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结束，放映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大部队们起身撤退，准备参加三点半在金色大厅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林无攸也随大流起身，旁边的台长赵华永却轻轻碰了碰他，他困惑地侧头看去。

“林导，可能是我的鉴赏水平不够，您觉得这部电影……好看么？”

这一刻，林无攸都替张义谋尴尬。

电影放完本该能欣赏的观众群体竟然发出了困惑——这好看么？

林无攸不想得罪人，轻描淡写地回答：“画面是好看的，张导的摄影功底依旧非常不错。”

台长一点即通。

画面好看=剧情不好看。

可剧情不好看的电影能在奥斯卡拿奖么？

台长有点慌，他舔了舔嘴唇：“林导，您觉得这部奥斯卡能喜欢么？”

“……海外内的明星们聚在一起去做这部电影，西方人接受不接受其实不重要。”林无攸很取巧地回答。

台长默默竖起大拇指：“林导，您太会说话了，体制内应该会很适合您。”

林无攸无辜地笑了笑。

不过台长没有完全相信，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然后，在新闻发布会的采访上，他便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记者问：“李联杰先生，你认为这部电影在外国放了以后，他们会理解么？你认为这部电影能拿多少奥斯卡？”

李联杰：“我不是风水预测家，所以我很难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的观点是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让这么多的好朋友一起参加这部电影，很努力地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将来怎么样，全世界的人接受不接受，美利坚、西方人是不是接受，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别说是台长，在场所有长脑子的人都听出这话中的不看好。

特别是跟发布会上最上方——为龙国电影加油，为出征奥斯卡助威——的横幅一对比，嘲讽效果直接拉满。

赵华永长叹口气，“连李联杰都不看好，还谈何奥斯卡啊。”

林无攸倒是另有看法，非是李联杰不看好，而是《英雄》剧组压根没在好莱坞活动。

别说是非常规的“贿赂”，哪怕是正常性的酒会，《英雄》剧组也完全没有展开过。

哪怕最佳外语片奖不是奥斯卡主战场，可你什么都不做，光看奥斯卡学院派那些老头子的良心么？

他们哪里有那个东西！

想要获奖、想要有存在感，便必须得活动，不然的话奥斯卡不会带你们玩。

李联杰对此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服张义谋等人行动，林无攸搞不懂其中内情，只能祝福《英雄》剧组好运

很快，他也意识到这个祝福早了点，因为张义谋好像、或许、可能知道这一点。

记者询问张义谋对角逐奥斯卡有没有信心。

张义谋：“这次奥斯卡大家说的很多，我个人看法，不觉得有什么期望，也没有什么奢望，我觉得《卧虎藏龙》做得很好，我们不能奢望那样的成绩。”

记者又问他怎么看待影迷们不同的声音。

张义谋：“我觉得一个作品出来以后，说什么话的都有，是非常正常的，我自己有个平常心看待大家各种各样的说法，电影出来就是给大家看的。

我个人的心愿，首先它是能够吸引观众的电影，尤其是现在龙国影视低迷，我们都希望吸引观众回到电影院里看电影，希望振兴龙国的电影事业。”

所以，张义谋很清楚比起参奖，《英雄》的主要目的是救市。

不说救活龙国电影市场，至少要给予它一些活力。

这虽然是官方套话，但他说得真心实意，台下大部分观众乃至于林无攸也相信他说得是真心话。

赵华永还在此期间跟林无攸谈了些小事，关于央视前跑去东海岸拍的《林无攸在好莱坞》的专题片。

没错，这名字略囧的专题片不光已经开拍，甚至都已经拍完，只等安排个时间放送。

“国内对好莱坞很感兴趣，你算是给大家提供了接触渠道，很可惜只能跟拍半个月，如果能一路记录到杀青估计会更好。”

林无攸：“……也不着急，之后还会有机会的。”

