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听着他们五花八门的询问，猛然发觉这原来是个鸿门宴，人人都打着小心思，特别是桌子下面不断勾他小腿的“东西”。

他无奈地往旁边看了眼，范兵兵笑得可甜美了。

“林导，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让你苦恼？”

她往死里装傻，林无攸总不好直言不讳，说她在桌子下面捣乱的小脚很恼人，搞得他没有办法认真吃饭，可不可以先停下来？

“哦，我明白，林导是没有吃饱吧？”范兵兵笑嘻嘻道，“我让服务员给您来碗阳春面吧？吃饱饭才有力气干事情。”

好快的车轮子，“咕噜”就从他脸上碾过去，林无攸拒绝了这份好意，范兵兵倒也不恼，只是又笑嘻嘻地抛个媚眼过去。

林无攸狼狈撇头，开始挨个回答问题。

“我不认为好莱坞的那套手法适合国内，国内有国内的情况，好莱坞则跟我们截然不同，东施效颦看似聪明，实则是种偷懒的行为。”

刘震云追问：“那您觉得什么剧本好？”

“您现在的剧本就很好呀，踏实又接地气，充分反应了这个时代当下的面貌。”林无攸说着还回头看眼葛悠，“我前段时间看电影还瞧见葛悠演的一部找狗的电影，名字叫什么倒是给忘记了，只记得在燕京养只狗还要交五千块的罚款，这也忒贵了点，不过电影拍得地道，葛悠演得也地道，是个好片子。”

林无攸这话说得叫旁人没有办法接话。

现在的电影圈喜欢宏大叙事，鸡零狗碎的小事不乐意搬到大屏幕上去，显得多掉份呀！

刘震云也是此类想法的推崇者，林无攸这想法是完全跟大众背向而行，偏生在场的人们都不能明着反对，谁让林无攸走得最远、站得最高。

他们还得顺着他的心意来。

“大导演不愧是大导演，这说话做事都跟咱们想得不同，看的点都是旁人瞧不见的。”

“真有意思，找狗也能演得好看，哈哈哈……”

“回头我们也拍个找猫找牛，说不定也能叫林导刮目相看。”

葛悠出来说句公道话：“那部电影真不难看，我还记得男主人公交了五千罚款，然后对他媳妇说，我在外面都给人当孙子，只有在它面前才像个人，那个‘它’便是那条狗了。好些人养宠物可能也是为了这个。咱们在外面哄别人，回家之后它哄咱们。”

“我说得正是这个理，精英叙事这玩意要多少有多少，人们关注王侯将相们的生活，又有几个真正在乎正常百姓？可偏偏他们才是票房的主力军，创作不能脱离群众。”林无攸笑着说。

冯晓刚一拍桌子，整个人都兴奋了，“林导，这点我跟你想法一模一样，咱们就得将镜头对准那些普罗大众，追着人民要看的东西去拍。”

话落，他又直接推了下刘震云，“你看，林导都觉得这种想法很靠谱，你那个大饥荒的本子大有可为呀！”

等等，他是说普罗大众，你搞什么大饥荒？这、这不对劲吧！

林无攸心下一紧，生怕冯晓刚被他给带到沟子里去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冯导千万别误会，大饥荒这种背景的电影不好拍，哪怕您能力非凡也未必能搞出买座的电影。”

冯晓刚当即回答：“不卖座也可以，我们去电影节转悠一圈，奖杯拿不回来，有个提名也不错。”他图穷匕见，“就跟您的副导演宁昊似的，《香火》是直接去“一种关注’的模块，当真是在戛纳大出风头呀。”

“……”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真有冯晓刚的，莫非以为他是什么戛纳恶魔，跟他搭上关系便一定能进得去……信誓旦旦的话刚要出口，林无攸不觉得想起之前拜托姜闻照顾宁昊的事儿。

这里面固然有宁昊的《香火》拍得确实不错，黑色幽默的风格初见端倪。

但戛纳嫡系的说法也绝非空穴来风，若是没有姜闻在委员会里面照拂，就在那上千上万的电影中，《香火》拍得再好也很难脱颖而出。

别讲什么国外不讲究人情，你以为“裙带关系”这词汇是怎么在全世界获得广泛认知，还不是因为大家都对“人情”这玩意心领神会。

某种程度来说，宁昊也算被他弄进戛纳去的……吧？

在冯晓刚说出企图后，不光是他本人，其他人都死死盯住林无攸不放，生怕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个微妙的小表情，然后他们在看见林无攸眸底赤裸裸的心虚。

实锤了！

宁昊是被这小子弄进去的！

众人又觉得离谱又觉得挺正常，换了任何人都要质疑下，但偏生是林无攸，向来离谱到令人咋舌的林无攸，指望他能够像正常人般发展事业挺难的。

搞事只搞猛的，拍片只拍大的。

冯晓刚甚至还想起个乐子，可能是跟林无攸屡次作对形成心理阴影，大小王开始隔三差五地打探林无攸的讯息，在中影没有宣布炸裂的合拍片方案后，大小王已经开始在圈内声量不小地嚷嚷，林无攸肯定在搞事，他肯定又要搞个大事。

可当时由于《加勒比海盗》的票房够炸了，炸到连张和平都不敢昂首挺胸的走路，众人并没有将两人的话听进去，然后……没有然后了。

事实证明，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手下败将。

大小王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视奸）林无攸。

“大家还是别乱猜戛纳的入围标准，好电影不一定要拿奖，民众说好才叫好。”林无攸以此作为此话题的终结，可看眼其他人心照不宣的表情，他立刻明白这群家伙们压根没有相信。

在继续为自己辩解与低头吃早茶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流言什么时候都能澄清，但肚子可以填饱的时候一定要填饱，哪怕桌下的那只脚越发放肆了。

