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章 司马玮在禁军(4k)(1 / 1)陈瑞聪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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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顗的建议确实是很好的,如果可以的话,刘羡确实想在中书省当个透明人。

在西晋朝堂,什么样的日子最舒坦?答案就是刚入仕的散官生活。

由于刚刚入仕,朝廷并没有什么重任,无非是每天抄抄书,写写字,在各个司曹来回串门,认识点新朋友。

累了可以闲游宫中,欣赏皇室美景,困了也可以直接在内舍倒头就睡,没有上司指责。

等熬过一年资历后,自然而然就会给你升官迁任。

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潇洒生活,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但很可惜,在踏入皇宫以前,刘羡已经错过了。

在刘羡第二日从司马门入宫,正欣赏九章观前移栽的广州芭蕉时,忽然就在背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对他高声道:“呀,这不是怀冲嘛!”

这声音刘羡再熟悉不过了,他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始平王司马玮。

与在王府里看见的常服始平王不同,平日的司马玮虽然身材雄壮,但由于性格偏平易近人,所以气质上更似仁厚。而入宫后的司马玮身穿耀眼的鱼鳞铁甲,腰佩三尺长剑,头戴虎纹铁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行走在宫道上,甲胄发出波涛般的铁片撞击声,一眼望去,只觉得森然威严,不可逼视。

刘羡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等司马玮走到身前,他拜礼道:“见过殿下。”

“在中书省待得如何?顺心否?”

“在下昨日才来,人生地不熟,哪能有什么烦心事?”

“哈哈,也是。”司马玮拍着刘羡的肩膀,指着东北方说,“你是我的人,若有什么事不顺,可以直接来千秋门找我,我替你出头!”

司马玮这话说得很轻巧,但周围路过的官员们却听得分明,要不了两天,刘羡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几乎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已经把手伸到了中书省。弄得省中同僚,多对刘羡眼带异样。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倒也不算冤枉了刘羡。毕竟自己确实是司马玮伴读,之前也是走司马玮的路子,举秀才入仕。说他是司马玮的党羽,刘羡自己也是承认的。

但刘羡没有想到的是,入了宫后,这个所谓的“始平王党”存在感有些过于高了。

有一次刘羡帮中书监华公跑腿,去门下省取一份被驳回的刑狱文书。路上经过了千秋门、神虎门、西中华门三道门,结果每过一道门,就有宿卫对刘羡招呼,而刘羡根本不认得他们,只好尴尬回礼的同时,又记下他们的面孔,回头去问周顗。

周顗听了很吃惊,问道:“那不都是五殿下的亲信吗?你怎么会不认得?”

刘羡心想我这才进宫多久,怎么可能认得?但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问道:“怎么?我平日只是陪五殿下读书,还真不了解这些,他在宫中势力很大吗?”

周顗叹道:“何止是大?在朝臣里已经颇有微词了!这位五殿下不安心当个富贵王爷,天天和禁军将士混在一起,动不动就出手阔绰。”

“平日聚会宴饮也就罢了,还给这家看病,那户添衣,宿卫们大半都受他恩惠,这是什么?这是吴起收买人心的作风啊!长此以往下去,他打算干什么?”

刘羡原本就知道司马玮在禁军中威望极高,但此刻听了周顗的话语,心中还是难免吃惊。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刘羡自己原以为的这个“高威望”,不过就是在禁军中笼络了一批死党,可如今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估了歧盛等人的努力。

原来他们在禁军中久施恩德,不只是止步于死党而已,而且还几乎影响到了整个禁军,这是难以想象的。

可这并不对劲,他沉思片刻后,很快就察觉到了疑虑之处,他问周顗道:“可既然连伯仁都知道此事,想必也瞒不过陛下,车骑将军(杨骏),还有诸位皇子的眼睛吧!他们难道都对此默不作声吗?”

