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张义谋没有打那通电话，林无攸都能装作没有看到那封邀请帖。

反正《英雄》与他无关，有参加首映式的时间不如多拍两幕，赶紧结束漫长的拍摄周期。

他被《加勒比海盗》拖得在好莱坞呆了六个月，哪怕是十月份《爱》在国内上映，他都没有请假回国。

与之前两部速战速决的电影不同，加勒比海盗的拍摄时间长到让他的表达欲都有所丧失。

表达欲是创作者最重要的一部分，只有拥有足够的倾诉欲望，创作者才能源源不断地产出灵感，和持续不断地为作品添砖加瓦。

但六个月不间断的拍摄、每天更新的分镜画面以及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杂物，几乎要将林无攸彻底淹没。

好累好累好累，他真的好累……

尽管对于别人而言，六个月属实算不上什么，姜闻一部电影能断断续续拍三年，可林无攸最长的一部电影也只拍了三个月。

当他跟姜闻打电话抱怨这件事情时，姜闻反倒嘲笑他没有耐心。

林无攸：“啊对，你有耐心，被禁导了五年还这么稳得住气。”

“……”

姜闻当时恨不得飞到好莱坞，暴锤这混小子一顿。

哪里痛戳哪里，真是叔的好大儿！

所以，当接到邀请函时，他很想装作没有看到，但张义谋来电话了。

“无攸你好，我是张义谋，你有没有收到我发去美利坚的邀请函？《英雄》在12月14号于大会堂举行首映仪式，我诚挚邀请你这位在海外发展的大导演来现场观摩下。”

“这是我第一次涉猎商业片，非常需要年轻后辈提意见，特别是你目前也在拍摄商业片，这更让我们有友好交流沟通的基础。”

张义谋把话说到这份上，林无攸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于是，他特意请了两天假。

梁敏在燕京国际机场接机，拉上他直接往大会堂开。

“首映式下午一点半开始，要求来宾提前半个小时入场，现在是十一点，抛去中午漫长的堵车时间，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富裕。”

比起紧张兮兮的梁敏，林无攸倒是很放松。

“反正不至于让我进不去。”他朝梁敏伸手，“背调在哪里？我在进场前要先看一眼。”

梁敏送上一沓厚厚的文件夹，在林无攸翻看的同时介绍起来。

“《英雄》的制片人是江志强，50年代在香江创立了‘安乐影业’，目前虽然不温不火，但他本人在海外的关系很硬，在圈内又有‘海外发行第一人’的名字。”梁敏顿了下，“不过现在这个名号换人了。”

“换成谁了？”

林无攸不抬头地询问，他还在关注这位江志强的祖籍，原来是佛山人，还是南海十三郎的远房亲戚。

“换成了‘电影工厂’，现在电影工厂才是海外发行第一人。”

电影工厂……好耳熟的名字，等等！他不是自己创立的公司么？林无攸愕然抬头。

梁敏笑嘻嘻地朝他wink下。

“干嘛那么看我？被我创下的丰功伟绩惊呆了？”

“不，以你的脑袋怎么做得出这么明确的产业链？”林无攸只怀疑这一点。

梁敏要是特别有能耐，不至于在燕影当了那么多年的跑腿小兵，没有道理她在燕影一蹶不振，到了电影工厂便迅速腾飞。

捡漏可不是这种捡法！

“有些人骂得可真脏，”梁敏气鼓鼓地抱胸，“简直是狗眼看人低！有句成语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就这么对自己挖掘出的天才？”

林无攸微微一笑。

“再多说一句废话，今年的年终奖名单便要少一位。”

梁敏迅速滑跪，“通过《爱》和《致命ID》两部电影，我们认识了不少海外的片商，莱恩也提供了一些北美片商的名单，我整合了下上下游的资源，试探性地在海外发了一部电影，发现反响很不错，后面便出口了蛮多部。”

要说这事有技术含量，牵线搭桥而已，技术含量属实不太高；要说这事没有技术含量，那些片商名单便是第一道门槛，能不能说服片商引进是第二道门槛。

梁敏能达成后面两点，说明她本身能力不错，在一方面应该蛮有天赋。

“你要觉得发行OK，以后这方面就交给你来做，当是为公司开拓个全新领域。”

