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叹了口气，手里的筷子也不再转动。

“从零到一很难，从一到一百便简单很多。”

韩三坪思来想去，终是艰难地同意这一方案，他很是挫败，脸上似是蒙了一层灰纱。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太难了。”他顿了下问，“你要找我介绍谁？哪位演员值得如此重量级的待遇。”

“张国容，我要让叔帮忙请张国容。”林无攸说，“之前刘……”

他马上意识到说错话，“之前还算有点，现在是一点联系都没有，想找张国容不是很容易，外加他近几年有点淡影，而我却非常想要让他接下这部片，所以只能如此大动干戈，不过……”他轻松地笑了下，“程蝶衣永远值得。”

韩三坪沉默下，“这话你半年前说，我可不敢保证，现在么……我刚好认识很多香江的大佬们。”

林无攸眉头微蹙，马上想起首映式前央视台长和副台长的诡异说辞。

“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么？”他直接了当地询问。

韩三坪并无隐瞒，“10月9号在燕京举行了两地影业交流活动，口号是解救香江电影市场，为香江电影寻找新出路。”他玩味地笑了笑，“说句难听的话，不过是那群港圈的人跑来内地投诚啦。”

“这些话港圈之前说了没有八百遍也有九百遍，不管是进军好莱坞、网络平台铺设、还是加强跟大陆合作，始终都没有什么效果呀，这回怎么敢保证如此有用？”

韩三坪只回答了四个字母：“CEPA。”

林无攸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香江90年代末经历亚洲金融风暴冲击后，在2000年强势反弹，但后来又因为世界经济大气候不好陷入低谷。

可是反观大陆却在2001年签下那份重要的国际贸易协议。

港商对此很憧憬，但又担心失去以前驰骋内陆以及香江的中介优势。

后一点想必江志强深有体会，毕竟他便被林无攸踹下“海外第一发行商”的位置。

在香江商界、学者、专业人士的呼吁下，特区政府形成了“类自由贸易区”的构想。

在2001年11月，香江特区行政长官董建化赴京述职，正式提出这个构想并得到支持。

鉴于自由贸易区多为国与国之间的互惠安排，香江与内地的商谈规范点叫做“内地与香江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简称为CEPA。

林无攸不得不感叹：“电影圈的任何大事都只是更大事件中被波及到小部分。”

韩三坪倒是很不以为然，“做我们这行，不跟着政策走，跟着什么走？”他对此拥有极大的雄心壮志，“新时代即将到来！龙国电影事业腾飞在即！”

“我有可能先一步知道具体细则么？”林无攸讨好地笑了笑。

韩三坪没有回应，傲娇地挪开视线。

林无攸马上站起身，学着之前和服服务员的样子，踱着小碎步走到韩三坪身后，又跪坐在地上，抡起拳头开始帮他捶背。

“好叔叔，你告诉我吧，你可是我在圈里最硬的人脉，你要是不管我这个做大侄子的，恐怕连合同签订，试行期结束，我这在海外的小白菜方能知道个模棱两可。”

韩三坪稳住了架势，一直等到被林无攸锤得快要吐血，才似笑非笑地说：

“哎呦喂，如今我又是林导的叔叔了？我还以为我是哪儿来的土匪，不要脸皮的座山雕呢！”

林无攸登时竖起眉，让了半边身子到韩三坪眼前。

“哪个没有良心的敢这么讲我们叔叔？叔叔且将名字告诉我，让杂家这便将他砸个稀巴烂去！”

“哈哈哈哈……”韩三坪绷不住表情，直接放声大笑，“你这是吃了几本《水浒传》，味儿冲得要命。”

林无攸摆了摆脑袋，双手在胸前微微内扣，“这方才叫，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这个“化”没有落定，他便双手向上一翻，直挺挺地摆在韩三坪眼下。

“叔叔，给俺点消息吧。”

韩三坪撇过头去，林无攸又蹭着追上去，手心向上的两只手打得啪啪啪作响。

“叔叔，可怜可怜你这无依无靠的大侄子吧。”

韩三坪再躲，林无攸再追。

“叔叔啊——”

韩三坪熬不住了，推开林无攸向上乞讨的手掌心。

“你这哪里是要找我化缘？分明把我给化了！”他又将林无攸往旁边推了推，“你别在这里耍宝，要消息而已，何至于这么没有脸皮的闹。”

这话一说出口，他都忍不住想扇自己嘴巴，完全被林无攸带跑了，这个古里古怪的腔调啊！

林无攸哈哈大笑，这才乖乖坐回原地去。

韩三坪说到做到，给的消息很详细，总结一共两大点、一小点：

两大点：

1、允许录像、录音制片的分销服务

允许香江公司在内地以合资行事从事音像制品（含后期电影产品）的分销业务，港方可以控股，但股比不超过70%。

2、无配额发行港片

之前内地有引进片限额，之前每年引进10部，后来放开成了20部。

但抛开好莱坞拿走的大头，留给香江电影的是少之又少。

现在可以不受数量限制的引进，可以说是个巨大的优惠政策。

一小点是：香江与内地合拍的影片可以视作国产影片在内地发行。

这条细化条款与大条款的不同在于，两者的分账比例截然不同。

引进片只有15%的分账，可合拍片能拿35%的分账。

这也是整个条约中最大的好处！

捋清这前因后果，林无攸都要感慨：“龙国电影真要大变天了。”

韩三坪得意地笑了笑：“对呀，今年我们国产票房大卖，明年借着这股改革的浪潮一定能高歌猛进。”他顿了顿又道，“你那部电影先筹备着，用不着特别着急，听闻上面有计划要放开民营企业搞电影发行，与其着急忙慌地立项开拍，又让燕影的青年制片厂拿了好处去，不然再等一等，说不定你的‘电影工厂’今年下半年便能独立发行电影。”

林无攸计算下时间，“我也确实不着急，要等《加勒比海盗》上映结束才会开始，这只是先打个前哨，免得人家要走我想用的演员。”

听到他说《加勒比海盗》，韩三坪的野心又起来了。

“大侄子，你能不能说服迪士尼搞个全球同步首映？”

“……我们玩过全亚洲同步首映么？”林无攸反问，“如果没有的话，我约莫不可能。”

韩三坪一噎，“如果《无间道》后续在国内合拍，估计亚洲同步首映没问题。”

“到时候再说这话。”林无攸幽幽回复。

韩三坪：“现在不是找我讨消息的大侄子了，无情呦无情。”

林无攸还能更无情一点，他用天妇罗和拉面填满肚子，拍拍屁股离开。

当天晚上便坐飞机返回好莱坞，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拍摄棚。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因为《加勒比海盗》的一号摄影棚上方黑烟滚滚。

摄影棚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