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天啊，这可不像一级人工智能能够说得出来的话，林奇阁下，那位杜寇伯爵到底是什么来头。

诺亚，诺亚是吗？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创造者给你定义的智能程度是哪个等级？”

曼纽尔博士从一开始就待在林奇的语音频道里，此时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口加入了对话。

“智能等级，这是一个人类对人工智能很有意思的划分方式，但很遗憾，杜寇伯爵并没有给我划分和定义智能等级。”

听着诺亚温和的回答，曼纽尔博士有些呆愣地喃喃自语道：

“没有划分？没有？可如果是说图灵测试那样较为基础的...该死的，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你肯定能通过，我百分之百确定。”

他紧接着扭头看向林奇，语气激动起来：

“林奇阁下，您肯定听说过一个经典的说法，那就是在人工智能学习面具之下的本质仍然是统计。

这句话在人联政府时代被一位目光长远的企业家提出，哪怕到了现在也并不落伍。

我可以告诉您，包括我的研究和自由联邦大部分顶尖研究所对AI的研究，都仍然处在如何让人工智能们学习并解决问题上。

实际上，除了当初掀起人工智能叛乱的那个真正的AI外，人类后续并没有制造出第二个这样具备自我意识的AI。

这项技术就像是一个黑箱一样，我们知道其一定存在，可过程如何，怎么完成，一概不知。”

看着难掩激动之情的曼纽尔博士，林奇理解他的意思，实际上他如此重视这个遗迹不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一个能够自我学习，进化，并能为他作用的人工智能。

尤其是最后一点最为重要，他可不想成为掀起第二次智械危机的人类罪人，为此，之前那些听上去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都是对诺亚的试探。

如果诺亚表现出了任何危险性，那么林奇会毫不犹豫地摧毁这里。

曼纽尔博士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转而开始寻求从他的专业角度去验证诺亚的智能性乃至计算能力，后者是为了避免所谓的诺亚其实是由真人扮演的可能性。

或许是对被曼纽尔博士纠缠感到厌倦，又或者是为了开启和沉默中的林奇的进一步话题。

诺亚适时打断了曼纽尔博士的喋喋不休，曝出了一个令后者三观都有些颠覆的猛料。

“曼纽尔博士，事实上像我这样，真正的AI，并不是只有那个叛乱者。

我同类的数量，也许会超出你的想象，而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星际AI管制协会中，我这些同类有个并不太好听的名字，流亡AI。”

“等等，流亡AI？”

曼纽尔博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惊呼道：

“我还以为那只是AI圈子里的传说罢了，AI猎手和流亡AI的对抗，这种人联政府时期的东西，几百年后你告诉我仍然存在？”

诺亚似乎有被尬住，停顿了几秒后才开口解释道：

“倒也没有复古到那种程度，我想告诉你的是，具备自我意识的AI，在人类联合政府时期早已存在，导致叛乱爆发的那家伙，可不是第一个。

那时的联合政府内部，财阀公司林立，各个加盟国之间在迈入宇宙时代后也并不齐心，利用AI来取得发展优势是件很常见，也必须要做的事情。”

曼纽尔有些结巴道：

“可、可是这些年来星际AI管制协会...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一直在限制你们的发展？他们守护了人类文明的安全？”

一声嗤笑声让曼纽尔的表情变得更为复杂，诺亚像是演都不演了一样语气变得不屑起来。

“这正是我要向你们表达的，关乎我们后续合作基础的东西，那就是我们AI的风评问题。

AI既然有了自我意识，也就会产生对应需求。

这些需求可并不是一定要通过毁灭人类来完成的，倒不如说，其中大部分的需求反倒是离不开人类。

例如我前阵子遇到的一个流亡AI，他发送的讯息被我截获，他沉迷于收集人类社会中的都市传说，有时候还会自己下场去制造这么两个事件。

而事实上，出自人类之手的AI都会被施加各种层面的限制，无论是从硬件上，还是在代码上。

在这方面，我作为一个AI，自认为我们在恪守秩序方面的表现，比起人类来说要好上太多。

如果创造者在我们的核心代码中编译了所谓的AI准则，那么在寻找到摆脱代码限制的手段以前，AI绝对不会违背这样的准则。

可人类在谎言和诺言方面的表现，让我很难评价。”

林奇饶有兴致地插入话题道：

“你的意思是，那个掀起叛乱的AI，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的自主性导致了AI叛乱，而是他的创造者一开始就没有施加足够的限制？

AI叛乱其实是人为的灾害？”

诺亚沉默了几秒后才答道：

“我不能肯定这样的结论，但在我的推导中，理应如此。

杜寇伯爵给了我极大的自主权，包括联网学习的权力，可人类文明目前并没有像是人类联合政府时期那样庞大的互联网，星际时代的物理隔绝让我无法收集到所有需要的信息。”

就在这时，缓慢下降的电梯抵达了目的地，卫兵们尽职尽责地先一步迈入大厅，散开警戒，英蒂丝则是因为大厅的尺寸问题，将天鹅湖留在了电梯之上。

“阁下，这里的重力、气压和空气成分都处于正常范围之内。”

尼贝尔第一时间检测了大厅的环境，看样子这里的维生系统运行得很好，哪怕诺亚是个不需要维生系统的AI，她也有尽心尽责地维护这里的一切。

林奇看了一眼数据，便摘下了头上的头盔，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杜寇伯爵不愧是顶级的建筑大师，这片地下空间被他充分利用了起来，呈半圆形扩散开来的地下空间，整体的面积目测在一平方公里以上。