梁敏却一个劲摇头。

“我还是更喜欢给你当制片人，没有这么乱事，让我更舒服。”

不装了，摊牌了，她压根没有整合资源的天赋，她只是在狐假虎威，扯着林无攸的大旗，骗着国内不知情的导演，和国外不知情的片商。

反正只要她搬出林无攸，大片商或许不给面，但小片商一定考虑。

对付导演们更加简单，只要说出“出口海外”这四个字，不管卖断价格给得多低，他们都会考虑。

有些时候甚至要梁敏帮他们去要高价。

事情容易做，只是考验良心。

……更考验林无攸的对外名声。

梁敏对自己没有信心，遂放弃要长期考验良心的工作。

林无攸似乎瞧出些什么，并没有拒绝她的主动请辞，只让她负责好手头事的工作，之后会有人来对接。

是时候挖个新下属了。

该去挖谁的墙角呢？

林无攸暂时放下困惑，继续查看这份《英雄》背调。

由于江志强在海外有一定关系，他马上便结识了同为华人的理安，《卧虎藏龙》的诞生便有他的手笔。

但助推《卧虎藏龙》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利润，因为哥伦比亚影业以极低的价格买断了除华语版权的一切海外版权。

《卧虎藏龙》挣再多的钱，都无法给江志强带来更大的利润。

江志强这口火气便一直闷在胸口散不去，直到他接到了张义谋的电话，拜托他联系香江比较有名的武术指导，江志强一看是张义谋要拍武打片，当即来了兴趣。

在仔细了解过详情后，江志强不光将原本三四百万的投资金额提高到三千万美元，同时还报出前无古者后无来者的豪华阵容。

——由和田惠美做造型负责人，她拿过奥斯卡最佳美术；由程晓东当武术指导，他是香江首屈一指的武指，甚至还给张义谋拍过一部名叫《古今大战秦俑情》的电影；配乐用谭盾；摄影用杜克风。

演员阵容更加豪华，李联杰、梁超伟、张漫玉、甄子丹……香江的好演员们好似大白菜般任由张义谋挑拣。

林无攸看到演员名单和候选演员名单也是惊了惊。

“江志强的人脉可真强，内地的演员被他挤得毫无立足之地，除了个备受张义谋钟爱的张子怡。”

梁敏听到他的惊愕之词反而满不在乎地耸肩。

“我听闻他们在拍某个大场面的时候，调来几个营的士兵给他做配角，还搞来了几百匹马，并且给每一匹马都做了焗油。与这些人力物力相比，几个香江演员算什么？不值得一提。”

林无攸当即酸了又酸，“我也想要大场面，这是什么俄版的《战争与和平》，前有为了拍电影开官窑、调配真正的军队、实打实地炮轰小镇，后有为了一幕给几百匹马焗油。人人都在拍大场面，为什么我只能跟海盗船上的几个小喽啰计较？”

“别那么快吃惊，接下来你会更加吃惊。”

一语成谶。

下午一点半开始的首映，中午十二点多便有记者徘徊，林无攸躲过各类闪光灯，进入大会堂的门口。

但九九八十一难才刚刚开始。

为了进入首映会的会场，林无攸过了三道安检。

第一道是在大会堂门口，第二道是在大会堂的三楼放映厅。

“请您放下所有的电子产品，包括手机和手表。”安检员如此说。

“手表也要放？我想这应该没有必要。”林无攸企图保住些什么，安检员却再次微笑着朝他点头，态度很强硬，“请您拿出手机，摘下手表。”

“……”

旁边有两位中年人也在摘东西，见状后便自来熟地劝他。

“林导，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张导对抗盗版的决心很强烈，咱们想《英雄》的真容可是要守规矩的。”

林无攸没有轻易接茬，两人便赶忙自报家门。

“你好，林导，我是央视的台长赵华永，屡次听闻你的大名，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金棕榈名不虚传。”

“你好，林导，我是副台胡恩，之前六台关于您的专题片便是在我的批准下进行。”

不愧是《英雄》的首映会，过个安检都能认识到央视的两位实权人物。

林无攸也笑着跟两人问好，同时还介绍身后的梁敏给两人。

四人简单了解后，一起走进三楼的金色大厅，那里才是首映式的主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