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刷开房门，在请刘懿菲进入的那一刻，他压根没有想起屋内被他祸害出的惨状。

毕竟这是拍摄至今，第一位被邀请进门的客人。

于是，在看见满地狼藉之后，林无攸惊呆了。

他先让刘懿菲提着麦兜保温盒，站在客厅边缘等待，自己则狼狈地跪在地上捡草稿纸。

由于这两天睡了就是在梦里做沉浸式训练，醒来便是扯纸狂写草稿，导致遍地都是乱七八糟、画着不明痕迹的稿纸。

刘懿菲才走过玄关便被迫停下，她生怕自己踩到某张非常重要的稿纸。

坏了偶像的灵感可是大罪！

可见林无攸跪在地上收拾，她又看不过去。

“我放下保温盒，脱了鞋跟你一起收拾。”

林无攸拒绝。

“这不是你该干的活。”

“我不介意帮你。”

刘懿菲说干就干，直接将保温盒放在玄关柜的镂空阁内部，伸手去脱穿在脚上的白色小皮鞋。

“可我介意，”林无攸再次阻止。

这回停下动作仰头望向她，“你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跪在地上，收拾其他男人没有办法收拾的烂摊子。”

刘懿菲愣在原地。

“可你不是其他男人，你是——”

林无攸直接打断：“作为导演，我没有让女演员跪在地上，给我收拾东西的习惯；作为同校学长，我没有让后辈跪在地上，替我办事的臭毛病。这跟我是谁没有关系，这只跟你是谁有关系。”

“那我是谁？”刘懿菲被他说得束手束脚，下意识地打直球，“我是什么关系才能跪下来陪你一起整理？情侣还是爱人？必须要夫妻关系才行么？”

“……”

在那一刻，林无攸真佩服年轻人顺杆就上的能耐，哪怕他其实没比刘懿菲大几岁。

他同时也没有想到斯斯文文的刘懿菲竟然能爆出这么直白的……告白么？

“你……”林无攸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刘懿菲的回答纯属下意识，在听见林无攸颤音的回答后，她这才察觉出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颊骤然间爆红。

“我不是……这个件事……我的意思是……啊啊！”她直接蹲在地上，用手掌捂住脸颊，脑袋上方咕噜噜地冒着蒸汽，“我、我真没有要调戏您，别……别误会我！呜呜呜……”

她表现得如此慌乱，反而让林无攸安心了些。

还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

“别叫了，你再叫下去，酒店要来找我的麻烦。”

刘懿菲戛然间没有了声息，却还是悄咪咪地从移动下手指，从泛着朦胧光斑的指缝处往外望，“你、你不生气了？”

“我知道你是口误，当然不会生气，别把我想得太小心眼。”

“这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口误！”

刘懿菲着急解释，赶忙放下双手，后脚跟微微抬起，倾着身体向前，可她忘记自己原本就是蹲在地上，后脚跟一旦抬起，整个身体便会失去平衡。

于是，她一边高嚷，“那也能算上我对您的真心告白！”，一边不受控地、摇摇晃晃地扑向林无攸。

在那个瞬间，她有幻想过这种场面——林无攸一把接住她，两个人在很近的距离中对视，背景一定是粉红色的恋爱泡泡！

下个瞬间，“嘭——”她覆面砸在地板上，鼻梁又酸又疼，好像被直接撞断了，膝盖也被冲击力搞得疼痛难耐，腰肢由于过度弯折有点发酸。

刘懿菲以诡异的姿态伏跪在地板上。

从林无攸的角度来看，这是个很难以形容的姿态，反正对她的膝盖肯定不友好。

按照物体正常的运行方向，刘懿菲可能、或许、一定会砸在他怀里。

问题在于，在那具身体扑过来前的刹那，林无攸下意识得往右边挪了下身体。

他对苍天发誓，这绝对不是故意而为，只是习惯了闪避每个不明物。

……哪怕那是个温香软玉的天仙。

林无攸着急忙慌地去扶她，“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叫医生？”

“我砸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有事儿，你还问要不要叫医生，呜呜呜……”刘懿菲呜咽着倒在他身上，“你好残忍、好可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

实话实说，刘懿菲的演技很烂，哪怕是受伤后求怜爱的演技也很烂，而且用琼瑶腔哭诉不太适合她。

她更适合一句话不说话，坐在桌边垂头，晕黄的烛火在旁边跃动，映出她脸上划过雪腮的大颗大颗的泪珠。

美人于幽微烛火中略微抬眸，泪水涟涟，叫一颗石头心也能揉碎。

林无攸低头看眼幽幽哭泣的刘懿菲，情不自禁地移开视线，不多时又低头看眼幽幽哭泣的刘懿菲，又情不自禁地移开视线。

然后，在刘懿菲哭得鼻涕泡都要出来前，他忍不住地说了句很最嘴贱的话。

“你要不要先起来看看自己被撞成什么样？我感觉你要被毁容了。”

刘懿菲嘎地不哭了，“什么？”

林无攸指了下玄关的方向，“你最好还是看一下吧。”