“怎么会做声?!”周顗显然对此也有过思考,他分析说,“五殿下不仅在禁军中声望很高,他在皇子中声望很高,诸如九殿下、十三殿下、十五殿下,都支持五殿下,愿以他为首领;而陛下和汝南王也很欣赏五殿下,说他仁孝,默许他在禁军中收买人心。”

“只有车骑将军不满,又能拿五殿下怎么办呢?”

原来是这样!刘羡反应过来了,如今朝政悉数归三杨所掌控,为了制衡三杨的权力不过分扩张,天子则必须把禁军军权握在宗室手里。

如今明面上的宗室领袖是汝南王司马亮,但他到底和皇帝隔了一层,不好说愿不愿意为皇权拼命。

司马炎便暗地里再扶植儿子始平王司马玮,收买禁军人心,如此一明一暗,就和三杨形成了政治平衡,确实算是比较高明的平衡手段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身处到政治党争中去了,这让刘羡颇有些哭笑不得。

周顗还劝说刘羡道:“我也不怕你和五殿下说,社稷若要稳固,最重要的是各安其分,他虽然是贤王,但国家不需要越俎代庖的贤王。”

“若是每个皇子都如此,置太子于何处呢?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治理封国,这才是正道。”

刘羡当然很认可周顗的建议,但是他肯定不会这么去做。

自己虽算是司马玮的人,但论亲近,还远远比不过公孙宏和歧盛。

他们经营了数年时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番光景,只等太子继位,得道就在眼前,哪里会甘心放弃?现在哪怕是司马玮自己不想争,也是不可能的了。

周顗见他不做肯定的回复,一时颇为失望,便转而自己翻阅书卷去了。

而刘羡也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倒不是在深思以后的出路,毕竟眼下的党争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非常平静,还有充足的时间观望后续局势发展。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刘羡现在的心中则很好奇,他还真想知道,以司马玮在禁军中的影响力,现在手下都有些什么人物,无论是龙是虎,他都想涨涨见识。

这个机会也不用他刻意去找,到了四月,司马玮就不请自来了。

中书省除了省中的官员外,每天还有四名宫卫轮值,宫中也有宿卫巡查。这天巡查的队伍路过中书省的时候,始平王司马玮就趁势闯到中书省内寻觅刘羡。

刘羡此时正在书阁里翻文档,中书省保存了魏晋以来的所有官方文档,其中包含有不少建安七子,乃至三曹的真迹。刘羡想找找看,有没有当年曹操亲手写的《龟虽寿》原本。

这时候,突然就听到门外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就见司马玮信步闯了进来,笑道:“怀冲,你在这里!”

而后非常理所当然道:“我这边有个宴会,你跟我来一趟。”

刘羡出门一看滴漏,现在不是才刚巳时吗?离午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宴会是不是太早了?

还有,今天貌似也不是什么节日啊?怎么突然就有宴席了?

刘羡一时非常疑惑,问司马玮道:“殿下,非去不可吗?”

司马玮则道:“有什么打紧?莫非你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这倒也是实话,刘羡身为著作郎,虽在中书省,但并不负责撰写诏书,事情今天做明天做,倒也没有什么两样。但刘羡本来还想推辞一下,结果司马玮直接就拉着刘羡,去给华廙打了招呼,华廙竟也答应了。

刘羡就这样被司马玮拉到了云龙门。

云龙门位于洛阳宫西北处,是由魏明帝曹叡营建的。门如其名,云龙门的城楼处立有两道石坊,石坊的正面与背面皆雕有青龙穿云图。

据说这是五十五年前曹叡执政时,郏之摩陂的水井中有青龙出现,曹叡亲自带百官去观看,竟真的看见了青龙,一时间喜不自禁。先是令文臣吟诗作对,又令工匠画图雕刻,最后在洛阳宫中营建了这么一座云龙门。

而除去云龙石坊外,云龙门的城楼也较其余城楼更加高大。

两丈城门之上,四层飞檐高架,似乎一位巨人屹立大地之上,俯瞰渺小的人群。整座洛阳城,也只有金墉城旁的百尺楼与之等高。在云龙门前的朱墙与梁柱上,还贴着当年曹魏重臣们贺见青龙的诗词歌赋。

