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林无攸的提醒不如不说。

不说的时候，大家只感觉压力大，像是有老师盯着你写作业；说完之后，这种压力便成为有老师盯着你写作业，并每隔十分钟批改一次。

不写会被骂，写得太差也会被骂。

当然，放在西方的素质教育中，这种做法绝对不行，太违背孩子们的天性；但放在西方的工作环境，特别是上司本人也在疯狂赶工时，这种做法便成为“庆幸吧，至少你上司还干活”。

这也是哪怕窗外的太阳换了月亮，星星又躲在云层后方，一伙人却始终不下班、但杰瑞却说不出反对意见的原因。

导演都留下来加班，其他人怎么可能撤？

恭喜他们见识到东亚的“内卷”文化。

哪怕是曾以“摆烂”为生的林无攸在面对工作时也是一等一的认真。

很快，有一位编剧熬不住了，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开溜。

这招数他孩子时便见识过，可现在他已经不是孩子！于是，林无攸注视对方走到门口，然后幽幽来了句。

“15分钟后，我要看到你修改的细纲。”

埃迪·卡特放松的身体骤然间紧绷，他几乎是哭着离开会议室。

泰德紧张兮兮地追上去，走之前还不忘对林无攸讲，“林，你的要求太严格了，应该对他宽容一些。”

“这是工作，”林无攸面无表情，“如果有人因为无法完成工作而要上司宽容些，我会劝他辞职。”

泰德哑然，只能脚步匆匆地追出去。

林无攸则转头看向屋内剩下三位，“你们最新一版细纲什么时候能好？这只是简单的出场剧情，没有那么困难。”

三人抬头看看他，抱着赴死般的想法上前。

“这次的剧情还不错，但台词太啰嗦了，精简一些，注意人设是分布到角色登场的每一刻。”

“人设可以，但剧情节奏太慢、有效信息太少，你们俩结合一下。”

“至于你么，重温一下女主角的设定，然后再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做出类似的选择？！”

林无攸的想法很简单：“我知道这是商业片，我们目的仅是赚票房，但剧情处理得好不好、台词啰嗦不啰嗦，人设立得稳不稳，这些东西观众照样能看出来。你敷衍他们，票房就敷衍你，再去改一版。”

……

“我改不了，我一点也改不了！！”埃迪在男卫生间嚎啕大哭，“他简直是个魔鬼，他甚至没怎么自我介绍，上来便是改剧本，呜呜呜……”

泰德站在卫生间门口，他扭头看眼由于太晚而万籁寂静的办公走廊，又望眼卫生间内发出哀怨哭声的埃迪，忽然比对方还想哭。

这氛围也太吓人了！

但作为编剧小组负责人，他硬着头皮也得劝，“往好处想，至少林挑剔的每一点都合情合理，我们也过了三四个片段。”

埃迪哭得更大声，“从四点半点开始到八点钟只过了三个片段，呜呜呜……我还要被恶魔折磨多长时间啊？！”

“……”

泰德原本觉得林无攸很过分，但听到他说出的具体时间段，又忽然间觉得“咦？这时间比我想象得更短，才三个半小时”，他还以为熬了六七个小时。

同时，他也想起杰瑞之前跟他说过，林无攸在来之前还跑了趟长岛。

算上来回的车程和停留的时间，再算上这三个半小时……林本日的工作量肯定超标了。

或许是意识到上司也挺难熬，泰德居然开始向着林无攸说话。

“这也不能怪林要求高，只是我们的进度太慢——你在吃什么？！”

埃迪咽下药片，满脸无辜地回答：“止疼片，医生开给我的处方药。”

“你确定么？我可听说……”泰德往前走了几步，语重心长地劝说，“埃迪，别乱来。林的脾气比你我想象得更厉害。”

“放心吧，我很清楚。”埃迪含糊不清地回答，然后用清水洗了洗脸，摇摇晃晃地重新返回会议室。

林无攸没对回来的两人投注多余的注意力，杰瑞来了，他正忙着跟对方讲话。

“林，今天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我明天还要去看拍摄场地。”

“不实景拍摄么？”林无攸追问，“我认为效果会差劲一些。”

杰瑞耸肩：“实景会有安全问题，自然永远不可控，我们不能让明星们出事。”他顿了下发出邀请，“事实上，我比较看好加利福尼亚罗莎丽托的巨型水槽，《泰坦尼克号》与《珍珠港》都在那里拍摄过，我们也可以在那里拍摄，我明天飞去墨西哥给他们的负责人谈判，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当然。”林无攸直接答应，“谁能拒绝大船的拍摄场地？反正我是不能。”

他回想下剧情又问，“不过巴博斯的藏宝洞怎么搞？这段剧情肯定是全影片的大高潮，决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嗯，我想放在迪士尼的摄影棚中搭建，2号棚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目前正好是空置状态，完全可以开始搞，大概五六月之后完工。”杰瑞摩挲下颌，又将问题抛回来，“但需要你先跟布景小组的负责人确定图纸，甚至某些剧本的场景设置也需要提前沟通。”

他扭头看眼进展明显不行的编剧小组，“你确定你可以搞定么？毕竟你还要负责选角工作，这三份工作叠在一起……”

林无攸微微一笑：“我当然可以。”

男人不能说不行。

杰瑞佩服：“你太拼命了！”

“既然要做，当然要100%的全力以赴。”林无攸正准备跟杰瑞说有意向的男演员名单，忽然听到乒乓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埃迪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椅子侧翻倒在地上。

“你……你……”他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林无攸，面色潮红、眸光涣散游曳，“你这个魔鬼！上帝不会放过你们的，诺亚方舟上没有你们的存在。”

听到这句话，林无攸的第一反应是愤怒，然后才注意到他诡异的表现。

“他是……嗨了么？”

泰德赶紧否认，“不，当然不是！！”同时他也伸手去拉还在朝林无攸逼近的埃迪，“冷静下来，你得冷静下来。”

埃迪被一把将他推开，也推开其他三位跑来阻止的编剧。

他抄起桌子上的马克杯用作武器，疯了般朝林无攸扑过来。

“我要替上帝惩罚你——”

站在旁边的杰瑞疯了，“住手！我们不能失去林！！”

林无攸却表现得很淡定，他侧身一步躲开袭击，抬手抓住埃迪的高举马克杯的右肘，五指钳住肘关节，同时右腿径直踹在埃迪的膝盖侧边，在对方失去平衡的时候，手臂骤然发力，直接将人倒摔在地面上。

在对方来不及挣扎的刹那，左脚踩住后心窝，绝了对方起身的可能性。

最后，林无攸居高临下地反问。

“是哪个废物要替上帝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