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当时的心情很复杂。

有点哭，有点想跑，更有点喘不上气。

“叔，你放松点，我要被你勒窒息了。”

韩三坪皮笑肉不笑，跟土匪抢亲似的，强扯着林无攸塞进黑车，梁敏快步追上去阻扰，却被韩三坪的秘书请到了下一辆车。

“叔，你这是干什么？”

窝在公务车的后座上，林无攸发出弱弱的求饶声。

韩三坪斜眼觑他：“装，你再装，你有本事就一路装到底！”

“……”

林无攸抹了把脸，恢复到正常的淡然微笑。

“叔，有话可以好好说，动手动脚可不是好习惯，你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座山雕、土匪之流，再做出类似的事情，于自身名声可无任何利好。”

“老子当初真是眼瞎，才会认为你是个好欺骗的家伙！！”韩三坪直截了当地翻个白眼，甚至顾不得计较这“座山雕”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混号，只抓着林无攸变脸的绝活不放，“你小子扮猪吃老虎玩得很happy呀？把所有人都骗了。”

“在道上混哪有什么骗不骗的说法？不过是大家各有伪装，比比谁的伪装更高明罢了。”林无攸笑得坦然自若。

哪怕他仍是那副翩翩君子的外壳，韩三坪依然看出隐藏在他外表下的用心险恶。

“你呀你，”他颤颤巍巍地指点林无攸，就当林无攸都害怕对方直接嘎的一下厥过去时，他却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大侄子，这才对嘛！只有这种性格才能走到今天。”

林无攸眯眼：“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韩三坪反问，“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

“好心态。”林无攸道。

韩三坪又说：“到了饭店后，大侄子可别忘了自罚三杯。”

“我不会喝酒。”林无攸拒绝。

韩三坪：“自罚三杯。”

“我不会喝酒。”

韩三坪：“自罚三——”

“叔，”林无攸打断，“在外面，我从来不会喝酒的，您可别为难我呀。”

韩三坪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了三秒钟，在这三秒钟之内，林无攸淡然自若地回视，同样眼珠一眨不眨。

“啧，”韩三坪不耐烦地轻啧声，主动移开视线，“还是你小子聪明，不过千万别被我逮到，到时候你可不是自罚三杯，而是自罚六杯。”

林无攸勾起唇角，“请您放心，绝对不会。”

车辆在饭店门口停下，这是一家日料亭，韩三坪预约了一间包厢，他应该跟饭店老板很熟，对方主动过来打招呼，又后退替两人关上珊栏门。

“用不着担心梁敏，”韩三坪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她跟王秘书在大厅里吃，今晚只有咱们俩。”

林无攸换了个盘腿的坐姿，也给自己倒了杯清水。

“所以，您这么大动干戈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你小子溜了我，”韩三坪将东瀛茶杯往桌面一砸，“说好在《加勒比海盗》给我留中影的人，结果呢？你自己的人倒是先进去了，我的人连个毛都没有看见。”

林无攸淡然自然地喝水，等感觉嘴巴舒服些才放下茶杯开口。

“叔，您别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我当时要求提得很明白，那位置不可凭空来，你得掏出点真金白金的东西，可您不是没有拿么？既然如此，我只能顾着自己人。”

韩三坪强词夺理：“我当时是有正经事要处理，暂时没有顾得上。”

“好大的正经事，要处理六个月呢。”林无攸完全没有阴阳怪气地回答。

韩三坪额角青筋抽了抽，“现在拍摄还没有结束，插入还来得及，我要怎么做才能插人？！”

“……这话听上去好淫秽呀，”林无攸忍不住吐槽。

韩三坪瞪眼：“说正经事！”

林无攸：“《加勒比海盗》已经快要拍完，仅剩下最后一点特效制作。”

一听到特效两个字，韩三坪眼睛瞪得溜圆，窗外飞进来个猫头鹰落在桌上，它的眼睛都不会有韩三坪此刻瞪得更圆。

“好莱坞的特效……”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大侄子哎，我的好侄子哎，你应该不会让叔叔失望吧？从入圈开始，叔叔待你就是真心实意，咱们俩这关系用不着一点废话——”

“叔，别想，不可能。”林无攸断然拒绝。

迪士尼又不傻，平常拍摄多几位无关痛痒的人员，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主要是林无攸会摁着他们闭上那一只眼）。

现在到了特效拍摄的阶段，这种小招数想都不想要，他们严格地盯紧每一位参与人员。

好莱坞可没有大方到能分享关键技术。

要不然林无攸也不会从试镜便开始琢磨，一步步地蚕食杰瑞的底线。

他不跟迪士尼玩十个人两个卧底的小手段，要玩就玩十个人十个卧底。

你以为你来找奸细？

错，你才是那个奸细！

林无攸肯定不能将背后的算计暴露出来，他咬死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

韩三坪既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反而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大侄子，你知道么？当你说绝对不可能的时候，便证明其中大有可为，因为你呀，才是真正的明知不可为、却一定要为的家伙。”

面对这句既有试探又有信任的话，林无攸表现得超级淡定。

他抬头朝门口望了望，“什么时候上菜呀？我从中午下飞机便一直没有吃饭，我现在要饿死了。”

“这是我听过最烂的转移话题。”韩三坪收回视线，愤愤不平地嘟囔句。

林无攸全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笃笃笃……”

服务员敲门上菜，穿着和服、踱着小碎步，跪在地上，摆好三文鱼和河豚刺身。

林无攸看了一眼后却点了天妇罗与寿司。

“我不吃生肉。”

“这两样都很干净，没有寄生虫。”

“不行，我接受不了。”林无攸拿起筷子在手指尖转了下。

他拄着脸看韩三坪低头品尝河豚肉，然后在这一刻措不及防地开口。

“我可以安排中影的人参与特效。”

那口生肉停在口腔中，韩三坪忙不迭地咽下去，又更加惊愕地抬头。

“你、你答应了？”

“当然不是在《加勒比海盗》，而是我的下部电影中。”林无攸垂头看着那盘黄白相间的生肉拼盘，“这条件自然没有《加勒比海盗》更具诱惑性，但我的要求也很低——”

他抬头看向韩三坪，“帮我介绍个演员吧。”

韩三坪抽出纸巾，叠成四块擦了擦嘴角。

“以中影目前的人才筹备想要偷学特效到基本不可能。”林无攸以此开始推销。

韩三坪打断：“中影有很多人才。”

“那现在中影的特效部门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跟世界接轨的人才？”林无攸追问。

韩三坪脸色很难看，“你不要这么看低国人，早晚有一天，我们的特效会让世界惊叹。”

“这一天是什么时候？”林无攸承认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也很确定那一天不会是今天、更不会是明天，“我考虑过同胞们，但实在找不到几位可用的人才，他们或许在努力，可至少在当下，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而我不可能冒着任何风险浪费掉这机会。”

“所以，对中影而言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我找人去偷学，你们跟我找的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