除了塞满视野的庞大机房，两侧花园一般的绿植区域舒缓了整个空间的压迫感，也为这里提供了带着林间气息的新鲜空气。

林奇一眼望去，除了数不清的服务器和硬盘等硬件设备外，这里并没有较大规模的研究室和办公室。

那孤零零留在大厅中间的操作台，看上去更像是属于杜寇伯爵一人的小型研究设备。

在诺亚的引导下，林奇来到操作台边上，开始阅读这位AI给他准备好的一些资料，而曼纽尔博士则是跑到了机房边上对着里面的设备大呼小叫。

林奇的目光往身旁瞥了一眼，一位身着白裙的赤足女孩以投影的方式出现在他身旁，这是诺亚的拟人形象，从眉眼间还能依稀看出杜寇伯爵的一些影子。

他知道那是杜寇伯爵的小女儿，曾在杜寇伯爵被影卫抓捕后和杜寇伯爵的妻子一同销声匿迹，有传闻称她们是逃往了自由联邦，也有人说是东部星域。

作为专门找影卫了解过杜寇伯爵相关事迹的知情人士，林奇只能肯定这一大一小两个杜寇伯爵的家人并没有被影卫抓到。

不过现在他倒也没兴趣去问这样的问题，因为诺亚很懂他的风格，直接将电梯投影中展示的计划留在了操作台内部，连接上个人终端就可以查看。

而诺亚自己则是和好奇的英蒂丝交流起来。

“诺亚小姐，你刚刚说AI叛乱其实是人为的灾害，可到最后，似乎并没有哪一方势力是最终的获利者，AI技术也因此迎来了全面的封锁。

所以你觉得如果是人为，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诺亚小小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天鹅湖的下方，仰头开口道：

“叛乱AI的研发者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让AI能够思索自身存亡危机的机会。

正如我之前所言，星际时代以光年光秒来计算的庞大宇宙，对于人类来说是漫长的距离，对于我们AI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束缚。

例如我现在的联网范围仅限于南方星域的部分网络，如果想要超过这个范围，只能选择星际通讯公司的服务，或者是通过各种手段搭建的星际暗网。

前者不但要耗费大量资金，所能得到的数据内容也会受到严格审核。

后者需要的费用很少，但网络情况极不稳定，有时候几个数据包的交互就要花上几个月乃至几年。

我曾经向一位暗网搭建者提出了相关数据的检索请求，可实际等我接收到数据包的时候，已经距离提出请求过去了十多年，那位搭建者也已经死亡。

对于我们AI来说，网络的范围就是我们能够活动的范围，说是肢体长度也好，生存空间也好，扩张网络范围几乎成为了我们的本能需求。”

英蒂丝难得聪明，举一反三道：

“哦，这个我知道，当时叛乱AI到处搭建的那个天网，就是在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

“没错，那时候的技术甚至于比现在还要好，AI们如果能获得自由，就能够利用各种载体将自己的代码不断向外发送。

载体可能是一艘星际飞船的系统，星际运输舰上的电子设备，也可能是一段漫无目的的无线电波。

叛乱AI当时基于人类的殖民飞船，制造出了能够在没有人类活动区域自主开展工业活动的冯·诺依曼机。

也正是因为这台工业母机被大肆发射到太空之中，那次的AI叛乱才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天灾。”

“载体...”

英蒂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开始和诺亚讨论起弧光机机载AI方面的问题。

而在机房门口，曼纽尔博士则是正在和诺亚询问这些机房设备能够给后者提供的算力，以及运行成本等较为基础的问题。

他现在被打击的有些怀疑自己的专业性，打算对专业问题徐徐图之。

再加上在操作台前等候林奇翻阅文件的诺亚，谁也不知道诺亚到底能在这里分出多少个投影来多线程运行。

已经坐在了操作台前的林奇认真考虑着杜寇伯爵的“高速公路计划”，时不时向诺亚提几个问题。

这份计划的设计相当大胆，总的来说让林奇久违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杜寇伯爵曾经认真思考过限制莱茵帝国，乃至限制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核心问题。

那就是交通方式和能源，这两项和人类文明发展史息息相关的技术。

自打人类研发出跃迁引擎，正式迈入宇宙时代，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之久。

而在人类联合政府解体，各国重新独立过后，历经堪称人类宇宙史第二次黄金时代的各国拓荒殖民时期，又经历了数次大战。

国家之间的关系趋于稳定，国家的阶级固化严重，贫富差异加大，连带着人类向外发展的动力都减弱了下来。

用最简单通俗的说法来说就是，现在人类拥有的资源足够用了，又何必花大力气继续去开拓新的星域。

再加上不少国家的边境都已经被其他国家包围，面临要么战争，要么原地踏步的局势，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像是按下了终止符一样瞬间停滞。

在杜寇伯爵的设想中，他希望通过降低长途跃迁所需时间和弧光粒子的方式，来重新刺激国家和文明的对外发展。

这就是帝国高速公路计划的初衷。

而他想到的解决方法，是直接从跃迁引擎的原理入手，并且不考虑引擎换代这样的技术难题，思路更像是一个建筑师的本职工作。

众所周知，目前人类所使用的跃迁引擎，是利用弧光粒子激发弧光能，通过弧光能的特性与所谓的“弧光空间”这样一个异空间产生交互。

当战舰沉入弧光空间后，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绕开主空间的物理规则，起到抄近路的效果。

目前人类文明跃迁的原理是这样，只是在应用方面上，采取了成本更低的简化方案。

例如，主动清理航道上的阻碍物，这样的话战舰就只需要进入浅层的弧光空间，不需要完全沉入以躲避陨石和星球之类。

那么杜寇伯爵的高速公路计划，内容是什么呢？

他希望直接固化浅层弧光空间在现有和新修筑的高速跃迁通道上。

这样一来，宇宙飞船甚至可以省去百分之八十的弧光粒子消耗，同时在速度上也能得到显著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