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还在门内侃侃而谈，林无攸站在门外听得脚指头疯狂扣地。

他都替对方感到尴尬。

吹牛可以，但也要讲究限度。

路川是真觉得没有人会将今天的研讨会内容告诉他么？

他只是在国外，不是死了！

不多时，这种替别人脚趾扣地的戏码化作平静。

倒不是因为林无攸不再尴尬，而是由于路川升级加码。

他不光吹以前的牛逼，还开始吹现在的牛逼。

“对呀，林导在好莱坞可受欢迎了，哈哈哈……我当然有收到邀请，但我想了想还是别给林导添麻烦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肯定会去探班呀……”

作为被用来吹牛逼的中心人物，林无攸放弃替路川尴尬，转而变成替路川祈祷。

希望他在知道自己也在现场后能够活下来。

愿上帝保佑他，阿门。

你问上帝不保佑东方，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祈祷？

……正是因为祂不保佑才能祈祷，难不成真让林无攸为了个傻逼折损自己的福禄？

别开玩笑了。

门外的林无攸已经开始损阴德，门内的路川却爽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对，就这么崇拜地看着他，他就是这么厉害，连一贯低调的林无攸都是他的朋友。

哪怕他不喜欢林无攸，厌恶这个不按正常套路出牌的混账，甚至痛恨于“林无攸存在”这一事实，但这些负面情绪不耽误他疯狂蹭对方的热度，借此找到自身在电影圈中的地位。

有些植物无法单独存活，它们攀缘于高大的树木、低矮的植株，盘踞在任何可供庇护的高大物的阴影下。

人们看得到那些高大物，却瞧不见藏身于其下的寄生物，可当寄生物蹦出来炫耀存在感时，又会被各种“德不配位”的指责喷得破防大骂。

谢主任硬是等到路川炫耀够，准备下台的时候才敲响研讨会的木门。

“笃笃笃……”他推开红棕色的木门，先跟屋内众人打招呼，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无攸，进来吧。”

没有给大家吃惊的时间，林无攸从谢主任身后笑嘻嘻地冒头。

“大家好，希望我没有打扰到大家。”

“当然没有！”研讨会有好些本校的教授们，他们之前在校门口见过林无攸，此刻直接拿谢主任开玩笑，“你们俩要是再不来，我们可要怀疑主任拉你去做什么坏事喽，怎么好好的大导演这么长时间还不来。”

谢主任瞪了这群教授几眼，又拉着林无攸跟众人正式认识，来参加研讨会的人拍电影比不过林无攸，但其他方面绝对能关照一二。

这是多好的结交人脉的时间点，想必经过路川的一阵吹嘘，他们也能对林无攸有个大致印象，然后……

“老王，你可听见了咱们路导的说辞，以后可得多关照我们家无攸，多好的小伙子呀。”

“老徐呀，你现在是见到了本人，比路川说得还要优秀吧，那你手头的那个名额……”

“老李头你也来了，看看！我们燕影的骄傲，多年轻啊，以后前途远大着呢，你作为长辈不得意思意思呀！”

“……”

论起卖乖讨巧谢主任玩得那叫个顺溜，借着路川给铺得台阶蹭蹭往上蹿，但凡他寒暄过的人没有拿出来真东西，他都会似笑非笑地瞧着，再来一句“还是某某某大方”。

被不幸薅羊毛的参会者们：“……”

服了你个老六！

当然，谢主任还是知晓分寸，大多数人都是求个眼熟，以后碰上事情能说得了话。

林无攸一边跟在他身旁问好，一边在心里竖起佩服的大拇指。

他或许不是个玩意，但谢主任显然做得比他更绝！

直接将路川的自我吹嘘化作对他，即林无攸本人，的疯狂安利，从而给众人留下难以忘怀的个人印象。

此刻，路川一定能明白那句话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等最后介绍到路川的时候，谢主任已经笑得面部肌肉酸疼，却还是在看见他的时刻扬起更加慈爱的笑容。

“同为燕影的学生，看到你们学长学弟如此和睦，我作为系主任太开心了，以后也要彼此多多关照。”

“……”

路川很想大大方方地表示“好、没问题”，但过度复杂的情绪让他的处理器停摆，只能凭借最后一点本能似哭非笑般沉重点头。

谢主任也不在意他那诡异表情，溜溜达达地坐到预定的位置上，等待其他人继续分享内容。

林无攸被安排在路川旁边，两人一起看着讲台上即将发表高谈阔论的后继者。

听着各种吹嘘《爱》的技法，他扭头觑眼还在魂游天外的路川。

“往好处想，你讲得比他们更好听。”他笑着安慰。

路川：“……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无攸答非所问；“我听完了你分享所有内容，你同我说句实话，你上学时候阅读理解分数一定很高吧？我要是有你这份能力不会总在这上面扣分。”

路川又是一口老血，他那么拼命地吹捧《爱》、疯狂找各种理论不是为了林无攸多么优秀，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林无攸差，现在可倒好劲儿都用反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从牙齿缝里挤出警告：“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拍出不逊色于《爱》的纪录片。”

林无攸微挑眉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为什么不回话？为什么一点不回应？这种被搁置在半空中的感觉好似等待楼上丢下的第二个靴子，漫长的煎熬、痛苦的等待。

路川等了又等，终于按捺不住怒火，猛然间侧头看去。

他之前一直不肯回头是害怕自己瞧见林无攸那张脸后会直接杀了对方，现在却顾不得太多。

“你不害怕地位被我抢走么？”

林无攸看傻子般看他：“就凭你么？”

“我怎么不行？！”路川怒火噌地烧起来，声音也增大许多，林无攸不紧不慢地朝四周指了下，路川迟疑地环顾，发现旁边人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火气退回到喉咙口，他强挤出笑容朝四周点头致歉，然后悻悻然地坐下。

林无攸嗤笑声：“就你这顾前不顾头、顾头不顾腚的德行还想着超越我？”他很有同情心不会往死里打击路川，“等你什么时候拍出一部拿奖作品，再尝试接拍一部大片方才跟我这说话吧。”

“现在的你弱得让我提不起任何担忧。”

路川好似听见人生中最具侮辱性的一句评价，气得脸颊涨红、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当即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追上林无攸。

绝不会、绝不会再让他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研讨会结束，谢主任邀着老朋友去叙旧，林无攸则拿着新假条回到“电影工厂”，公司里没有多少人，宁昊跑回老家拍戏，还拉了一部分成员们去帮忙，只剩下傅文成带着些成员们留下看家。

林无攸后来才清楚，傅文成不是留下看家，他是觉得宁昊拍戏的地方太苦，不想跟过去受罪。

此刻对此一无所知的林无攸正通知对方，“点两三个英文不错的家伙陪我去好莱坞，记得要找些机灵的家伙，我有特殊任务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