,不禁唱了出来:“九一八,九一八……”
“好了!我本打算提前出发的,这一下被你搞得变成正常的出门时间了,这就有些紧张了,我们快走!”
莫秀英呆愣住了,她不仅没有拖延何先生一分钟时间,还让本该提前出发的何先生准时出发了。
这就是世事无常,要是没有莫秀英的耽搁,何先生提前出发,就会在十点四十五左右通过东新桥路。
那苏苍根本就不用开枪了,或者随意射击十一点出现在东新桥路的一辆汽车。
要是没有那张纸条……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莫秀英回过神来,抓起今天要带的资料,快步跟上何先生上了汽车,用手摸了下手袋里的勃朗宁,心中稍定。
挨着何先生坐在后座,心中有了打算的莫秀英提起精神看着司机上车,一踩油门驶出了院子。
顺着霞飞路一路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