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华府冷俏的春风,南卡罗莱纳州首府哥伦比亚的夏天似乎来得更早一些。
詹姆斯将厚重的大衣递给随从,显出一身精致的西装,他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给来迎接他的人极大的压迫感。
这就是华府的政客,在华府长袖善舞,来到地方则要保持足够的威慑力。
而受到他压迫的哥伦比亚市长博瑞德,额头确实渗出了很多汗珠。
他十分恭敬的给这位党内大佬拉开车门。
詹姆斯不等博·瑞德的屁股接触后座的皮面。
“你和那些戴白帽子的家伙还有联系吗?”
博·瑞德跌坐在后座上,都不敢坐正,就立刻解释道:
“没有,先生,自从1944年受各方压力强制解散后,我就再没联系过他们。”
博·瑞德直到詹姆斯说的是什么。在全美臭名昭著,但却在南方有着大量拥趸的3k党。
博·瑞德很清楚现在美利坚的风向。他敢承认,那基本上在政治上等同于被判了死刑。
“哦?”
詹姆斯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前座座椅与车门之间缝隙里的小旗子。
看着那面南北战争时象征南方军的第二面战旗,即无瑕旗。
博·瑞德心里已经把昨天坐在他车上大放厥词的南卡罗来纳州3k党领袖查克斯·杰克逊骂了个狗血喷头。
就这种丢三落四的蠢货,还想统一3k党,打进华盛顿?
博·瑞德脸色苍白地解释道:
“先生您知道,这里是南方,一个外地人想要平稳地经营一个城市,不可避免地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听了博瑞德的话,詹姆斯收起了笑容,带有侮辱性地用手拍了拍博瑞德的脸,冷冷地说道:
“博,我的父亲评价你未来会成为家族的忠犬。
为什么我只看到一只撒谎的野狗。”
对于一般人而言,忠犬或许是个侮辱性词汇,但对于出身社会最底层,15岁之前从未尝过柔软面包的博瑞德而言。
能成为罗斯福家族的忠犬,一直是他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成就。
但现在詹姆斯说他是野狗,这无疑是一种警告。
博·瑞德之所以能坐稳哥伦比亚市长的位置,完全依赖罗斯福家族的扶持。
“先生,我错了。我昨天确实见了哥伦比亚3k党的领袖。”
詹姆斯其实对博已经不满,他是真想让博成为一只野狗。
但考虑到即将做的大事,离不开博的联络,事后也需要博背黑锅。
詹姆斯再度换上了微笑,说道:
“只要你说实话,和3k党有所联系,那都是小问题。南卡罗来纳州的3k党领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查克斯·杰克逊吧。带他来见我。”
太久没见博瑞德,为了后面的事情进行得顺利,詹姆斯也亮了亮自己的肌肉,告诉博瑞德,即使我在华盛顿,南卡罗来纳州发生的事情我也一清二楚。
博·瑞德一直知道罗斯福家族有一套完善的信息收集系统,这个系统既依赖机器,也依赖人力。
这个系统有时是机器,有时也是人。
他恭敬中带着一丝疑惑地问道:
“先生,3k党已经分裂了,他们的势力大不如前,最关键的是他们恶臭的名声。您亲自接触他们,会不会有风险?”
