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一进门便听见“风、大风”的高呼声，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大厅两侧立着足有数百名、着黑盔甲的秦军将士，那声音正是从他们嘴里喊出。

“好大的阵仗啊。”

央视台长赵华永听到他的感叹哈哈一笑，往正大厅前方偏上的位置指了指，“林导，你看那个条幅，与上面的话相比，这点欢迎仪式属实不算什么。”

林无攸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个挂在正前方的大横幅——【为龙国电影加油，为出征奥斯卡助威】。

与横幅上的文字相比，底下被锦簇的花团包裹住的长条形发言台便分毫不吸引人眼球。

“去奥斯卡也要用‘出征’？这词儿有点不太对吧。”

这话林无攸是收着说的，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奥斯卡而已，需要这么大张旗鼓么？还用“出征”这种有着强烈指向性的词语形容，属实有点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听过莱恩跟他细数如何暗箱操控奥斯卡的投票数后，他对那尊小金人不能说彻底没有兴趣，也只是当做妆点影片荣耀的饰物。

好影片不会因为没有拿到小金人却失去魅力，糟糕的电影也不会因为公关来一尊小金人变得优秀。

说到底，百年之后一切荣誉灰飞烟灭，只有电影以电子生命的形式永远留存下来。

“林导，这就是你不懂啦。”赵华永似是看不懂事的后辈般瞧眼他，“张导这次去奥斯卡可是寄托了咱们国内所有媒体人的希望。理安虽然拿到过一尊，可他跟我们终究隔着一湾海峡，央视宣传起来束手束脚，张义谋则截然不同，他是本土培养的国际导演，往日便很有国际知名度，如今去好莱坞自然也值得大书特书。”

这些话乍一听很有道理，可也只是些浮皮潦草的官方套话，没有说到根子上。

林无攸便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诱导这位好为人师的台长多说两句。

赵华永被骗到了，又含糊不清地点了句，“这国际贸易合同方才签订，龙国人正该对国际展现出过去几十年截然不同的新风貌，用‘出征’倒是很恰当，只盼着张导凯旋而归。”

副台长胡恩见上司这么讲，跟着又补充句：“那可不是么，如果真拿了尊小金人回国，央视的纪录片都得出手喽。国人需要强心针，还有什么比奖杯更能证明一切？”

一言概之，宣传口的要求，政策上的要求。

林无攸还想再追问几句，他敏锐地察觉到某些变化。

在他跑去好莱坞拍戏这半年间，国内电影圈肯定发生了大变化，央视这正经的电视宣传口都死死电影圈行动。

但环顾下四下乱哄哄的现场，他还是将问题咽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张导那么有能力，肯定能够一举成功，轻松拿捏奥斯卡。”

说句实在话，这句话只是个寒暄之词，林无攸那么心大到要祝福对手，但听到赵华永耳中则截然不同，他甚至反过来安慰。

“林导莫要灰心，你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早晚有一天能像张导般踏上奥斯卡的颁奖台。”

现在告诉对方《爱》也被报送到奥斯卡，游说的酒会都开了一波又一波好像太不合适？

秉持一贯的“事败于泄”的想法，林无攸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那承您吉言。”

赵华永对他的识相很满意，反倒是副台长胡恩打量他的神情，忽然想起林无攸参加戛纳爆冷的事情。

这位林导向来是闷声干大事，该不会背地里也在筹谋奥斯卡吧？

但他又很快打消这念头，林无攸拍过的电影不多，《致命ID》和《爱》都各有去处，至于《加勒比海盗》还没有杀青。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无攸想参加一时半刻也拿不出作品，应该是他多想了。

如此自我说服后，他放下这个不得体的猜测，这也导致两个多月后，当奥斯卡提名名单放出，胡恩目瞪口呆，恨不得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揪着林无攸的领口摇晃。

“你这死孩子嘴怎么那么硬？你究竟在藏什么！！”

两位正副台长又跟林无攸无关痛痒的寒暄两句，各自告别离开，急着进行小圈子内的名利场交际。

等待两人走得看不到人影，一直安静待在后方的梁敏挂着窃笑登场。

“哈哈哈……奥斯卡……哈哈哈……”她捂嘴低笑，眼睛都要笑没了，“回头央视又要上火了。人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要我讲‘闷声干大事的导演才不……”对上林无攸冰冷的眸光，她紧急改口，“闷声干大事的导演才是大boss。”

林无攸这才收回目光，却还是压低声音道：“圈内这半年出了什么事？我听他俩的口风有点不对。”

梁敏立马恢复正经，凝眉深思。

“倒有那么一桩事，但我一直没瞧见后续，许是以我的身份地位未必能插上话，我回头再去打探下……”

林无攸正想追问那桩事又是什么事，说话别说半截留半截，张义谋已经领着一群演员过来。

“可算是见到林导了，欢迎你来参加《英雄》的首映式。”

张义谋笑呵呵地打招呼，他应该是不久前理了个头发，理发师下手有点狠，剪得略有点平，不过倒显得他本人很精神，也可能是因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么大阵仗的首映式，换了谁都该精神。

“张导亲自打电话，我要是不来岂非太不给面了？”林无攸主动迎上去，并送出了双手，“您可是我电影之路的领路人，我不给谁的面子都得给您的面子。”

张义谋也用双手回握住他，“林导客气了，什么领路人不领路人？你的影片也很好看，特别是《爱》，非常克制的纪录片手法，声音画效果都特别好，像个浸淫电影圈多年的老手拍出来的作品，现在一看你，嚯！太年轻了！可真叫我们这群人没法活。”

“不敢当，不敢当，您可是前辈，叫我无攸就行。”林无攸赶忙摇头。

两位导演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互吹，吹到两人都深感不适，默契地停下来。

张义谋退后半步，露出后面的人群。

——张和平、李联杰、张漫玉、梁超伟、张子怡。

“这位是张和平，我的合作伙伴。”他向林无攸介绍。

张和平朝林无攸笑了笑，送上了右手，“你好，我是新世界影业的总经理，叫我‘张总’就行。”

林无攸挑眉：“你好，张总。”他也只送上左手。

张义谋好似没看见两人的不和谐，继续往下介绍，“这位本片主演李联杰，两位都在好莱坞发展，应该不用我特别介绍吧？”

林无攸看向李联杰，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黄色的皮夹克，看上去很是精神抖擞。

“哈哈哈……”李联杰大笑几声，“今日要是没有张导特意引荐，我恐怕蹲在迪士尼门口都见不到林导一面。”

林无攸赶忙打断：“夸张了，若是李联杰来拜访，岂能进不去迪士尼的门？别拿我开玩笑。”

李联杰却摇了摇头，“我哪里敢跟林导开玩笑呀？”见众人不相信，他又解释道，“林导剧组的制片人杰瑞·布鲁克海默是《壮志凌云》的制片人，人家在迪士尼、在好莱坞都是头一份儿的！咱们这些小人物只能仰人鼻息。”

“这话可是太过了！”

林无攸也不知道李联杰为什么一上来便这么抬他。

虽说花花轿子人人抬，但也要用缘由。

无由来地说好话，多少有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既视感。

李联杰却由不得他拒绝，直接以双手相握，“林导，这话哪里过，我前两天还在酒会上碰到了你的合作伙伴莱恩先生，你们俩的‘未来’公司最近在好莱坞风头正盛，你就别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