而宫中宿卫的军舍,也设置在云龙门的西北处。

可以说,云龙门是如今洛阳宫的防御中枢。

刘羡随司马玮赶到的时候,禁卫们已经在公孙宏的招待下,在云龙门北侧的小湖畔摆起了露天宴席。

宴席算不上特别丰盛,准确来说,没有像熊掌豹胎那样非常珍馐的美味。但肉食还是管够了,看上去也很壮观,乌泱泱大约三百来人聚在一起,各自坐着胡床,围着篝火烤鹿肉。鹿肉旁放着盐、胡椒、醋、豆豉、茱萸酱、芥末等佐料,还有一盘盘裹肉用的大薄饼,周围还摆上了一些熟透了的甜瓜。

刘羡靠近的时候,发现其间还有两只大雕,羽翼非常丰满,站起来有半个人那么高。

有些甲士正围在大雕旁边,割下几块没有烤的鹿肉,扔在空地上喂他们食用。

那两只雕张开翅膀扑扇着,扑过去抢食,它们腿上都挂着沉重的坠铁,只能飞到九尺高。两只雕一边扑腾,一边争食,扇起的风就像旋风一样,地上的枯草、尘土和碎石都随风飞舞起来。

司马玮很自然地拉着刘羡进入宴席,直到宴会最中间的篝火间,对众人哈哈笑说:“诸位,这位便是我府上的伴读,刘羡刘怀冲,中书省的著作郎,还是最新的一位灼然二品!公认的王佐才!”

一眼望过去,这些人大多年过三十,看样子都是禁军中的军官。

他们听到司马玮的言语后,神情虽然微微一动,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向刘羡,但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欣赏或者嫉妒的表情。显然,想要赢得他们的认可,单凭借“灼然二品”四个字是绝对不够的。

刘羡对此倒也没什么不适,如果这里都是一些谄媚的小人,他反而没有交往的兴趣,于是非常平淡地谦虚道:“殿下过奖了,彦辅公抬爱而已。”

他正准备听一听司马玮对麾下的介绍,不料一众大汉之中,突然蹦出一个娇嫩的少女声音:

“想令彦辅公抬爱可不容易。”

刘羡先是一愣,随后定睛一看,发现一个标致少女正立在司马玮身旁,她衣着鹅黄色百褶流仙裙,手持一柄牡丹团扇,大部遮住自己的脸,对刘羡眨眨眼睛,而后对兄长笑盈盈地说道:“五兄,我都等好久了,什么时候开宴啊!”

正是颍川公主司马脩华。

这让刘羡很是吃惊,虽然早就听说过,当今天子宠爱公主,曾允许她在宫中随意走动,但如此不顾男女大防,公然在禁军前行走,还是出乎刘羡想象。

但这显然是一种常态,周遭禁军将士们都目不斜视,恍若未闻,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司马玮宠溺地笑笑,拉着她的手问道:“我不是让你去喊九弟、十一弟他们了吗?都来了没有?”

司马脩华嘟起嘴,眼神往他身后瞟。

司马玮顿时反应过来,往后看,果然,他的几位弟弟,天子的其余几位皇子,司马允、司马遐、司马乂都站在入席处,都对他笑颜以对。

九皇子司马允卷卷袖子,笑嘻嘻地问道:“嗬,五兄,今天是什么日子,搞这么大场面?”

他话音刚落,头就被司马乂打了一下,不禁回头抱怨道:“干嘛?今天莫非真是什么大日子?我确实不知道啊?!”

司马乂露出一副“你倒霉定了”的神情,往后退了两步,不再做任何表示。

等司马允回头再看,只见司马脩华涨红了脸,在众人前毫不矜持地叉着腰,怒冲冲地盯着他。

刘羡在一旁也很好奇,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和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他拍拍脑袋,回想起这几年四月的行程,突然想起来,去年四月的时候,他好像在司马玮府上商议过如何给公主送礼物。

喔!今天是颍川公主的生日!刘羡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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