刘懿菲不知为何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然后她便在玄关镜中看到了个小丑——真正意义上的小丑——她顶着脑门不规则的红痕，眼睛哭得通红，像是两个红核桃，鼻子被撞出个红鼻尖来，两管鼻血还在缓慢往下流淌。

她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镜中出现林无攸的身影。

刘懿菲没敢回头，而是对着镜头的林无攸问。

“我刚才是这么对你哭的么？我、我这么可、可笑么？”

“呃……也不能算可笑啦，只是有点——”

啪嗒——少女心彻底碎掉了，连同她无妄的爱情。

刘懿菲“哇”地一声哭出来，推开房间，落荒而逃。

林无攸急急追了两三步，“你的保温盒还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拐角处便转出个莱恩来。

莱恩看着刘懿菲跑远的身影，又看眼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林无攸。

“我其实想说你玩得好大，但根据我对你的了解……”莱恩愁眉不展，“活爹，你又搞了什么事情出来？”

“呃……”

林无攸尴尬咧嘴。

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莱恩不知道该说林无攸脑袋有病，还是刘懿菲脑袋有病。

“你是彻底毁了对方罗曼蒂克的想法，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林无攸：“你骂得好脏，但鉴于我理亏，这次便先不反驳你。”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你能不能变回以前的莱恩，不太喜欢你这么怼我。”

莱恩直白地翻了白眼。

“别担心那小姑娘，我会去派人封嘴，顺便搞定她的伤势，这件事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去。”

“用得着这样谨慎么？我们俩可什么都没有做。”

莱恩冷嗤：“你猜别人是相信你们俩做了，还是相信你们俩没做？你做没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相信什么。”

林无攸还要争辩，莱恩直接打断。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会给你打扫好尾巴，你老实去拍电影。”

中午搞了这么场闹剧，本该影响到林无攸的拍摄状态，可他下午的拍摄状态反而更好，甚至开始围着那个旋转走廊转悠。

他隐隐有个猜测，暂时还得不到答案。

等看完当日的片段试映，林无攸立刻叫宁昊来商量，中途姜闻也横插一脚。

“我已经跟特效那边确认过，这个镜头用CG技术做不好，我们必须要实拍，但目前的成品来看，实拍的镜头不够好，没有我想要的梦境感，还是太‘扎实’了。”

姜闻对他口中的“扎实”表示质疑。

“这玩意不用特效来做，只能拍成这么个德行，你想要的那种‘梦幻感’怎么去实现？这毕竟是需要尊重牛顿的现实世界。”

宁昊替林无攸反驳：“但我们拍的《盗梦空间》，如果不把‘梦’感拍摄出来，那这个剧本便毁了呀。”

“可我们现在已经打造出一条12米的可移动走廊，再有‘梦’感还能到什么地步？让演员们在表演上调整一下么？我认为不太合适。”姜闻继续提反对意见。

然后，两人便根据此话题吵起来。

林无攸：“……”

服了这俩老六。

他没有管还在争执不休的两人，重新翻出分镜和可转动走廊对照图，并以此为根据对比脑海中的灵感，最后打电话叫来了武术指导杨睿、道具负责人卡内基.戴维德和张国容。

狭窄的会议室人员一下子多了起来。

宁昊和姜闻在外人面前也及时停下争执。

林无攸直接说出要求。

“首先，将可移动走廊增加到三十米，其次，重新调整打斗分配，最后国荣要辛苦一些，我们可能会反复拍摄这一段。”

道具负责人先点头答应，武术指导也紧跟其后地点头答应，最后是张国容。

他这个人比较痛快，“请导演放心吧，不管要重复多少次，我都会配合剧组去做。”

林无攸对他的打包票很满意。

张国容敢放下豪言，一来是职业素养很高，二来是相信林无攸的导演水平。

再怎么难搞定的情节有林无攸在场也肯定会顺利完成。

然后，他便拍了两个星期。

对，单这一幕走廊打斗的戏份便拍了两个星期，全程都由张国容亲身上阵。

等到这场戏拍完，张国容已经累得腿都要软了。

“这个走廊就跟个仓鼠笼子似的，我就是里面被人围观的亡命仓鼠。”

林无攸拍了拍他的肩膀，“亡命仓鼠别着急，过两天给你看个好玩意。”

两天之后，在结束了本日的拍摄后，林无攸悄悄将他带来试映屋。

张国容看到此片段的粗剪版本，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走廊，明明是做过千百遍的片段，可放到大屏幕去看，配合着林无攸堪称诡谲的剪辑手法，一切又那么不真实。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这是实景拍摄的？是我的实景拍摄？”

林无攸笑着点头。

“对呀，这就是我口中‘梦境感’，只要脑洞够大，不能用特效，试拍也照样OK。”

“这不是OK，这是太OK了。”张国容竖起大拇指，“林导，你比我想得更会玩，脑洞比许可都要大，佩服啊佩服！”

林无攸嘿嘿一笑。

“现在你应该能相信这两个星期的亡命仓鼠没有白当吧？”

“如果能拍出这个成片，别说两个星期的亡命仓鼠，一个月亡命仓鼠也OK。”