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主任看眼没出息的林无攸，又看眼更没有出息的教授们，撸起袖子就骂。

“瞧你们几个骨头软的，被个金棕榈导演叫导师，双脚都要飘到天上去，这点定力还想当林无攸的研究生导师？美得你们！”

这话说得教授们可不高兴，他们立刻反讽相讥。

“是啊，我们没有出息，你最有骨气，有本事别让林无攸报你的研究生。”

谢主任没有回复，只跟赶羊似的驱逐，“走走走，都给我走！研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都给我滚去干活，别在这里傻站！”

教授们纷纷撇嘴，又依次跟林无攸挥手告别后，溜溜达达地走向办公楼的方向。

林无攸则歪头看眼谢主任，“主任~~”

他的尾音飘着浪荡的波浪号，谢主任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是抑制不住地喷出。

“做得好，”他如此说，同时轻轻拍了拍林无攸的肩膀，“没有辜负你自己的努力。”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林无攸有点受之有愧，但却有点感动。

终于是自己对得起自己。

谢主任没有继续煽情，他跟保安们交代几句后，便拉着林无攸也走向办公楼。

中途漫步在林荫小路上，枝头的知了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树叶映照出波澜的色块，浮光掠影般闪过。

“怎么忽然从好莱坞回来了？”谢主任关切询问，“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么？”

“当然不是，剧组的其他专业工作已经由专人接手，我回来调整下状态，九号便重新飞往加勒比，新片会在那里拍摄。”林无攸隐藏到由于太过工作狂而被迫休息的原因，换成了更令人接受的理由。

谢主任没有怀疑，“你做事有分寸，我从来不怀疑这点，只是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用不着这么赶时间。有的时候走得太快，反而会错过路边的风景。”

非常具有哲学的话，唯一的问题是——

“你看了谁写的心灵鸡汤？”林无攸幽幽反问。

谢主任不赞同地瞪眼他，然后幽幽回答：“南怀瑾。”

“哦，那这不能算心灵鸡汤，应该是正经八本的心灵瑜伽。”

谢主任再度无奈摇头。

“你也是来得巧，学校今天正好召开《爱》的研讨会，大家要聚在一起讨论你在《爱》中使用的手法。按理说，不该在电影没有公映前搞这套，但十月份……”他顿了顿说，“有点太晚了，燕影需要抓紧时间宣传，只能放在没有正式公映前，这可能会影响到《爱》的票房成绩。”

实话实说，林无攸并不在意。

哪怕拿到金棕榈也无法否认《爱》是一部枯燥文艺片的现实，尽管故事讲得足够清晰，也在开篇放置了钩子，但能不能吸引观众们看下去也是一大问题。

与虽烧脑但极具观赏性的《致命ID》不同，《爱》是一部不适合影院大规模公映的电影。

这也是他让梁敏和中影对接时，要求尽快不大肆宣扬的原因。

文艺片看好者看到海报自然会看，非精准受众也没有必要花这份闲钱。

谁的钱都是一滴滴汗珠赚来的，没有必要耗费在不感兴趣的电影上，仅为了宣传标语中“时隔九年、继《霸王别姬》后的又一金棕榈作品”这一煽动爱国情绪的话术。

尽管做出类似决定，但看到谢主任为此感到愧疚时，他还是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然后在谢主任愧疚抵达巅峰时，轻描淡写来了句。

“没有关系，我反正也没有太在乎《爱》的票房。”他笑嘻嘻地解释，“光凭《爱》在海外版权费便已让我赚翻，您用不着太愧疚。”

“……”谢主任拳头紧了紧，“你这死孩子！！”他直接给了林无攸一爆锤，“下次不许再这么玩。”

挨了狠狠的一下，林无攸立马老实，再也不敢随意作乱。

然后，林无攸便被谢主任带到研讨会现场。

还没有进门，他便看到挂在上面红色大横幅——【《爱》研讨会—该如何表现纪录片风格与视听处理】。

这是研讨会么？这是社死现场！

这就好像由于你成为了文豪，所以连你小时候写的日记也具有一定的研究意义。

他们甚至开始研究你在某日抱怨妈妈煮的鱼，眼睛里泛着诡异光芒，这段话究竟代表了什么，又反应了什么社会现状。

只有你知道那单纯是因为妈妈厨艺很差劲，她煮的鱼不光眼睛泛着诡异的光芒，就连鱼鳞都泛着诡异的光芒。

很快，林无攸就发现他错了，开研讨会不是问题，问题是居然真有人开始逐帧分析他的意图。

“……在此处的雨声表达出冰冷的意图，完成视觉体验的同时也达成了林导冷漠的纪录片笔法……这里的镜面是梦境切入的开始，人物的心理压力已经被拉到做到，林导神来一笔用虚幻交织的笔法去描述这样的情绪……灯光一直采用了冷暖灯，充分地衬托出人物当时的处境……后期的轮椅一直在画面中出现，不断提醒观众女主角的处境……不愧是金棕榈大导，处处都体现出别具一格的匠心……”

望着站在讲台上分享拆片心得的路川，他忽然间很可怜对方。

这货知不知道自己在现场？

以上回他去探班时的表现来看，路川可远比他想象得更加讨厌自己。

然后，林无攸又一次知道了答案，路川绝对不知道自己在场，因为他在分享完拆片感想后甚至洋洋得意地补了句。

“我可以跟大家保证所说的分享都很可靠，我跟林导是有私底下的接触，在我拍摄《寻枪》的时候，他主动来探过我的班，我们还在当地的小镇上看了他的出道作品《致命ID》，结束后我们俩人还平等地交换了彼此的意见。”

“可惜《寻枪》上映的时候林导在戛纳，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来碰我的场。”

林无攸：“……”

已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他不记得当初的探班很融洽，甚至好像还露了点不得了的黑泥。

况且，他也不是为了路川去的，他是为了寻姜闻，中途还碰到了韩三坪。

最后什么叫平等的交换意见？

自己压根没有跟路川说话，对方已经呜呜呜地跑远了。

这家伙是撒谎都不打草稿啊！

林无攸想上前揭穿他，却被谢主任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去呀？你的粉丝在上面安利你，你在下面好好待着就行，等他说完了，我们再出场给他个惊喜，路川一定会特别开心。”

林无攸更加惊悚地发现谢主任居然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路川是他的粉丝，并也真心实意地认为他好似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登场会让路川特别惊喜。

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么？

可鬼使神差般的，林无攸竟乖乖待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