之后的谈话便在林无攸吭哧吭哧狂吃，其他人状似聊天，实则自荐的对话中流逝。

等到肚子被填饱，林无攸也决定告辞离开，他也没有白让冯晓刚出血，满足了他始终引而不发的愿望。

他对徐凡说：“女角色试镜后在明天下午开始，我会跟试镜打好招呼，到时候您直接过去就行，最后能不能还要看跟角色的适配程度，希望您能够理解。”

徐凡喜笑颜开，“那可要多劳烦林导照拂。”

林无攸抬腿就要走，又被范兵兵一声声娇娇怯怯的“导演”摁在原地。

服了这女人。

此刻，其他出来送的人员都已经识相地离开，只剩下两人站在酒家门口。

林无攸略显无奈：“范小姐如果感兴趣可以让经纪人投资料，我们也会公正地进行抉择。”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啦，”范兵兵捂嘴娇笑，“我能跟林导相认是缘分，不知道您没有时间呀，我想请您吃点什么。”

话落，她轻轻舔了下嘴角，嘴唇马上出现一抹暧昧的水光色泽。

这究竟是要吃什么？

“……”

林无攸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可耻地心动了，但……

“范小姐，我一会儿要去机场接几位朋友，恐怕没有时间同您共进晚餐，非常抱歉。”

范兵兵不介意，直接掏出大红色的翻盖手机。

“那我跟林导交换个电话吧，等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什么时候请您吃饭，吃什么都由您来决定，我只做个陪客。”

林无攸经过一秒钟的痛苦挣扎，麻溜跟对方交换了手机号。

出租车来了，范兵兵向他留下个飞吻，摇曳着不堪一握的腰肢，坐车离开。

林无攸很佩服范兵兵的撩拨手段，火辣又大胆，直接又干脆，怪不得裙下之臣无数。

他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联络金秘书来接他去机场。

时隔多日，金秘书又再次上工，这回他发誓不会让任何人再抢去这份工作。

半个小时后，他看着莱恩自带的秘书、司机和保镖团发愁。

双拳难敌四手，他要怎么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保住地位？

“林，又见面了！”赶在莱恩之前，莱昂纳多径直抱住林无攸，“我太开心接到你的邀请了，无比期待我们可以合作这部电影，我已经看了很长时间的剧本，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你必须要告诉我，拜托了。”

好聒噪的男人，有点后悔为了全球票房改他来当男主，虽然说莱昂纳多不仅一分钱片酬没有要，甚至还倒贴了一千万作为投资资金，但林无攸还是一整个死鱼眼。

“我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可以先放开我么？你抱得太紧，我觉得很窒息。”

莱昂纳多只能不情不愿地松手，嘴里还在抱怨，“林，你也太严肃了，我可是你的男主角，我们可得和谐共处，我希望可以像德普般塑造出个绝佳的好角色，再去争夺下那尊奖杯。”

旁人给剧本，莱昂纳多看都不看，但林无攸的新剧本，还是双线叙事的复杂剧本，还是各种重复梦境的诡谲剧本……

他在看完剧本的那刻便知道稳了。

别误会，不是票房稳了，是奖杯稳了。

这剧本多对奥斯卡那群学派人老古板们的心思呀，林无攸不愧是拿奖大户，出手便是肯定能得奖的剧本。

除非这部电影在全球范围内大爆，奥斯卡又傻逼似的不愿意给任何高票房电影颁奖，否则他的小金人无人可以阻挡。

想到这里，莱昂纳多又想伸手抱一下，林无攸嫌弃地将他推开。

作为一生内敛的东亚人，林无攸痛恨这群没有距离感和分寸感的西方演员。

他面无表情地回复：“会的，我们会相处得很好，只要你认真演戏。”

林无攸转头看向莱恩……身旁的张国容。

“能看见你全头全尾的出现，这真是个惊喜。”

张国容脸上还带了些病容，但精气神非常不错。

听到这句话之后，他非但不恼反而笑出声。

“林导，您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说得苦大仇深。”他顿了顿又说，“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个机会。”

林无攸：“男二号而已，一旦你的医生跟我说你状态不行，我会立刻把你踹出剧本。记住，有无数人想要取代你的位置。”

张国容没有被吓住，笑着点了点头。

“我发誓这回一定不让林导再替我费心。”

林无攸发觉自己还是太心软，哪怕张国容做了那么惨烈的事情，他还是被对方夹在剧本中的信件所打动，退而求其次给了个男二号的位置。

反正全球票房大旗有莱昂纳多这怨种来扛，以张国容的票房号召力可以在东亚地区搂一波票房，也不算特别吃亏。

“你最好能做到。”林无攸似信非信地挑眉，最后看向了陪两人一起来的莱恩。

“哇哦，好莱坞的选角搞定了么？”

莱恩用相同的表情挑眉。

“阔别多日，不先给我个拥抱么？”

林无攸没有惯他的坏脾气，直接捶了他一下，“少在那里腻歪。”

莱恩勾了下唇角，“放心吧，有专业的选角导演在，一切都非常简单，等你这边核算完最后的日程表，演员们便可以进组拍摄了。”

这个效率非常不错，林无攸表示很满意。

他立刻拉上一行人去电影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