——最好别再来玩这套尬到脚趾抠地的专题片了！

赵华永很惋惜：“你应该多在国内待着，央视有数不胜数的节目等着采访你，只可惜你在国外为了一次采访不值当，也没办法将所有采访都集中在几天完成，可让我们放着你这么个宝贝不宣传也不适合。”他含糊了下，“你莫非还在记恨戛纳的事……”

“当然不！”林无攸赶紧否认，“我哪里有那么小的心眼？不过是迪士尼催电影催得紧，我手头工作也实在多，回头但凡闲下来，央视不给我发访谈邀请，我都得找您诉苦。”

赵华永低笑两声，却也顺坡下驴。

“行，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找你，你随时都能来找我，我可必须给咱们的金棕榈导演撑腰。”

林无攸也陪着笑了笑。

两人又抬头听了会儿记者采访，此刻已经有记者刁钻询问。

“张义谋导演，您说这部电影好看，那您的电影是看打架，还是风光，还是个性？给我们看的是什么？”

林无攸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看来《英雄》内核弱的问题是逃不过去，这已经是第二次被记者当众问出来。

当然，约莫这位记者和之前那位记者不会再出现在与张义谋相关的任何发布会现场。

他注意到坐在最外侧的张和平已经找来助理，并指着两位记者指指点点，约莫是让助理记下两人的名字。

好小气的家伙，连一点质问都不被允许提出。

但想到这货还说过，“街上有乞丐，我们就不开五星级酒店了么？”，又觉得这事做得符合他的人设。

但张义谋的回复便高明很多。

张义谋：“不要用打架这个词，我觉得用打架这个词有点不妥，对这么优秀的动作演员和动作导演来说，这是一个贬义词。”

“说好看很简单，包括你刚才所说的三方面，包括更多的，比如说故事、比如说明星风格、比如说色彩、比如说节奏、比如说音乐等，好看是综合的各个方面吧。”

圆滑的回应可以引来许许多多的掌声。

就在这一片掌声中，赵华永又低声询问。

“你今年在国内过年么？”

“一月份左右结束拍摄，当然要回家过年。”

“对春晚感兴趣么？”

林无攸愣了愣，思路没有想到该去的地方，反而拐到了很奇怪的一点。

“是让我上台么？现在彩排是不是晚了点？”

赵华永都被这话搞得呆愣四五秒：“……看不出来林导还有做明星的想法？我们已经进入最终的彩排期，只是请林导过来看，”他顿了顿说，“如果您真有上台的意愿，以后可以安排下。”

林无攸自觉说错了话，赶忙摆手拒绝。

“不，我不想上台，只是那么一说。”

赵华永不知信了没信，又跟着邀请林无攸元宵节也来央视现场看。

林无攸很给面子地答应了。

他本人还挺喜欢央视的顶级舞美，但掰手指算了算，发现元宵晚会的时间与奥斯卡颁布入围名单的时间挨得很近。

唔，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地赶上，不然的话于情于理、于公于母，他都要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尴尬一番。

这回可没法儿跟戛纳似的躲过去，毕竟没有个贾科长再给他遮蔽外界（媒体）的阴云密布。

鉴于女神偶尔非常眷顾自己，林无攸暂且放下心。

首映会结束了，林无攸领着梁敏挤在出水的人潮中离开。

可能是太过于无聊，他还在大会堂门口旁听了记者对影迷们的采访。

不好说话的人这么评价，“这部电影看完之后可以用‘失魂落魄’开形容，不知道张义谋想说什么。”

会说话的人这么评价：“这部影片讲故事的形式很有特有，很有新意。”

更加会讲话的人直接不评价，反问提问的记者，“你觉得这部影片有故事么？”

林无攸都替记者汗流浃背，碰上这么群有素质的、会说话的影迷们，简直是倒了大霉啊。

很快，他便不替无名氏流汗，因为让他流汗的人来了。

“大侄子，你从国外回来怎么不来我呀？”韩三坪大笑着迎上来，在林无攸想礼貌问好时，一胳膊勒住他的上半身，用完全不容拒绝的力度和语气说，“走！今晚咱爷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