面对博瑞德迟来的忠诚表现,詹姆斯摇摇头说道:
“去办事,博·瑞德。”
不久,在博·瑞德的别墅中,詹姆斯见到了体味甚重的查克斯。查克斯很清楚现在3k党的处境。对于詹姆斯这样级别的人的接见,他表现得受宠若惊。
不过他这位南方受教育程度低的农场主出身的极右翼,最‘优雅’的表现就是学着电影里要去亲詹姆斯的手。
詹姆斯略带嫌弃地说道:
“握手就好,查克斯。”
两人就坐,詹姆斯的第一句话就让查克斯激动地站了起来。
“听说你想重新振兴3K党,我可以帮你。”
查克斯虽然思绪有些混乱,但他还是明白,想要有收获就必须有付出。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查克斯说道。
詹姆斯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
“我需要你在哥伦比亚掀起一场暴乱。暴乱不重要。杀死这个人最重要。
他是个移民,也是个资本家,还是一个被美联储主席,全美最可恶的犹太人所看重的年轻人。
除了皮肤是白的,他的身份和行为都是你们3K党崇尚理念所厌恶的。”
“先生,暴乱需要多大规模?虽然我很想做成,但我依然得说,南卡罗莱纳州,3K党成员中,敢在州府所在地搞暴乱的人并不多。”
查克斯问道。
“不需要很大,限制在他周围即可。”
听到只需要针对一个人进行暴乱,影响范围最多不过几条街,查克斯松了口气。
“查克斯,不要小看他,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其实是太平洋地区的日本人最害怕见到的恶魔。所以我需要你拿出全力,他真的非常厉害。”
接着,詹姆斯将里奥反杀CIA特工的事情告诉了查克斯,当然,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做了模糊处理。
听到里奥仅在几分钟内不仅成功躲过了狙击手的刺杀,还反杀了狙击手,查克斯感到难以置信。
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
“先生,我明白了,我会找团体中最棒的那群小伙子们。恰巧他们也是3K党最虔诚的信徒。只是,我需要知道他在哪里。”
詹姆斯点点头说道:
“情报支持是应该的,据我所知,他住在逸林酒店。不过我不建议在酒店周围搞暴乱。他会频繁前往南区,也就是黑人们的聚集地。他试图替总统拉拢那些扎根在黑人群体中的教会。”
“这个该死的白人叛徒!
南区,先生,我们最爱在那里搞事了。”
查克斯走后,詹姆斯看着博·瑞克说道:
“想办法让他也死在暴乱里。”
而里奥此刻的确和詹姆斯同在一个城市。
他也确实如詹姆斯所说身在南区。
福音派中影响最大的浸信会宗教领袖的教堂就在哥伦比亚南区。
在七日安息会哈里斯的不断推荐和奥驰亚集团的屡次暗示下,对方的宗教领袖终于同意与里奥会面。
对于里奥的到来,这位刚刚五十岁的宗教领袖凯德·科尔比表现得非常热情,并没有因为里奥是意大利人,他信仰的是天主教就冷落他。
仅仅通过简单的交谈,里奥就能感受到,这个外表端庄、慈眉善目的老家伙是个真正深谙人情世故的人。
在交谈中,老头很快就用潜台词暗示里奥,他已经知道了里奥的目的。
“我能为上帝做些什么呢?”
对方知道目的,里奥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十分干脆的说道。
“平权!”
凯德说道。
看着老头,里奥挑了挑眉头,真有圣人?同时心里有些烦躁,自从有钱之后,里奥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要钱的。
相比里奥可以轻易给出的金钱,像老头这样的要求是里奥最感到头疼的。
平权,里奥的前世都已经不是平权了,而是各种所谓的几百种人权在正常人头上拉屎拉尿。
不过,虽然他的历史并不好,但他起码还记得,起码距离现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方这完全属于狮子大开口。
里奥直接询问起了浸信会的教义,不再谈论交易。
他沉得住气,日理万机的领袖也不着急,两个人就这样聊了好几天。
不能说没有一点进展吧,也只能说一点进展也没有。
相比里奥之前对付的敌人,凯德这种底线明确、一点不让且常带微笑的家伙,比科顿家族那种上来就要持强临弱的更难对付。
新的一天早上,当里奥打算继续去和凯德比耐心的时候,在汽车上,他看到了来自新报南卡罗来纳州编辑部的新闻:
“小城3K党暴徒们,似乎在向首府聚集,请首府人民小心出行。”
里奥皱起了眉头。给他开车的,是被他从欧洲召回的华特。经过半年多的欧洲之行,华特看起来沉稳了好多。
他是个南方人,看着里奥皱着眉头放下报纸,他安慰道:
“老大,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有。就在前两天,南区又有几个黑人遇害了。他们还烧毁了一个小型教堂。”
里奥点点头,对于南方粗暴的民风,里奥多少有些耳闻。
但谨慎的里奥还是吩咐道:
“告诉约瑟夫,再调集一些兄弟来。另外,教堂周围的地形一定要再详细地勘察一下。”
教堂到了,里奥下车,凯德如往常一般,站在门口欢迎里奥的到来。
就在两人拥抱的时候,里奥感觉有数股莫名的视线在注视自己。
同时,里奥发现,今天教堂的人少了很多,并且出现了一些不常来的白人。里奥抬起头再看凯德,目光中已带着审视。
凯德察觉出里奥的异常,他挥了挥手中与里奥在车上看的一样的报纸,说道:
“这就是南部,需要上帝注视的南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不是我安排的。不过,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前提是你今天不离开教堂。”
“感谢您,神父,但我从不把自己的命运放在他人手上。
我们还是继续聊聊教义吧,昨天我有个问题没想通。”
两人进入教堂就坐之后,意识到有危险的华特试图出去联络约瑟夫,商讨应对策略。
但里奥阻止了他,他有预感,他已经身在局中,这会再想应对方式,已经完了,他只能相信,约瑟夫已经到位。
“敏锐的感知,超强的定力,和坚定的自信,年轻人,你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我们已经聊了太多天的教义了,显然在平权这个问题上我们无法达成一致。
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能安全回到酒店,我可以答应你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但如果你无法做到,或者选择逃回这座教堂,那么教会将与美利坚地产合作成立一家新的地产公司,开发教会名下的庞大土地。
当然,作为救你一命的代价,浸信会将持有超过70%的股份。”
里奥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老神父,奈何对方演技高超,即便嘴里说出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但面上依然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里奥还是无法摸清此人的真实目的。
里奥阴沉着脸说道:
“神父,外面那些陌生人,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吗?”
