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无攸的一贯做派，收拾完剧组的烂摊子，接下来要么继续拍摄，要么找迪士尼的麻烦。

当然，他也有极大的可能同时推进这两项。

但不幸的是，林无攸自从那日步行回到莱恩家之后，便开始发高烧，一直烧到九天的圣诞假期结束，他方才从病痛的折磨中脱身。

此时，已经是1月6号，距离预定的杀青时间只剩下不到10天。

看着日历上醒目的红圈，林无攸有点绝望。

“放轻松，你的身体才刚好，不适合太过激动。”莱恩端着咖啡从厨房中走出，将一杯热腾腾的美式放在他面前，“喏，你的咖啡。”

林无攸低头觑眼比中药味道更呛的咖啡，直接将杯子推回去。

“我要赶在预定时间内完成拍摄，目前只剩下一些特效镜头和收尾镜头，很容易解决……个头！”他摁住太阳穴，觉得青筋在一拱一拱地乱跳，“到现在为止，工业光魔仍然没有给我发计划书，所有的特效镜头都是一片空白。”

在DDL的急迫下，林无攸敲响杰瑞第八位情人的房门。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一路冲到卧室，将杰瑞从被窝里挖出来，揪着对方的后衣领拖下楼，并粗暴地塞进车里，又一踩油门，潇洒离开。

一套过程行云流水，等到杰瑞在睡梦与惊慌中回神，已经站在工业光魔的会客室内。

他低头看着左脚黑右脚白的袜子，抬头看着左边长右边短的西装，又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眼身后阴晴不定的林无攸。

“工业光魔的人也不太专业了！”他愤愤不平地骂道，“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出个计划书，我们林导都催了多少次，简直是不拿剧组当回事，下回不跟他们家合作。”

林无攸已经习惯杰瑞这前倨后恭的模样，并不再相信他表现出的任何示弱表现。

记吃不记打的家伙。

但他不在意杰瑞的示弱，不代表旁人不在意杰瑞的示弱，特别是对工业光魔的工作人员而言。

一位前来送茶水的杂工看见两人尊卑分明的表现，尽管没有明着表现出吃惊，却在离开会客室后，惊慌失措地跑到总监办公室。

“总监，那个、那个林来了！”

约翰·诺尔从电脑屏幕前抬头。

他是工业光魔的视觉特效总监，曾经负责过《星球大战》前传系列和1997年的《星球大战特别篇》，也曾经是《星际旅行》《日换星移》《第一类接触》等特效负责人。

《加勒比海盗》的特效名义上也由他来负责，尽管这家伙从未在剧组出现过一次，也至今没有跟林无攸会面。

约翰挠了下没有刮的、笼罩住半张脸的棕色大胡子，漫不经心地回应。

“哦，让其他人招待呗。”

“那可是林！”

约翰很不爽，“林是什么恶魔的代称么？没必要这么慌乱。”

杂工只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他是那个在片场掐脖威胁制片人的林。”

尽管林无攸在片场的暴行被莫名势力压了下去，没有沸沸扬扬地传来，但对于某些信息灵敏度很高的家伙而言仍旧不是秘密，更别提工业光魔的人当时还在现场。

约翰不光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还通过四位员工回来后三位请假、一位辞职的表现，进一步脑补。

悠闲的表情僵在约翰的脸上，他紧张地舔舔的嘴唇，小眼神游弋地四下张望，然后才极小声地追问：

“你确定是他么？”

“我不光确定是他，我还确定那位被威胁的制片人也一起来了。”

约翰绝望了，“……我有没有可能不过去？”

杂工：“我并不怀疑以林的作风会闯进您的办公室。”

“上帝啊，他真是个魔鬼！”约翰低声抱怨句，又极为不情愿地站起身，“我讨厌不懂装懂的外行人，更讨厌不懂装懂、态度还很强势的外行人。”

在他看来林无攸无疑是两者中的佼佼者，过分干涉特效方面的推进，态度又过度强硬，以至于工业光魔的工作无法推进，只能强行使用个“拖”字决。

等《加勒比海盗》的进度不能再因为特效推迟，等到迪士尼高层向林发去最后杀青通牒，他们便可以麻溜进场工作，到时候林不光不能再强求什么最新技术，甚至还能反过来抱怨林“你早这么听劝该多好，省得浪费这些功夫”。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林显然不准备按照为他准备好的计划走，只能再过去敷衍和拽几句专业词汇，想来等林连自己说什么也听不懂的时候，他便可以再次拍拍屁股走人。

“不好意思，您能重复一遍么？”半个小时后，他半弯着腰站在林无攸身旁，毕恭毕敬地请教，“我有点没有太明白。”

林无攸：“我并没有说非常难以理解的定义，你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约翰：“……各个方面吧。”

林无攸绝倒。

半小时前，约翰大摇大摆地来他会面，坐下来之后便开始诉苦，说他的要求多么不合理，说他的计划注定不可能完成，并强烈建议他继续使用光学动捕。

“我已经重申很多次，不要光学动捕，那样出来的效果会非常生硬。我们是要把人变成骷髅，如果用光学动捕的话，是没有任何骨骼感的，甚至还会遇到拍摄上的问题，光学动捕的摊子太大，它没有办法在摄影棚内搞定，只能强行挪到绿幕里。背景是虚拟的，人物是虚拟的，影片最后出来的违和感完全没有办法放在大屏幕上细看。”

林无攸用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以示自身在说这话时的严肃。

“剧组给工业光魔最高规格的报价，而我也仅仅要求你们提供自身能拿出来的最好技术，但你们却一拖再拖。半个月前，我在拍摄现场要求的计划书，至今为止没有看见。”

“你们要剧组拍什么？又该怎么拍？要怎么配合你们进行特效？这些事情总该告诉我们。别搞到日程被你们的磨蹭拖垮，剧组要给摄影棚再付大一笔违约金。谁来付这笔钱？在我看来只能工业光魔掏钱。”

约翰听完他的陈述却还是用老一派的理由搪塞。

“您所说的最好技术只是个尝试性的技术革新，它是个完全不确定的产物，我们甚至不能保证它一定能够成型，为了剧组能够顺利拍摄考虑，我们当然会使用更加稳妥的办法。”

又是个诡辩！

林无攸强忍住不耐烦。

“技术革新不用在实物上，革新一辈子也只是革新，《加勒比海盗》愿意让工业光魔在自己身上进行这场革新，我相信你们的实力可以完成，也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以为自己将话说到这份上，哪怕再愚蠢的家伙也该象征性地点头同意，哪怕对面的蠢货竟也真在象征性地点头同意。

“实话实说，林导你表现好似很了解特效工作，既然这样的话，不如你出一份工作流程图，告诉我们究竟该怎么配合才能完成您的构思。”

翻译下，你要么出专业流程，要么滚蛋走人。

让一位搞文艺片起家的导演出特效流程？

杰瑞听了这话很生气，他一直装死让林无攸面对腥风血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

“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们是甲方，只需要提出要求，你们才是要完成要求的乙方！况且要求说得很明确，也没有让你们根据电影要求进行革新，只是用一下最新技术，这有那么困难么？”

经过林无攸之前的叙述，他还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杰瑞愤怒地哐哐哐地拍着桌子，对着约翰便开始狂喷：

“《加勒比海盗》现在预算已经加到了一亿三千万美元，如果我们将一幕假兮兮的电影搬到屏幕上，对得起这一亿三千万么？你来告诉我迪士尼的损失谁来赔？！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