神父摇了摇头,说道:
“你知道的,我没有必要这么做。”
就在他们话音落下,一个人跑了进来,慌张地说道:
“神父,不好了,那些3K党在教堂门口动私刑了。”
凯德一听瞬间站起身来,勃然大怒道:
“他们怎么敢?”
里奥这还是第一次见这老家伙变色,显然凯德之前以为外面这些人是针对里奥的,没想到他们也在针对教会。
作为整个南方浸信会的总部,一旦让这些疯子在教堂广场动用私刑,残忍地杀害黑人,他们在黑人中努力塑造的影响力就会受到波及。
这绝不是视黑人为重要支持力量的凯德希望见到的。
他大步走向教堂门口,就在手下教士打开大门的一瞬间,一颗流弹就擦着凯德的头顶飞过,吓得这老家伙一惊,下意识地说了句:
“反了。”
随后他又急促而含糊地说道:
“太过分了。快关门,我要给哥伦比亚市的警察局长打电话。”
里奥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里奥看到了教堂前广场二楼闪过的阳光反射,立刻摁住了即将关闭的大门,说道:
“凯德神父,请记住你说的话。”
随后接过了华特递过来的M1911走了出去,里奥知道,这一次,他确实大意了,他没想到,敌人在出招一次之后,竟然又如此迫不及待的出了第二招,不过这越说明,自己距离成功越近,因为敌人急了!
砰,大门关闭,凯德脸上慌张的神色消失了,他无视身边教士们焦急的催促,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同时还不忘嘱咐教士们:
“如果他们俩回来,记住放他们进来。”
此刻教堂外面已经乱成一片,3K党徒们戴着白色高帽,不断地把他们抓到的黑人拉上绞刑架。
而通往广场的几个街区中,不少黑人手持武器,已经与挡在街区口的白人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而教堂侧面的咖啡屋中的查克斯,看到里奥与他的司机走出,眼睛亮起,他迅速掏出兜中的照片确认了一下,没问题,就是罗斯福阁下所说的人。
他看向坐在周围的一些面露凶相的人,大声说道:
“兄弟们,白人的叛徒出现了,他只有两把小手枪,而我们的装备则是制式装备,杀了他,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
后活下来的,每人三万。如果有谁牺牲了,我承诺,按照老规矩,赔偿金翻倍,从五万变为十万。”
既有信仰的仇恨,又有金钱的动力,这些欧洲战场退下来的老兵们,红着眼走出咖啡厅。
他们多少都有些战争创伤后应激障碍,离开战场后,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找不到工作,又被家庭所排斥,只能在3K党中寻找存在感。
走在最前面的人非常激进,他端着枪,几乎毫无掩饰地冲向里奥。他在战场上枪法就被人称道,二百米之内没有敌手。
还差五米,他已经找好了发起攻击的掩体,那就是之前这个白人叛徒开的汽车。据说是防弹的,叛徒手里的小手枪完全无法对付这辆车。
只是,就在他即将接近防弹林肯的时候,就在他眼睛里亮起光,感觉金钱即将到手的时候,就在他抬枪准备射击的时候,一颗来自身后的子弹将他的脑袋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